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鸦雀传来康王有动作后, 沈缜就在想刘头村的村民会对她处以何种极刑。不出意外的话,火烧是最简便也最可能的方式—— 对待妖孽邪祟、得道不正的邪修,这是千年来流传下来的办法。 触觉削弱到几乎没有, 所以火焰炙烤皮肤的痛楚其实还好,但她若要真身遁走、留下这具男子的皮囊在这里,按系统所言,即便失去了大半触觉,也非得感受每一寸火苗舔舐肌肤的痛苦,直到这副男子外壳被外部因素破坏至百分之六十, 系统能够检测到,才会开启保护机制自动剥离外壳。 届时,她真正的身体就会抽离开来。 沈缜在等一个机会, 等能够让她遁走的一瞬, 筹谋至此,她想过也愿意承受所有痛苦,可即便再有心理准备, 在熊熊烈火中时她还是忍不住想, 怎么这么痛啊? 好痛好痛。 每一寸皮肤每一点骨髓都在被烧化,皮肉紧绷着想蜷缩,然它们还连在一起无法得逞,于是发出了她明明应该听不见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衣服头发是最先烧完的,火苗烫着她的头皮, 喉咙被牢牢攥住, 干张着嘴抽气, 牙齿上下打战, 舌头被咬得鲜血淋漓。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沈缜想一刀杀了她自己。 她的皮肉被炙烤,她的血液被烧干, 她的衣服头发成了灰烬,她的五官马上就要变形。 她的肺腑吸满了浓重烟气,她的肋骨镀上了滚烫岩浆,她的灵魂痛不欲生,她想即刻挣脱出这副皮囊哀鸣。 沈缜啊。 她想,你惯会为难你自己。 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久到沈缜无数次濒临死亡又被灼醒片刻神智,军士赶来的时候,电子音终于在耳边同时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装扮皮肤烧毁至60%,三秒后即刻启动防御机制自动脱离!” “三。” 沈缜努力睁开快被烧连在一块的眼睛,看了远方乌压压的影子一眼。 “二。” 钻心裂肺撕扯骨头的极度痛楚中,沈缜心底一字一句默念:“定位宋钦,完成支线。” “一。” 飞扬的尘埃,慌乱的村民,一道月白光芒在烈火中骤然迸发又消弭,瞬间逝去后,火焰里独留一具没了生息的男子尸体。 ...... 刘头村迎来了它有史以来最热闹也最有面子的一天—— 京城精锐甲兵百人,郡守及郡兵两百人,梧桐郡和相邻三郡獬豸楼接案修士,太阿门、旸水谷近二十内门弟子与长老...以及,所有人都没想到、见到后大吃一惊的湛卢宗云衍君。 “这这...”丛绻的师姐花期惊怔,“云衍君怎也来了......”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暗自向那边看去,丛绻混在其中,遥遥望着那树下长身玉立、面容极具攻击性的女人,心底微沉。 云衍君,赫连归城,湛卢宗太上长老,当今仙道众人默认的、毫无质疑之余地的第一。 虽说已自沈缜处了解了一些更真实的消息,但野史都传,百年前血修罗为仙门百派围攻,反杀却没有对围攻她的人真正下死手的原因,就是忌惮这位当时正在闭关的云衍君。 沈缜...丛绻看过那具尸体,几乎可以确定她性命无忧,但云衍君此来...... 不是说云衍君收了关门弟子,只在岛上教导弟子,向来不理其它事吗?而今怎会前来? 不知是否心神震颤过甚,目光没忍住透露了一点,远远的,那树下女人忽而转头,隔着许多人,视线平静无波,向这边看来。 “师妹!”花期大惊,喜悦地破了音,“云衍君看我们了!” 丛绻心跳也很急,但并非是一样的喜悦,她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愈紧,不过好在几瞬之后,女人就收回了目光,且四处看了看,仿佛这一瞥只是随意。而先前因时刻注意着云衍君故而也跟着其视线注意到了太阿门这边几人的人,他们的注意也就散了去。 后背已经被薄汗濡湿。 丛绻低眸。 又小半晌过后,放小的喧嚣声更小了下去,直至安静。一个魁梧军士走出人群,来到中间露出的空地,他面容冰寒,冷笑一声:“我想问问诸位,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百名精锐围在外圈,虽然这点阻碍对修士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但若无必要,他们并不愿与人间朝廷产生冲突。 云衍君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就不说话。无声的对峙持续了许久,最终还是獬豸楼接了挂案的修士先开口:“谢世子,我们接獬豸楼挂案前来探查,有人说沈映光潜藏在此地对村民不利。” “是么?”谢瑶问,“那各位仙师可查到了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年轻些的修士面色都不太好看,先前说话的人顿了顿,迎上军士锋利的目光,踌躇微瞬还是道:“我等听村民言,他们绑了一个妖孽实施火烧之刑,妖孽于火中不出一声,想来确实有些问题。不知谢世子可否让我等查看一番?” ......妖孽? 谢瑶怔,他看向那火架,又看向那聚在一起哆哆嗦嗦不敢抬头的村民,须臾,低低笑了起来,不掩嘲讽:“原来我那被烧死的妹夫,竟是个妖孽。” 这话一出,修士们耳聪目明,自然无一人略过,霎时,大半人面上都露出了讶异。 “好啊,好啊!”谢瑶恍若未觉这一幕,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通往祠堂的路,眉目冰冷至极,“你们想看,就看吧。” 