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狠狠下张棹歌的面子,让崔筠知道她挑错了人! 两刻钟后。 张棹歌牵着两匹马来到崔筠面前,说:“随便挑一匹。” 崔筠瞥了眼目光锁着她们,眼里能喷出火来的韦兆,心底有些抵触坐他们坐过的马鞍,便说:“我要你那匹,它温顺。” 张棹歌爽快应下,转头挑了王贺骋这匹作为自己的座驾。 “多出来这匹呢?”崔筠又问。 韦兆眼睛一亮,可以还给他吧? 孰料张棹歌说:“咱们牵着呗,又不碍事。” 韦兆:“!!!” 王贺骋一听,忙过来跟张棹歌打商量:“你骑我表兄这匹,我那匹还……不,借给我骑可以吗?” 张棹歌说:“不行,你骑上它跑了怎么办?你想要,用钱来赎。” 一匹马是五万钱,这点钱对王贺骋来说不算什么。他从自己带过来的聘礼中挑出一块五两重的金饼,并附五匹绢,说:“这些可以赎回我的马了吗?” 这会儿的金银并不是货币,它们都只是昂贵的商品。黄金一两的售价是八千钱,而绢布一匹卖两千钱。这五两金饼和五匹绢布正好能换一匹马。 张棹歌收了金饼和绢布将马还给他,随后看向凑过来的韦兆,问:“你也要赎回你的马吗?” 韦兆压根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他摆着一张臭脸离开了。 张棹歌翻身上马,和崔筠并驾齐驱。 选择骑马的崔筠此时戴上了帷帽防尘,她对张棹歌说:“韦兆有句话说得不错,小赌怡情。” 张棹歌理解为这是老板对员工的工作要求,于是点点头:“以后你说了算。” 崔筠有一瞬的怔愣。她的本意是劝诫张棹歌勿要像王贺骋一样沉迷樗蒲,从未想过限制张棹歌,但张棹歌不仅听劝,还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 崔筠心底又涌现了一股奇怪的情绪,她们仿佛是一对真正的夫妻,都在认真地为这个小家,为彼此付出、改变。 这股情绪让崔筠有些别扭,她说:“你做事本来就很有分寸,是我瞎操心了。” 张棹歌说:“你是一家之主,操心一些是应该的。” 以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上班摸鱼啦! 混日子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包揽什么工作,可不得崔筠这个老板多操心! 崔筠扭头看她,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虽隔着帷帽的薄纱,可张棹歌眼角的余光仍能窥见她的动作,便也回视过去。 崔筠脸颊一热,急忙摆正脑袋,目视前方。 张棹歌:“?” …… 出乎张棹歌和崔筠意料的是,她们这次见崔氏族人颇为顺利。 大抵是众人都知道她们的婚事已成既定事实,就算提出异议也迟了,干脆放弃做无用功,只旁敲侧击询问张棹歌要准备多少聘礼,毕竟这才是跟他们的利益相关之事。 张棹歌说:“当初我解甲归田时,贾使君发了粟米十二石、布十二匹为补偿。后来曹王又补了二十四石米、十二匹布给我。这已经是我所有的资产了,我愿意用全部身家来聘崔七娘。” 还好可以报销。 崔氏族人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这也太少了吧? 一名神策军一年所能领到的粮饷有三十六石米,和二十一匹布,她的聘礼只比神策军一年的待遇要多三匹布,算得上是寒酸。 再看王贺骋准备的聘礼,金器、银器、铜器各十两;锦缎绢布五十匹——要不是朝廷限制了陪门财,他还能给更多。——玉器和瓷器各八套;各种名贵药材堆了好几箱。 有王贺骋的聘礼做衬托,崔氏族人免不得要对比计较一番。 崔筠说:“张大郎所出的聘礼在叔伯们看来虽然不多,却已经是她所能给的全部,她真的很重视我。” 崔氏族人:“……” 你不要太恋爱脑! 韦兆不要脸地说:“我能给你的也是我的全部,并且为了求娶你,还去借了不少钱,我比他更看重你。” 崔筠未搭腔,张棹歌惊讶地问:“你居然还去借钱,你是打算婚后让七娘用嫁妆替你还债吗?” 韦兆一噎,说:“我是为了求娶她才欠下的债,难道不应该一起还债吗?” 约定俗成的婚俗中,聘礼是男方给女方家里头的,而女方带到男方家中的嫁妆却要用作夫妻生活开支,因此韦兆丝毫不认为婚后取用崔筠的嫁妆有什么问题。 张棹歌问:“你为何不说你是为了求娶她才出生的,她不嫁你,那你就完全没有往这世间走一遭的必要了是么?你这不是看重她,而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又太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 崔筠险些被逗笑,她深知场合不对,便努力憋住了笑意。 崔元陟则没有这么多顾虑,他抚掌大笑:“妙呀!” 韦兆本就被张棹歌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如今崔元陟的赞赏之举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同样曾经败在张棹歌这张嘴下的王贺骋摇头,同情地看着韦兆说:“你何必自取其辱?” 韦兆向崔氏族人揖了一礼后,羞愤难堪地甩袖离开。 王贺骋找了个探望他姐姐的理由开溜,省得张棹歌扫射崔氏族人时,把他也牵连进去。 张棹歌与崔筠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怼崔氏族人,没人刻意刁难,后面的交谈自然没再出现夹枪带棒的情况。 ——主要是崔氏族人一提到陪门财,张棹歌就装聋作哑。 张棹歌是个武人,以后也只会走从军立功的武将升迁路子,完全不需要崔氏的教育资源。 崔氏族人拿她没办法,只能偃旗息鼓。 过了两日,汴州的窦良就收到了崔筠的书信,得知了此事。 他颇为失落地对儿子窦大郎说:“张棹歌能得曹王青睐,将来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惠登或南充郡王,可惜了。” 若不是窦婴拒绝了他们的安排,这张棹歌估计就是他们窦家的乘龙快婿了。 不过崔筠是他的外甥女,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考虑到崔家那边可能不会尽心帮崔筠张罗婚事,窦良就让窦大郎替他走一趟。 隋州那边,戚秧也带着媒婆来替张棹歌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第38章 牵手 筹备婚礼是一个漫长且枯燥乏味的过程, 张棹歌是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 正好戚秧带了人来替她操办婚事,她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过她也完全不是没事干,戚秧受人所托, 希望她能将一件信物转交给崔筠。 这是一枚私章,上面刻着“崔处贤印”四个字, 用的是行书体。 虽然张棹歌不认识崔处贤, 但从李氏的身份可猜出这枚是崔筠之父崔元枢的私章。 她将印章拿去昭平别业交给崔筠。 崔筠找来印泥在纸上盖了个章,随后将纸覆在一幅书轴上,直到印痕完全重合, 才确定说:“她是先父的媵妾李姨娘。” 张棹歌欣赏她的严谨, 又十分好奇:“如果没有这枚私章,你便不会相信她的话吗?” 崔筠说:“我会先去确认。” 媵妾不是普通小妾, 正妻死后,媵妾是有资格抬为正室的。 更何况李姨娘跟崔筠还沾了点亲戚关系。 ——她是崔母的姨表妹,当初是作为媵妾陪嫁到崔家的。 汝州失陷那夜,李姨娘与崔元枢、内知、奴仆部曲十数人都在昭平别业。崔元枢被杀时,青溪之父等在昭平别业的仆役奴婢,或在抵抗破门劫掠的淮宁军时被杀,或在战乱后下落不明。 李姨娘就属于下落不明的那一拨。 崔筠后来回到这里寻找崔元枢的坟墓, 找到了当初侥幸逃过一劫的奴仆部曲, 又从他们的口中找到一部分人的尸骨。 能敛葬的她都敛葬了,那些尸骨无存生死未卜的失踪者,她无处找寻他们的下落,只能不了了之。 倘若回来认亲的当真是李姨娘,崔筠定会奉养对方, 因此在处理此事上必须慎重。 张棹歌说:“她如今是隋州行营左厢兵马使姚实的小妾。想必是当初淮宁军在这儿劫掠时,见她有些姿色就将她掳走, 赏赐给了部下。” 崔筠心有戚戚,当初若不是阿姊,她的下场会不会跟李姨娘一样呢? 想到这里,崔筠心中一软,说:“她随身携带着先父的私章,说明她一直都没忘记先父和崔家。” “想与她相认,将她接回来?”张棹歌闻弦知雅意,歪头沉思片刻,说:“那就接,我跟你一块儿想办法。” 李姨娘是姚实的小妾,不是崔筠想就能认回来的,除非是上位者命令姚实放李姨娘归乡,否则只能等他主动放人。 能给姚实施压的上位者只有李惠登和曹王:李惠登要统帅三军就不可能强迫姚实放人,曹王也没有闲功夫去管这事。 崔筠不会为了李姨娘就让张棹歌再动用曹王或李惠登这两张底牌,所以只能想办法让姚实主动放人。 偏偏她们对姚实此人都不了解,暂时无从下手。 张棹歌说:“距离我们成亲还有一段时日,我去一趟隋州想办法见见她。” 崔筠下意识将手搭在张棹歌的腕上,眼眸都添了几分色彩:“棹歌,谢谢你。”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肢体动作,很寻常的一个称呼,但张棹歌的心跳却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寻思,大抵是崔筠一直以来都跟她保持着熟人以上朋友未满的社交距离,除了在发现她的女儿身那次有过一两次肢体接触外,其余时候也都遵循着男女大防的那套礼节,并未有逾越的举动。 崔筠的改变说明她们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崔筠仿佛才意识到要解释称呼的问题,说:“私下喊你大郎有些不习惯,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吗?” 张棹歌曾允她直呼名字,因此她不知道此举算不算冒昧。 “我比较习惯别人喊我的名字,在我看来,这样更亲近……呃,我的意思是一听就知道是在唤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崔筠心中大定,脸上露出了一个得体又明媚的笑容:“嗯。” 明知张棹歌是女子却要喊她“张大郎”,崔筠心底也有些别扭,还不如顺着张棹歌的要求喊她的名讳。 张棹歌未在称呼上纠结太久,问:“将李姨娘接回来后该如何安置她呢?” 虽然这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但她已经开始做万全的准备。 崔筠说:“她若想再嫁,我便为她准备嫁妆;她若不想改嫁,家中多一张口罢了,我也是养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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