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目下,岳昔钧绝然之举,却明明白白地告知谢文琼——她想差了。 谢文琼不知该说些甚么,她张了张口,终究未曾发出半句话来。 倒是岳未央冷声道:“你若是再纵着病发,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 岳昔钧无奈一哂,道:“果然瞒不过神医啊。” 皇后紧张地道:“瓒儿适才是病发?还不快快取药来!” 岳昔钧客气地道:“不必劳烦,尚且清醒。” 岳未央又道:“你的病先前发作时皆有诱因,现下怎无端发作起来?可是加重了?” 岳昔钧低声道:“今番也有诱因。” “是何?”岳未央问道。 岳昔钧摇头道:“这不重要,若是神医必定要刨根问底,我只能告知——同先前一样。” 岳未央有一些明白了。岳昔钧害怕的是亲近之人逝去,而若是她开口称谢文琼为“皇妹”,那便是曾经情深意好的伉俪谢文琼之死。 岳未央想得清楚,便瞧了谢文琼一眼。谢文琼不知在想些甚么,双目失神,一眨也不眨。 帝后皆看见了岳未央望向谢文琼的那一眼,也明白岳昔钧发病的关窍就在谢文琼身上。于是,皇帝道:“既然瓒儿今日不愿改口,那便徐徐来罢。” 岳昔钧道:“谢陛下。” 一顿家宴吃得索然无味,月亮也瞧不出花来,不多时便散了。谢文琼心中仍旧五味杂陈,只神色复杂地望了岳昔钧一眼,便也回宫去了。 岳昔钧独自在御花园中坐了一会儿,看着夜空中皎皎银钩,有些想念娘亲们和安隐。在她的心中,这些人所在之处才是她的家。 她柔柔思念了一刻,便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更残酷实际的事情来:我入宫的消息,外间知不知晓?若是知晓,我是以罪人之身被特赦入宫,还是旁的甚么?既然双生子乃是不祥之兆,廿九年前已然作出了决定,那必然不会昭告天下,恢复我公主的身份,若是叫我继续做这个驸马,也不妥当,所以,帝后下一步会怎么做?再者,我的身世会不会连累娘亲们? 岳昔钧劳神耗思,又有些心力不继,捂着胸口缓了一阵。她虚不受补,大补之药并不能立竿见影。 岳昔钧心中清楚:若要不再如此被动,一则要将养好身子,二则便是要在这宫中找寻盟友和帮手。 这个盟友却不需要岳昔钧去找,她在翌日自己寻来了。 谢文瑶打着给新皇姊请安的幌子,顺利见到了岳昔钧。岳昔钧为她斟了茶,道:“殿下请。” 谢文瑶道:“皇姊客气了。” 岳昔钧不应。 谢文瑶又道:“沈淑慎今日入宫伴二皇姊。” 岳昔钧怔了一下,才明白这“二皇姊”乃是指谢文琼。岳昔钧不晓得谢文瑶此言何意,只“嗯”了一声。 谢文瑶托腮望着岳昔钧,道:“你就一点不着急?” 岳昔钧呷了一口茶,道:“为何着急?” 谢文瑶笑道:“你不会不知终温对二皇姊的心意,她本以为二皇姊心系于你,故而心死,如今知晓你们乃是姊妹,你说,二皇姊和终温会不会……” 她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岳昔钧却是想道:沈淑慎知晓我同怀玉是姊妹?她如何得知? “殿下,”岳昔钧道,“沈小姐心死,并非因为我。” 谢文瑶道:“哦?那是因为谁?” 岳昔钧道:“自然是因为怀玉。若是怀玉心悦于她,再有甚么岳昔钧、江昔钧在侧,也动摇不得半分。若是怀玉不心悦于她,便是怀玉身旁无有旁人,也是枉然。” 谢文瑶道:“你倒是通透,半分醋也不肯吃么?” 岳昔钧淡淡地道:“情海孽波之中,谁不是受风吹浪打、小舟飘摇、身不由己?我非但不吃沈小姐的醋,尚还有些同病相怜。” 谢文瑶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谢文瑶心道:她不发病时,拎得比谁都清,难怪同皇姊纠缠许久,也未曾修成正果。 谢文瑶心念一转,又说道:“你先前说,终温死心,是因为二皇姊,也就是说,二皇姊心喜于哪位,是更重要之事了?” 岳昔钧颔首道:“不错。” 谢文瑶拊掌道:“着啊,若是二皇姊仍旧心悦于你,你肯不肯同她双宿双飞?” 岳昔钧一惊,低声道:“殿下,这是乱|伦!” 谢文瑶笑道:“我只是问你肯不肯,又不是要你们真这般做。此间无旁人,你也不愿同我讲一句心里话么?”