修士们没有立即行动,他们的目光再一次暗暗瞟向了云衍君,不过云衍君仍旧淡然立在桂花树下,神情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丛绻和花期对视一眼,偏头看此次随行下山入世寻找“魔尊”夜北的师叔。师叔亦无甚表情,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踌躇犹豫的时间里,一个黑甲兵士匆匆自祠堂跑来,附耳于谢瑶说了些什么,谢瑶脸色一变,转身便往祠堂去,停在原地不动的修士们一见这情状,当即也没那么多思量了,纷纷跟了上去。 祠堂里,谢瑶急匆匆跨步进来,又是喜悦又是担忧:“三娘!你——” 目睹眼前情状,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谢容是醒了,可她呆呆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惨不忍睹的尸体,满面泪痕。听得声音也没有望来,而是又把尸体往怀里藏了藏,低下头一派保护的模样。 落在谢瑶眼里的,自然也完完全全落进了跟着谢瑶进来的修士们眼里。 他们齐齐无言。 尸体身上的衣服烧了个干净,很容易辨认出是一具男尸,而沈映光是女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怎么会...”后面有很小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可思议。 阅历更深的修士们眉心也蹙了起来,沉吟片刻,不约而同锁定尸体施展灵力,可再怎样试探,那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死尸。 没有任何异常。 窒息的沉默持续着,直到被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打破—— “谢世子,可否容我看看这位小兄弟?” 丛绻视线寻着声音扫过去,对上老者,花期给她传音轻声解说:“旸水谷执印长老,柳慕希。” 周遭修士都明晰老者身份,目含尊敬,自发让出条路来。谢瑶见到此也猜到了几分,他敛去不算合适的神色,收了收情绪,可余光瞥到自家妹妹的模样,又不免犹豫。 而正在他想着怎样开口的下一瞬,谢容抬起了眸。 “可以。”她声音还有些恸哭过后的沙哑。 所有人皆是一怔,但老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容又看向谢瑶:“兄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瑶愣了愣,但看着妹妹的神色,还是答:“有人告康王欲谋逆,陛下令我暗中探查是否为真。可查案之时,我在其府中发觉康王对三娘你与妹夫的谋算,便率兵赶来。只是......” 祠堂里人看着那具尸体,心底替他补上没说完的话——只是可惜晚了一步。 谢容点头,再看向这一片祠堂压根站不下的修士,问:“你们呢?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沉默一瞬,正要作答,但已经站到前面的老者先开口:“小女郎这般问,我倒也有一个问题。” 他慈眉善目,端的一派仙人风采,可问题却暗含深意:“观村西情景,昨夜当有一场恶战,小女郎与你夫君皆是凡人,如何扛了下来,小女郎你又如何活了命?” 旸水谷弟子上前一人,拿着乾坤袋打开,倒出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腕部在地上。 老者指了指那截手腕:“此乃村西河边发现,其上残存灵力,依我之见,是丹田爆炸形成。” 丹田爆炸?!那岂不是...... 一片哗然中,老者捋须,眼眸微眯,直直与谢容视线相对。 ** 祠堂外。 没挤进祠堂也不愿意在祠堂门口听热闹的修士仍旧站在空地上,暗戳戳观摩这位难得一见的仙道魁首。 而视线中心的云衍君完全不为此所扰,她从桂花树下慢慢行到火架旁,看着火灭后的狼藉,端详半晌,抬手,指尖于空中轻点。 一点月白光芒落进她眸底,除她之外再无人看见。 沉默片刻,云衍君收回手。 下一瞬,她衣摆拂起,消失在天边。 围观者震然:“仙君走了!”
第99章 烛明映光 如何扛了下来? 如何活了命? 那是丹田爆炸形成...... 谢容从未感到如此疲惫。 她放下怀中尸体, 动作轻柔地将其安置在地上,在兄长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目光一一扫过祠堂里的这些仙师, 在一些明显不凡的衣袍上顿了顿。 比如好几个大宗门的校服。 谢容慢慢开口:“我为何活了下来,我的夫君为何被这村子里的人当作妖孽抓起来,为什么会有断臂......” 少妇眸光定定:“各位仙师,当真不知吗?” “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未故意彰显身份,夫君更非朝堂中人, 为何康王府邸会有对我二人的谋算?” “几郡獬豸楼,为何会在几乎同一时间认定我夫君就是那位沈映光?” “远道而来的不止獬豸楼之人,诸位又是怎么如此巧在今日一并出现?” “而仙师你说的, ” 谢容目光瞥了眼那截手腕, “昨夜,他们为何要害我们?以为我的夫君是沈映光?可为什么?” “且他们杀我们却不成,堂堂天人, 杀不了我等凡人, 还留下了证据,随即村民便说我夫君是妖孽将他活活烧死,黄雀在后,你们又再来质问,把我夫君死死钉在沈映光的身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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