说完,浅浅地呷了口,眼睛顿时就亮了,又放心大胆地喝了一大口。 “你怎么不把这酒放私库?”崔筠开始秋后算账,当初放在私库的是这酒,她也不至于喝醉了。 张棹歌笑说:“我也没料到你想喝,随便放的。” 崔筠:“……” “你喜欢这酒,我给你的私库里放几坛。” 崔筠想了想,拒绝了:“还是存在酒窖中吧,私库不合适藏酒。” 随即又问:“那种酒叫老君堂,那这种酒呢?有酒号吗?” 张棹歌思索了番,目光落在崔筠因喝了酒而微红的脸颊上,笑意盎然:“就叫娘子醉吧!” 崔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喝醉酒吗?” “七娘若是怕醉,那还是热了后再喝吧。不过很快便要入夏了,到时候取些酒用冰镇过,那口感才清爽。” 两人依偎着,各喝了两碗酒。 崔筠为这两款酒各自题了诗,以便卖酒时能更加迅速地打开市场。 —— 常年外出跑商必经鲁阳关古鸦路的商贾们忽然发现附近的草市多了一个邸店,这邸店颇大,不仅有客房可供商贾歇脚,还有美酒佳酿。 大老远地就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不自觉地就被勾着来到邸店的门前。 门口有两位镇兵,商贾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都被吓了一跳,踌躇着不敢进去。 可是天色不早了,还隐约要下雨,他们总归是要找地方住宿的。 这时,邸店的博士(伙计)迎了出来,商队的领头打听外面怎么有官兵? 博士笑着解释:“因为我们这邸店是镇中牙将开的。” 这“镇中牙将”并不是张棹歌,她还不至于傻到用自己的名号去经商。 而军中的军将、镇官也有官职在身,亲自去经商容易招人话柄,故而张棹歌用的是跟别的军府一样的办法,那就是招募一些人,署以牙兵的军职,让对方来经营。 其中一个是应四娘的小叔子,因为对方入了兵籍,既不用行军打仗,只需卖酒经营邸店,也不用去服徭役了,对应四娘公婆一家而言,减轻了不少负担。 那些商贾一听,当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对这家邸店的安全性也有了清晰的认知,就是不清楚会不会被宰。 胆子大的商贾已经进去办理入住手续了。 正规的邸店除了可以住宿,还提供停放车驾、存储货物的服务,这家有军府背景的鲁阳邸店自然不例外。 办理入住后,那商贾问:“你们这儿也有酒?” 博士笑容变深了,说:“我们这儿只卖两种酒,老君堂和娘子醉,每人限买一斗。” 商贾本来还在心底嘀咕这酒号没听过,但听到限购,作为一个走商多年的商人,他很清楚,限购的东西要么是数量稀少,要么是品质很好,当然,也有人故意营销。但若是这酒的品质不好,何必搞限购? 他当即要了一升来品尝。 博士说:“郎君,我们这儿,老君堂五十钱一升,娘子醉四十五钱一升。” 这酒价虽然比不上贡酒,但也比一般的官酿酒贵。 商贾迟疑,该不会是店大欺客吧? 但他听闻鲁阳镇来了一位新的镇遏将,为了讨好这邸店背后的镇遏将,他决定不好喝也要夸出花儿来,到时候再让人多买一些酒,达到变相贿赂镇将的目的。 酒是用小斗量的,一小斗能有三斤(1斤16两,折合现代四斤)。 正常情况下喝一斗是没问题的,不过商贾行商在外,喝醉了容易误事,便只要了五升。 博士又推荐了一些配酒的下酒菜,商贾还没休息,就先花了五百钱(含一百钱住宿费),他心疼得很。 然而,当酒博士给他装酒时,他看到那清澈如琥珀的酒水时,一下子期待起来。 这么清澈、酒香浓郁的酒,怎么看都不像是官酿的劣质酒。 下酒菜还没上桌,他就迫不及待地倒了盏酒来喝,入喉后,他因为喝得着急,又没料到酒劲,险些被呛到。 “老君堂比较烈,温过后会淡一些,可要帮忙温酒?”博士问。 商贾忙摆手:“不用,这样喝正好够味!” 他一口闷完一盏酒,爽得天灵盖直冒气。 “比之剑南烧春也毫不逊色,极品佳酿呀!” 商贾的话让其余陆续入住的商贾纷纷侧目,有些人被这价格给吓退了,有些人则也买了一些来品尝。 喝完五升酒的商贾已经略有醉态,他问博士:“这酒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过呢?” 对此,博士们在培训时也学过,有统一的口径:“因为这老君堂和娘子醉是慈丘县君酿的,慈丘县君出身扶风窦氏,酿酒用的是我们这儿的滍水……” 既然张棹歌用了窦婴的名义酿酒,那卖酒的口径也得统一一下。 倘若这两款酒能如“剑南春”一样名流千古,那人们了解它们的历史时,应该会提到窦婴。 这也算是张棹歌给窦婴的小小报酬。 商贾果断地说:“再来五升,不,一斗娘子醉!” 博士笑着提醒:“郎君刚才已经买了五升老君堂,如今只剩五升额度了。” 商贾蹙眉:“是两种酒总共限买一斗啊?” “是呀,因是精酿酒,工艺复杂,耗时又长,只酿出了千斗,下批出窖的酒得等端午,可不得省着点卖。” 