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的那群堂兄堂妹时,她正在御花园一角,猛地将与她差不多大的五皇子踹进了池塘里。大约是她当时气势太足,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不敢惹恼了她,直到那五皇子痛哭流涕地对被他欺负了的太子道了歉,才敢跳下去将他救起来。 后来这事被五皇子告到了皇上面前,孟溪梧也不虚,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她的母亲和皇舅舅面前,嗓音稚嫩但条理清晰地将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最后受到责罚的反而是那五皇子,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还得了好些赏赐。 亲眼见到全过程的定安侯府小辈们那时候也才知晓原来在他们眼中那个没有生父照顾、可怜又无助的定安侯嫡长女居然是如此英姿飒爽还果敢勇毅!之后几日,这群人便时不时将贴子递到长公主府,想要好好认识这位与她们有血缘关系的清河郡主。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尚小,对她除了感到惊异之外,更多的就是好奇了。 可偏偏定安侯弟弟的嫡子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那日见到她一脚踹飞了皇子的气势后,就吵着闹着也要做那样不拘小节的人,直嚷嚷要入住长公主府,改掉本名,与她一样成为耀眼的人。 因着他是孟家小辈里唯一的嫡子,故而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很受宠爱,几乎是要什么就给什么,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吃不到糖就不罢休的性子。所以他以为这一次也能如他所愿,搬进长公主府,把名字改成与她一样,也叫京城的其他人知道他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 可那天夜里孟老爷子就把闹个天翻地覆的他狠狠揍了一顿,又丢进了祠堂里关了一整晚,吩咐府里所有人不许偷偷去看他,决心要好好磨一磨他那欠揍的性子。 等到第二日,小厮进去给他喂饭时,才发现他已经昏迷了。孟府上下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请了大夫去看,灌了药下去,结果人醒是醒了,就是不知道是否昨夜在昏暗的祠堂里被吓得狠了,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笨笨的。 这可把孟老夫人急坏了,直数落着老爷子的不是,又连忙命人去请了清水观的人去看,最后被告知小公子是被吓傻了,若是要恢复正常,还真得要改个名。 孟老夫人本就把他当宝贝心肝儿似地疼着,昨夜也是因为事情涉及到长公主府,她不愿多说多管,可今日眼看着自小疼到大的孙儿变得痴傻,哪儿还有从前的机灵劲儿,便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决定由着孙儿的意思,给他改成孟溪梧的名字。只是清水观的道人又说不能一模一样,得有所区别,这才又拟了“奚无”二字。 自此以后,孟府便有了两个名字几乎相似的孙辈,只不过一个是大房嫡长女,一个是二房嫡长子。 后来,这件事在京中也掀起过不算太大的风浪,而孟溪梧的母亲广宁长公主也懒得与一个生了病的小辈计较,便也没在意改名的事。 却不成想,改名的风波,竟影响了现在。 孟溪梧对孟府不算亲近,也就不知晓她的堂兄堂妹们是否定亲,只是这会儿瞧着颜吟漪眼底的希冀,觉得她不至于拿这样的事来欺骗她,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眼中的颜吟漪也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娇娇弱弱的颜姑娘是真的与她那不着调的堂兄孟奚无有婚约啊…… 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什么感受,可她也知道不能仍由颜姑娘这样误会下去。 担心束胸裹得太严实,颜姑娘会摸不出来,她又挺了挺胸膛,让她能触摸得更加细致一些。 就是……这姿势,总感觉怪怪的。她感受到柔软处的灼热温度,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眼神躲闪,不敢再与少女对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女眼中只闪过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像是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一般,一张娇俏的小脸染上绯红,娇娇怯怯地开了口:“我……我不介意你是女子。” 什么?! 这几个字眼一出,孟溪梧瞳孔地震,呼吸又急促了几分。连带着握在掌心的手也变得像烫手山芋一般,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就一下子放开了少女细软的手。 “颜姑娘,你清醒一点,和你有婚约的是我的堂兄,不是我啊。” 她摩挲着藏在衣袖里的指尖,抿了抿唇后,再一次解释了她和堂兄有相同的名字,但并非同一人。 只是面前的姑娘也不知是听不进去,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她所说的话,固执地认为她才是她的定下婚约的“夫君”。 孟溪梧还想再解释,可少女漂亮的眼眸渐渐倒映出清软水色,带着几许委屈和难过,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便是那挂着水珠的纤长睫羽轻颤,似乎都氤氲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软弱无助来。 孟溪梧怔愣半晌,轻轻叹息一声,决定不再解释这件事了。虽然这像是一团乱麻,但人到底是和定安侯府有关系的,那她处理完此处的事,便将人带着回京城,到那时站在她的堂兄面前,也许颜姑娘就不会再如此执着地认她为夫君了。 