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强自镇定,思忖道:此处是谢文瑶的居所,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究竟想做甚么?恐怕关窍出在内间那人身上,我且瞧瞧是何人,再做决断不迟。 她这般想罢,又转回内间,伸手撩开床帐,低头便望见了一张仍旧苍白昏睡的面庞。 ——床上的人是岳昔钧。
第111章 公主破道佛珠落地 谢文琼一怔, 倒是不解谢文瑶究竟是何意了。 谢文琼心道:她将我和岳昔钧关于一室之中,究竟是打的甚么算盘?我同岳昔钧在一处能做甚么?还不是相对无言? 谢文琼放下床帐,坐至桌边, 给自己倒了杯茶, 倒顾不得更换脏衣了。她一边饮茶, 一边盘算:难不成,谢文瑶并非是要我和岳昔钧之间发生甚么,而是要其他人以为我们发生了甚么? 她想到此处,自己先是一惊, 然后越想越觉有理:不错, 若是她叫人误以为我们乱|伦苟且,岂不是糟糕?虽则我们都身为女子, 但父皇和母后可是知晓我们有私情,若是被他二人所知, 也非好事一桩。 谢文琼霍然起身, 趁着岳昔钧未醒,便是嫁祸也无理之时,她想要快快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然而门窗皆锁, 谢文琼从内怎也打不开,她拍门喊人, 却无人应。 谢文琼狠一狠心,又在桌边坐定,心道:我这一身狼藉,偏不更衣,瞧瞧哪个能构陷本宫有不伦之情! 她不知坐了多久, 只听身后床上响动,岳昔钧呻|吟一声, 醒转过来。 岳昔钧微微起身,撩开床帐,迷迷瞪瞪地道:“殿下?” 谢文琼侧首道:“你觉得如何?身上有何不适否?” 岳昔钧微微摇头道:“还好。” 谢文琼冷着脸道:“你今日如何落入水中?” 岳昔钧道:“不慎跌落。” “本宫以为,未必罢,”谢文琼转过身,盯着岳昔钧,声音微微发颤道,“本宫说过,想死,不要死在本宫面前。” 岳昔钧垂眸嗳气道:“对不住。” “对不住?”谢文琼的修行一朝而破,她冷笑出声,“你倒说得轻巧,若是本宫今日见的是你的尸身,你如何跟我说对不住?” 谢文琼伸手一点桌上茶盏,道:“那现下本宫就不是在此吃茶,而是在你棺前浇茶!” 岳昔钧闭上眼睛,道:“殿下,我……并非有意叫殿下担心。” 谢文琼冷呵不止,她本就被这被动局面闹得心中有些不愉,岳昔钧还避重就轻,便将她近日的苦闷全点作怒火了。谢文琼十分不客气地道:“并非有意?你往日倒劝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怎倒了你自己身上,就全然不记得了?!” 岳昔钧咳了几声,道:“我真是失足滑落,落水前见沈小姐路过,我还呼救了。” 谢文琼道:“你也莫要诳我,若是不来这间房,我还能信你,既然到此,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罢?” 她这般说着,却还是倒了杯茶,送到岳昔钧手中。 岳昔钧谢了一声,接过茶盏,敏锐地觉察出谢文琼言外之意,问道:“怎么,殿下不是自愿来此?” 谢文琼道:“我不知你在此地。” 岳昔钧的视线移至谢文琼的衣襟上,见了那汤渍,了然道:“殿下是来更衣。” “不错,”谢文琼道,“但此房门窗皆锁。” 岳昔钧也不解道:“这是何意?” 岳昔钧心中想道:沈小姐总不该心甘情愿安排我同殿下独处罢? 谢文琼冷冷地道:“恐怕你落水和宫娥打翻我的汤盏,都是某人计划之中。” 岳昔钧道:“殿下怀疑……” 谢文琼颔首,她二人皆知所说之人为谢文瑶。 岳昔钧又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谢文琼不答,转而问道:“你在水下之时,想的是甚么?” “我……”岳昔钧轻声道,“甚么也没想。呼吸不畅,五感剥夺,甚么也想不了。” 谢文琼闻言又是一愠,道:“你该想——如何能活着上去!” 岳昔钧自知理亏,低头道:“知错了。” 谢文琼道:“知错不改,是也不是?” 岳昔钧从善如流地道:“改,自然是要改的。” 谢文琼并不信她,道:“答应得倒是轻巧,却不见得当真如此罢?” “那殿下要我如何证明呢?”岳昔钧有气无力地道。 谢文琼平复了些愠气,缓缓问道:“依你看来,我同你是姊妹抑或是伉俪,有何不同?” 岳昔钧闻言刚要开口,便是一阵巨咳,手中茶水都抖出不少。谢文琼为她抚背顺气,又倒了杯茶。岳昔钧吃了口茶,哑声道:“若是姊妹,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 谢文琼道:“姊妹抵足而眠,也算不得甚么。至于死后陵寝之事,恐怕你未能有自己的公主陵寝,同我葬在一处也未为难事。” 岳昔钧苦笑一回,摇头不语。 谢文琼坐在床边,低声道:“你想说,姊妹不可共赴巫山云雨,是也不是?” “这也并非要事。”岳昔钧道,“我对殿下之情,并非为了闺房之乐。” 谢文琼道:“我晓得。” 岳昔钧又道:“我并非圣人,也不知姊妹之情与伉俪之情有何不同。我可为姊妹生,亦可为姊妹死。我也可为伉俪死生。这般看来,似乎并无不同。