一千斗酒一点儿都不多,长安的酒肆,一日就能卖出三千多斗,一年是千万斗。 当然,张棹歌的库存并不止一千斗,这是饥饿营销的手段罢了。 但军镇卖酒不需要交税,所以花三百钱从她这儿买来的酒,分别以四百五十钱、五百钱卖出,一千斗的利润就足够补贴镇兵的了。毕竟朝廷只是克扣、拖延发放军饷,不是分文不发。 有了这些补贴,镇兵到手的粮饷还是跟从前差不多,之后再视军需情况来调整酒的库存。 商贾得知天下只有这儿卖这些酒,错过了就没有下一家了,便果断地把商队里的其他人都喊过来,让他们一人买一斗。 有人说:“郎君,这么多酒,运送到洛阳去多不方便呀,万一路上颠簸摔碎了坛子,岂不打水漂了?” “你们懂什么?既然这酒只在这儿卖,那说明鲁山县、龙兴县、汝州城都没有,我们路过那里时顺便卖一些,不就回本了吗!才十几斗酒,都不够我卖的。” 古往今来的行商都是如此的,并不会只固定卖一样东西,往往是在固定的路线上沿途进货、倒卖,要是只卖一样货物,那得亏死。
第95章 镜颜 淮西蔡州。 经过近两年的惨淡经营, 吴诚终于将淮西三州的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手,那些有异心或试图投靠朝廷的将领要么被他除掉,要么被踢出了淮西集团的权力中心。 剩下那些将领都被敲打过, 事后他又给了他们赏赐,恩威并施, 很快就收服了众将领。 端午, 吴诚宴请众部将,其心腹部将吴秀献了几坛美酒,众人喝过后, 发现这酒说是贡酒也不为过。 有人清楚吴秀的德性, 调侃他:“你该不会是截了江淮进贡给长安的酒吧?” 江南运送粮食的漕船就是从淮西旁边的寿州、颍州过的,早两年, 江陵度支院火灾,把百万石粮食烧没了,关内便闹了饥荒,朝廷也无力集结兵马攻打淮西。 吴诚及其部将正是仗着自己离漕运航路近,长安那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兴兵,才敢无视朝廷的诏令, 净去骚扰四周。 侵过淮西地界去劫掠过往的商队、百姓, 在这群淮西牙将看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朝廷又不敢打他们。 当然,他们也只敢干些劫掠的勾当了,若是兴兵攻城略地, 朝廷还是会出兵的,吴诚自然不愿意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去招惹朝廷。 而品质这么上乘的酒, 淮西的官酿和私酿都酿不出来,淮西诸将认为只有贡酒才有这个品质。 吴秀得意地说:“这不是朝廷的贡酒,不过的确是我抢——不,是路过的商贾孝敬我的。” 他镇守的地方在蔡州与许州交界的青陵镇,与许州只隔着一条滍水。 前两天他发现了一艘商船经过,似要去陈州,他干脆把船给扣了下来,又在里面发现了近十坛好酒。 知道他的贪婪,为了能全身而退,那商贾便把这价值万钱的酒都给他了。 “我们喝的叫什么老君堂,是窦氏酿的。” 吴秀一句话,便叫吴诚的动作顿住了,他眯了眯眼:“窦氏,哪个窦氏?” 吴秀说:“那商贾说是慈丘县君酿的,我记得去年那个逃脱的窦氏就被封了慈丘县君,只能是她了。” 没能杀掉窦婴一直都是吴诚心头的一根刺。 本来对方逃便逃了,他也不会再去想,怎知对方不仅没有低调行事,反而跑到了长安,大肆宣扬她设计杀害了李贼之事,还因此而获封诰命。 这可把吴诚气坏了。 如今知道这是对方酿的酒,他当即便倒了。 他不喝,其余人也不敢再喝。 吴秀可舍不得这样好的酒被糟蹋了,又说:“不过说是这样说的,实际上这些酒是在汝州酿的。那窦氏在长安,怎么可能跑去汝州酿酒呢?想来是有人借了她的名号行事。” 吴诚看众人的目光一直落在酒上,显然是还想再喝,为了收买人心,他故作释然地笑了笑,说:“既然不是她酿的,那喝也无妨。” 众人松了口气,一边喝一边玩起了行酒令,场面的气氛很快便恢复了欢快。 没有人注意到,酒席上一位负责行酒令中倒酒、惩罚出错之人的饮妓低头掩住了眼里的光芒。 —— 自从张棹歌开始酿酒,昭平别业的醋也不缺了。 由于朝廷没有把醋也加入禁榷名单中,张棹歌便光明正大地卖起了醋。 崔筠、张棹歌小两口的家业越经营越大,成功超过孟甲岁,成为了这昭平乡最富有的富族。 孟甲岁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偏偏他得知新来的镇遏将是张棹歌后,不仅收买拉拢镇遏将以制衡张棹歌的希望破灭,甚至自己的制瓷业也遭到了打击。 他曾经仗着人多势众,又认识县官和镇官,一直无视朝廷的禁令,砍伐山上的树木,砍伐完又没有重新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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