暂时将此事抛到脑后,孟溪梧想要转移话题,了解一下那位到现在都还没有踪迹的知府颜海林,可少女湿润绯红的眼尾处有颗颗清泪簌簌落下,无奈之下,她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抬起还有些僵硬的手,慢慢拍在了少女瘦削的肩头。 “颜姑娘,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咱们之间也算是姑嫂关系,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等此间事了,你可愿随我回京城?” “不是姑嫂。”颜吟漪执拗地看着她,鼓足了勇气后,抬手抚向了女子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轻轻握住,温热的指腹磨蹭着那微曲的骨节,缠绵又缱绻,“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愿意随你去京城。” 如此直白孟浪的话出口,已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更多表明心意的话,心底那些羞涩紧张的情绪让她难以启齿,她便轻轻咬着下唇,将所有的雀跃欢喜都藏在了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深处。 大约是方才已经丢开过少女的手了,少女有了防范,使的力道甚大。竟让孟溪梧挣扎了一会儿,也没挣开少女与她紧紧相握的桎梏。 灼人的温度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啃食着紧绷的手背,孟溪梧敛下眉眼,索性也不再挣扎了。不自然地低下头,扫了一眼被少女提着的木盒,语气僵硬地问道:“咳咳咳……这是什么?” 微凉的风从半开的木窗处拂过,撩动着女子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朦朦胧胧之间,颜吟漪瞧见了身前这人发红的耳尖。一瞬间,她心中的萧瑟被吹散,春风吹过之处,遍地生花。 知道了孟公子的女子身份后,她觉得原先守着的男女大防也不必再继续了,便轻轻巧巧地勾起孟溪梧的尾指,带着她走到了木桌旁,将拎着的盒子放在了上面。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里面的东西还是不是热的,她揭开木盖,端出了搁在里面的瓷碗。 碗里盛着九个白白嫩嫩的汤圆,大约是为了防止汁水溢出,里面的汤倒是不多,故而汤圆看起来已经有一些黏腻了。 “这是今早我和大嫂一起包的汤圆,只给你放了一个甜的,其余的都是肉馅儿的。”颜吟漪摸了摸碗底,还是温热的,便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递到了身旁的孟溪梧嘴边,“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你尝尝看?” 孟溪梧吸了吸鼻子,肉香味儿迎面而来。对肉食的渴望打败了心中的矜持,她将脑袋又凑近了些,一口咬住了那个圆润饱满的汤圆。 一口咬下去,肉馅儿全部爆开,味蕾得到了满足,孟溪梧只嚼了几口,便尽数吞了下去。 颜吟漪见她一口一个大汤圆,生怕她噎着了,端起瓷碗,想喂她喝一口汤汁润一润,“你这是没用早膳吗?怎么吃这么急?” 孟溪梧就着她递来的碗,埋下头喝了一大口,馋虫彻底被勾了起来,她伸出手,朝着少女拿勺子的手拂了过去。 “太香了。”她又咽下一口汤,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自己拿勺子吧。” 又吃了两口,她顿了顿,从瓷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一丝汤汁,“你吃了吗?现在饿不饿?” 颜吟漪还以为这人在经历了刚才的事后,会对自己保持距离,没想到这会儿她还能对自己关心两句。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轻轻嗔了她一眼:“来之前便用过了,这会儿不饿,不过……” 孟溪梧舔舐着嘴角:“不过什么?” “不过要是你不介意让我与你同用一个勺子的话,我也还能再用一些。”颜吟漪搅着手指,明明一副娇软羞怯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脸红心跳得很。 孟溪梧也确实被撩拨到了,脸色爆红,手里拿着的勺子都像是被烈火灼烧了一般,烫得她都快拿不稳了。 可这股害羞劲儿过去后,她深思清明了一瞬,忙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攥着那个她已经用舌尖舔舐过的勺子,神情有些严肃,“咱们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 少女闻言,欢喜的意味散去,惶惶不安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城外,与百姓们打交道。今日一早,这里又出现了两名疫病患者,恐怕我也沾染了疫气,你……你还是快些回城里去吧。” 颜吟漪一看就是身子虚弱的人,万一没能抵挡住疫气,感染了疫病,那可就不好了! 少女还在踌躇,她搁下了瓷碗,两步来到门口,拉开了木门。 “颜姑娘,这里很危险。你身子虚弱,还是快些回去吧。” 房门大开,却并没有阳光再落下。天际翻涌着滚滚浓云,灿烂的阳光已经被遮挡,周围陷入一片灰蒙蒙之中。 眼看着是要下大雨了,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孟溪梧又拿起燃烧的艾草,用烟雾在她和颜吟漪之间隔出一道距离来,才上前轻柔地牵起少女的柔夷,“快回去,不然下了雨,路面湿滑,更不好走了。” 女子满心满眼都是担忧,颜吟漪哪里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低头看了一眼她们交握的手,紧紧相贴的掌心处似乎有暖流经过,蔓延至手臂,又窜到了荒芜空寂的心里。 她没再抗拒,被孟溪梧带着来到了门外。 直到手被放开,拂过的秋风也没能卷走残留在她手心的温暖。 她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凝视着她的女子,少年似乎还是那个恣意的少年,但得知了她的女儿家身份后,却又从她如风一般不羁的眼眸里瞧出了些许女子柔情来。 就只是这样看着,她好像都生出了舍不得离开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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