第109章 破院门二皇娘喊冤 岳昔钧心道:谢文瑶也非多管闲事之人, 她这般询问,必定另有缘由。但无论如何,我终究不能作出有违伦常之事来。 于是, 她道:“自然也是不肯的。” 谢文瑶仔细打量了一回岳昔钧的神色, 见她不似作伪, 便微微点头道:“晓得了。” 谢文瑶低头思索一阵,道:“皇姊你是端方之人,叫我好生佩服。” 岳昔钧心中也思忖谢文瑶究竟是何意,口中道:“抬举了。” 谢文瑶转而言道:“皇姊适才是否想问, 终温如何得知你们乃是亲姊妹一事?” 岳昔钧不语, 面上淡淡微笑,眸中含着询问之意。 谢文瑶便道:“终温先斩后奏, 以沈丞之名伪信给太学生,致太学生宫门伸冤。而沈丞得知此事, 大怒, 责于终温,我不得已才将你身世之事告知终温,使她说服于沈丞。还望皇姊勿怪。” 岳昔钧道:“自然不怪, 只是不知殿下又如何得知此事呢?” 谢文瑶道:“陛下和娘娘就未曾想在宫中瞒下这个秘密。” 岳昔钧微微颔首。 岳昔钧又问道:“却不知外间如何了?” “只说你的案子在审,”谢文瑶道, “还未有定论。” 岳昔钧道:“恐怕是要等大皇子案盖棺定论之后,再发落我罢。” 谢文瑶道:“大皇兄之案,几乎已然盖棺定论了。” 岳昔钧“嗯”了一声,谢文瑶道:“皇姊不必忧心,暂且好生养病便是。若是无聊, 只管来寻小妹便是。”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好。” 谢文瑶起身告辞, 不多时,沈淑慎又来拜访。 岳昔钧道:“我此番能够活命,还要多谢沈小姐周全。” 沈淑慎道:“不必言谢,各取其需罢了。” 岳昔钧道:“不知沈小姐今日前来,可有甚么要事?” 沈淑慎道:“我有一不情之请。” “沈小姐但讲无妨。”岳昔钧道。 沈淑慎似是下定决心,道:“若是你仍对殿下有意,便大胆一回。若是你顾念伦常,便死了比翼双飞的心思。现下这般暧昧不明、夹缠不清,最是伤人。所以,我求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岳昔钧笑道:“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来劝我?是娘娘叫你来么?” 沈淑慎道:“不,我只是不愿看殿下纠结心痛,黯然神伤了。” 岳昔钧不知该怎样开口,她斟酌一阵,也只道:“实不相瞒,我自己也不清不楚。自然是要断了念想的,只是希望沈小姐能给我些时日。” “并非我给你时日,”沈淑慎的声音带上些冷然,“是殿下给你时日。” 岳昔钧向谢文琼寝宫方向微微一礼,道:“多谢殿下。” 沈淑慎又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告辞。” 而后,岳昔钧的房中又冷清下来。她心知这二人来找自己,背后定然还有自己不知之事,只不过岳昔钧现下已然顾不得这许多了。困意上涌,岳昔钧和衣睡去。 大略过了六七日,宫中忽而喧哗起来,岳昔钧拄着拐站在院门处,见宫娥内侍皆行色匆匆,她拦住询问,却都是三缄其口。岳昔钧只得细细辨别喧哗处所在方位,似乎是皇帝寝殿位置,但不知因何而起。 岳昔钧向身边宫娥亦问了一句,那宫娥倒是知无不言,道:“是贤贵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在陛下寝殿前喊冤。” 贤贵妃乃是大皇子谢文璠生母,而敬妃乃是三皇子谢文琳生母。 京城叛乱当日,大皇子被扣,而三皇子出逃,他二人母妃皆被幽于宫中。如今二位竟然闯出宫来,在御前喊冤,恐怕是案子有了甚么不利的进展,故而甚么也不管不顾了。 岳昔钧本以为自己可以趁乱离宫,但眼下看来,这趟浑水还是不淌为妙,她于是便回房去了,叫宫娥闭户。 然而,不消片刻,只听一声撞响,院门大开。其时,岳昔钧正坐在院中廊下,只见两人直直冲来,一人抱住她的臂膀,急声道:“就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在楼船上那一遭,我儿怎会被冤枉是逆党?!” 而另一人哀哀下拜,道:“求殿下向陛下求情,我儿真是被冤枉的。” 岳昔钧猝不及防,被唬了一跳,缓缓顺了口气,道:“二位娘娘快快请起。” 她挣了一下,并未挣脱——又不敢使太大力气。 宫娥们连忙上前拉,一片混乱之间,只闻有人冷声道“这是做甚么?”。 岳昔钧从人群中看去,只见谢文琼孤身行来,肩头尚带一瓣落花。 谢文琼看向贤贵妃和敬妃,微微蹙眉道:“二位皇娘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贤贵妃见谢文琼来了,便向她求道:“殿下,陛下素来疼你,求求你为你皇兄说说情罢,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谢文琼道:“断案之事,衙门自有公案,父皇也自有决断。皇娘这般喊冤,是说官府愚痴,父皇蒙昧么?” 敬妃尖声道:“整件事都蹊跷得很,我儿若是逆党,怎会仓促发难?端午楼船大火之后,才传出我儿叛逆的消息,这不明摆着是有人嫁祸!” 谢文琼道:“二位皇娘起来说话,先放开……皇姊,她身子骨刚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不好交代。” 贤贵妃犹豫一下,起了身。倒是敬妃死死抓住岳昔钧不放,口中叫嚷着要面圣。 有伶俐的宫娥早在她二人闯入时便去报知帝后,此时帝后正匆匆而来。皇帝一见,便劈头将贤贵妃和敬妃训斥一顿,差人上前扣了。 贤贵妃同敬妃不住喊冤,从她二人口中词句中,岳昔钧渐渐晓得了事情的进展:三皇子谢文琳被捕,大理寺定案,大皇子伙同三皇子谋逆之罪确凿,不日将斩。 岳昔钧心中盘算道:敬妃所言,未必是无稽之谈。若是此事真因我在楼船上现身而起,皇帝怎不查办我的案子?难不成他们有甚么手段确认了我确实是公主,以不追究来弥补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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