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把身边的幕佐都叫来一同商议用茶叶换马的事。 —— 崔筠从正月十五盼到二月下旬,花朝节都过去了数日,才盼到张棹歌回来。 虽然可以通过书信聊以慰藉,但张棹歌去隋州时家中栽种的梅花还未开,回来时梅花已凋谢,崔筠终究是无法与她共赏此景了。 当然,这些话崔筠是不会同张棹歌说的,她只会寄情于诗,再将诗词折成纸鹤,藏于屉间。 倒是张棹歌,刚下马便捧了一束花进门。 崔筠迎上来,饶是视线一直落在这一个多月未见的冤家身上,也忍不住被那鲜艳的颜色给夺去一丝目光。 只见这束花里,有紫白的诸葛菜,有金黄的迎春花,有红艳靓丽的杜鹃,也有两支粉中透白的桃花枝和白中透粉的杏花枝。 这么多姹紫嫣红的花摆在一起,花团锦簇之余也叫人眼花缭乱。 以至于崔筠不知该如何欣赏这些花:“大郎这是?” 张棹歌说:“送给你的。我本打算在花朝节前赶回来,但临时被一些事绊住了,错过了陪你过花朝节的时机。而关中过花朝节有给心爱之人送花的习俗,我既不能陪你过花朝,心意却是要带回来的。” “我本打算从襄州带些花回来,但花朵娇嫩,怕还没回到这儿就凋零了。正好回到这边后,看到一位花农挑着卖不出去的花,便跟他买了些。孟家不是送了好些瓷器吗,正好给你插花。” 张棹歌虽然不懂得插花艺术,但崔筠偶尔会伺弄花草插花供于挂着画轴的案上,光是看她摆弄这些花草,便觉得赏心悦目,只恨没有一部相机把这样的画面记录下来。 听见这话,崔筠觉得手中这捧杂乱得毫无美感可言的鲜花顿时花香四溢,没能共赏梅花绽放凋零的遗憾也在这一刻得到填补。 “大郎真叫我感到惊喜。”崔筠愉悦地欣赏了会儿,便交给朝烟,“先去准备插花器,撒点水,别让它蔫了。” “你喜欢就好。” 随着张棹歌回来的还有一道任命文书,曹王征辟任命张棹歌为节度衙前兵马使勾当关镇务。 节度衙前兵马使是直接听命于节度使的军将,至于勾当关镇务,即主管、处理军镇关税事务,她既管军镇军务,也管关税与稽查事务。 她任职所在的军镇是鲁阳关所在的鲁阳镇。 仔细算来,她的地位在县令之上,毕竟她的直属上司是节度使,而曹王将军镇的兵权从刺史的手中收了回来,郑和义等人便直接成了她的手下。 ——汝州之前隶属东都防御使镇下,去年被分给了曹王管辖,以收取该地的赋税补充军需,但军镇的兵权一直都在现任刺史兼防御使的手中,郑和义的直属上司也是刺史。 而今,曹王将汝州各军镇的兵权收了回来,又任命张棹歌为节度衙前兵马使,往后镇兵的调度、统率便回到了曹王手中。 曹王顺便让张棹歌主管关税事务,也是方便她实施以商补军的举措。 “……正因如此,我在襄州多留了二十多日,拿到了任命文书才得以回来。”张棹歌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崔筠既为她升官感到欣喜,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担忧:“这镇将非当不可吗?” “推不掉。”张棹歌叹气,“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离家最近的军职了。” 当初曹王是想直接将她留在身边的,她还没说出自己无心官场、军职的话来,陆判官就先把她给劝住了,说曹王已经破格提拔她,她若再三推拒,不说曹王,其余幕佐只会轻视她——她一方面不想为将,另一方面又主动为曹王献策,久而久之,曹王及其幕佐便不会把她当一回事,而认为她的献策是应该的,日后论功行赏也不会有她的份。 张棹歌:“……” 陆判官又说:“再说,哪怕你是真的不贪恋权势,你也得为自己的小家考虑一下吧?上次有人在曹王面前进谗言,便是因为你没有权势。倘若你有官身,或是曹王手下一员猛将,谁敢轻易在曹王面前攻讦你?” 张棹歌知道陆判官之所以会劝她,并不全是看在她们往日的情分上,而是因为她接受曹王的任命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但他一语中的,道出了她跟崔筠将来会面临的窘境。 崔筠有能力让她们在昭平乡过上安稳无忧的生活,但出了昭平乡呢? 她能挡住一个查她是否私自酿酒的仓曹参军,她能挡住比仓曹参军更有权势的人吗? 经过深思熟虑,张棹歌最终接受了曹王的征辟,又因她提出的以商补军之策,曹王最终放她到鲁阳镇,先看看她是否真的可以在不扰乱民生的前提下,做到以商补军。
第93章 上巳 盼着张棹歌归来的不仅有崔筠, 还有郑和义等镇将。 得知张棹歌已经归来,郑和义等人还没来得及找上门去,就先被一道“鲁阳军镇事务即将由节度衙前兵马使所领”的消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换了个上司, 他们的以商补军计划还能顺利开展吗? 从前镇遏使由汝州刺史兼任,他直接听命于刺史。由于刺史重心在政务上, 鲜少干涉军镇事务, 故而他就等于军镇的头儿。 如今空降一位镇遏将,直接管理军镇事务,没有新镇遏将的允许, 他们想偷偷经商就行不通了。 孟甲岁也从镇官那儿收到了消息, 他心中一喜,决定等新的镇遏将到任后, 想办法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到时候郑和义等人被镇遏将压着,他们就没法给张棹歌和崔筠撑腰了! …… 张棹歌在家中休息了三日,才在崔筠的敦促下带着使帖和两个部曲去营寨。 