但若是姊妹,你我还有其他姊妹,这彼此之间,就非是唯一。若你我是伉俪,便是再也容不下她人,只有彼此罢了。” 岳昔钧轻叹道:“归根结底,还是岳某贪心,想要成为殿下心中独一份罢了。” 谢文琼睫毛轻眨,也道:“不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谢文琼胸中乱如麻,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心道:正是,我同她坦坦荡荡,如今被暗算,若是如临大敌,岂不是欲盖弥彰?管她打得甚么主意,母后与父皇误会又如何?人生着一张嘴,旁人用来编排,我还不能用来自证清白么?这汤湿的衣衫怪难受的,本宫想脱便脱,怕它作甚! 谢文琼抚上腕间佛珠,一字一句地振声说道:“苍天恨你我,人伦逼你我,时局算你我,一个个糟践你我真情厚意,却不知你我若非玲珑一心、清白两身,是断然不肯行苟且之事!” 她伸手一扯,穿线震断,佛珠“哗啦”落了满地,清脆余声。 谢文琼霍然起身,伸手解衣带,向窗外说道:“本宫倒要瞧瞧,我与若轻行得端、坐得正,清清白白,要如何污蔑我等清誉!” 她背对着岳昔钧,除下衣衫,自己更衣。那碗汤泼得巧妙,她的中衣领襟也浸上了汤汁,由是,谢文琼不得不将中衣也除下。 岳昔钧本在谢文琼更衣时便一惊,她本立时要移开视线,但谢文琼心中又气又恨,脱得也是又快又狠,因而岳昔钧不及侧过头去,便见一片雪白的背撞入眼中。 岳昔钧不由吸了一口气,手捂胸口,冲口一阵猛咳,手中茶盏跌落床沿,水痕湿了一片。 岳昔钧本还在想“原来殿下是以为谢文瑶要坐实我等苟且”,但现下也甚么都想不得了。她头脑发懵,往日种种一并冲来,好似抓住了甚么,又似乎甚么也没抓住。 谢文琼伸手去取新衣,犹有余裕地侧首去关心岳昔钧道:“你怎样?” 岳昔钧说不出话来,只抖着手向谢文琼伸了伸。 谢文琼以为她要茶,刚往桌边走了一步,便见岳昔钧又摆了摆手。 岳昔钧抬起头来,谢文琼才发觉她一脸震惊。向来从容的岳昔钧,面上不曾有过这般剧烈的神色。 谢文琼不由笑道:“怎么,吓到了?” 岳昔钧向她不住摇头,终于止了咳嗽,嘶哑着嗓子道:“殿下,你近前来。” 谢文琼松松裹着新中衣,行至床边,弯腰附耳。 岳昔钧侧过头去,不敢看眼前一片细腻肌肤。她道:“殿下,你后腰之上……” 她用气声轻轻说了一句话,但那句话似如晴天霹雳,千钧为重—— “有一并蒂荇刺青。”
第112章 颐缁镇临终托孤女 谢文琼闻言也是一惊, 连忙褪了衣衫去看,但那刺青位置刁钻,她脖颈都扭得酸了, 也只隐隐见一抹青色, 看不真切。谢文琼的沐浴皆是由人伺候, 她如今想来,身边果真全是母后的人,故而诳她那处为胎记,也说得过去了。 谢文琼转了身, 背朝向岳昔钧, 问道:“在何处?” 岳昔钧伸手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一触即收。 岳昔钧心中大骇方定,便恍然想道:是了, 无怪沈小姐说殿下不能有子嗣, 原来是这个道理。这般想来,选我做驸马,一则是看我身子不利索, 不能圆房,二则便是要对我斩草除根, 好叫殿下身世的秘密带进棺材里去——不,公主陵寝的合葬棺开棺无事,合棺便炸,想必是有人在当中设了机关,穿了火雷引线, 故而合棺时棺盖一拉引线,便能将葬入其中的公主尸身炸得面目全非——这是等不及血肉腐烂, 便要她身上的刺青消失于世间! 岳昔钧同谢文琼俱都想道:既然是如此隐患,何不将刺青除去?便是用烙铁烫了,也好过终日提心吊胆。 只听门外有人声音清脆:“瑶儿前来谢罪。” 谢文琼穿好衣衫,冷然道:“进来!” 谢文瑶只身前来,施礼赔罪道:“瑶儿胆大妄为,还望二位皇姊恕罪。” “你大费周章设计这一出,便是要我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么?”谢文琼道。 谢文瑶道:“是,如此,二位皇姊才能解开心结,文瑶也就放心了。” 谢文琼轻哼一声,道:“这般说来,我还要谢你为我等分忧了?” 谢文瑶恭敬地道:“不敢。” 谢文琼道:“坐。你如何得知这一秘密?” 谢文瑶谢坐,道:“不知皇姊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母妃师承一高手。这高手亦是皇后娘娘的师父——岳未央岳大侠。” “若是说起陈年旧事来,那便还要从廿六年前说起了。” 二十六年前,岳城卢府。 公羊伯勤在卢瀚海和孔靖月的灵堂之上步步紧逼,要赵飞双吐出朔荇口音来。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旁侧忽而有人出声道:“住手!尔等睁眼看看,这是甚么!” 说话之人乃是那四个戴着黑纱幂篱中的一人,他撩开纱帘,露出真容,举起了手中玉佩。那玉佩之上雕着龙纹,飞龙口中衔珠之上刻着一个“谢”字。 那公羊伯勤定睛一瞧,立刻收刀行礼,道:“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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