崔筠的原话:“纵使你本意不是为了获官,可既然你已经成了新的镇遏将,就得负起责任来。” 又指派了两个部曲跟着她,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令她的身份曝光。 好在鲁阳镇就在昭平乡, 张棹歌不用跟以前一样整日住营寨。 她刚到门口就遇到仇果,后者看到她,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喜色,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嗯?”张棹歌寻思, 任命她为镇遏将的使帖还在她身上呢,仇果他们就已经知道她来赴任了吗? 不过看对方的表情, 不像是对上司那么恭敬呀。 仇果却顾不得那么多,带着她去找郑和义:“什将,张大郎来了。” 郑和义指了指一旁的榻,说:“先坐吧。” 张棹歌面不改色地在榻上坐下,两个部曲面色有些古怪,但郑和义与仇果心里装着事,并没有发现。 但这么两个大活人杵在这里,十分显眼,郑和义似乎不理解张棹歌怎么突然带了部曲来,挥挥手:“你们先出去,我们要谈论的事不是你们可以听的。” 部曲看向张棹歌,后者笑了笑,朝他们点点头,他们这才走出外面。 屋内只剩三人,郑和义才大吐苦水:“大事不妙,我们刚从州府那儿得到消息,汝州滍阳城和我们鲁阳镇不再由太守职掌,而由使君委派的镇遏将职掌,虽然我们还未知那镇遏将的秉性,但对我们想要经商一事,定瞒不过他。” 仇果也说:“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过来,我们计划了这么久,都打水漂了!” 张棹歌:“……” 她说:“你们怎知使君委任镇遏将不是为了解决军需?” 郑和义问她:“你刚从那边回来,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张棹歌不再隐瞒,拿出使帖给他们,说:“这是使帖,州府那边应该也收到了。” 郑和义展开,下一刻,眼睛便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仇果见状,也十分好奇地凑过去。饶是他没什么文化,但看各种使帖、州帖、军帖多了,也能看明白里面的内容。 他瞠目结舌:“这这这……张大,不,张将军,你怎么是新的镇遏将?!” 张棹歌不是去请示曹王想要以商补军的么,怎么成了他们的新上司? 郑和义哪里还坐得住,噌地起身,急忙跑到张棹歌的面前,说:“将军,请上座。” 想到刚才张棹歌来了,他不仅没有行礼,也没有起身,甚至态度轻慢。 从前他就曾得罪过张棹歌,只不过张棹歌为了卖酒而暂时与他达成合作,并未算和解,如今他又轻慢“他”,“他”一个不爽翻旧账怎么办?毕竟“他”如今是这县镇的一把手,已经不再需要仰仗他,跟他虚与委蛇了。 张棹歌说:“不用,我坐这儿挺好的。” 郑和义与仇果哪里敢坐回去,只得以她为主位,站在下首。 张棹歌说:“以商补军此事我已经征得使君同意,他将县镇军务及鲁阳关的关税事务一并交由我职掌,而我身为镇遏将,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忍饥挨饿。” 郑和义与仇果的脸上才重新展露笑容。 紧接着张棹歌让他们把所有的镇将和镇官都喊来,包括关镇务的官员。 县镇军事系统的将领、职官除了镇遏将外,只有什将一人,副将两人,押衙四人,然后是负责监察、执法事宜的五个虞侯,与一个低级武职将虞侯。另有负责后勤的军判官、粮料官与城局。注1 关镇务的镇官则多一些,不过除了勾押官和库官、印官之外,其余都是低级武职镇官,甚至都算不上是正式的职官——非职官意味拿不到俸禄,只能跟士卒一样靠军饷生活。 说到俸禄,张棹歌月俸是三十贯,即三万钱,跟州府的诸曹参军一样。 不过,这个俸禄不好拿,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可多了,面对的挑战也必然很多。 张棹歌的任职还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以她的身份,再把酒卖给军中就不合适了。以崔筠的名义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她以权谋私。 倘若崔筠有同胞兄弟姐妹,或是关系亲近的崔氏族人,倒是可以找他们帮忙,只可惜崔氏族人的种种作为已经让崔筠对他们产生了不信任。张棹歌也相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很难守住本心。 思来想去,唯有窦婴可以信任。 张棹歌让人快马加鞭把信函送到窦婴手上时,正值三月三上巳节。 上巳节除了是阖家出游踏青的日子,也是比乞巧节更能代表中国传统情人节的日子。饶是一个多月前才经历过好几场地震,这会儿的长安街头也没受影响,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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