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出来的举动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对上士兵审视的眼,也让他感到浑身一紧,故而一开口,他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便带着明晃晃的颤动。 士兵一看他的脸色灰白,说着话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忙一把把他捞起,带出了这个小院。 感受到小孩儿还在抖,他拍了拍他的头,“别怕,那边有大夫,有药吃。你不会轻易死掉的。” 小孩儿忍着哽咽,低低嗯了一声,再回头望去,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还杵在门前,他抿着嘴,将难过尽数咽了下去。 …… 有人又出现了症状的事,孟溪梧刚起床没多久就听说了。刚穿戴好衣衫,准备去瞧一瞧是什么情况,她的木屋就被人敲响了。 拉开木门后,裹得严实的徐青云紧紧皱着眉,凝重地看着她,“今日一早,又出现了两人染病。” 孟溪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打算去看看。” 现在的百姓必定处于恐慌中,为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得去好好安抚百姓。 徐青云从她忧虑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打算,立马将门口挡住。 “不能去了。” 孟溪梧看着面前自小一起长大的人,从他的眼眸中探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怎么了?” 如今情况紧急,徐青云也不想隐瞒什么了,简单将望明苑今早上一连死掉了几十个重症病患的消息讲了出来。 “……众位大夫已经尽力了,可这么久了,还是没能研制出治疗的药方。之前用着寻常药物还能拖一拖,可大约是药吃得多了,对于染了病的人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 药方还遥遥无期,现下又死了更多的人,眼看着这疫病就要控制不住了,徐青云想到孟溪梧的身份,斟酌许久,决定让她离开昌平,总归贪官的事已经到了尾声,只要将收集到的证据呈递到皇上面前便可。 所以他想着,让孟溪梧带着这些证据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他也知道依照孟溪梧的性子,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将百姓抛在脑后。思索片刻,他又寻了个借口:“秦巍那小子一直对你意图不轨,现在又被圣上派到了这儿来,你要是一直待在这儿,被他缠上,恐怕也不好放开手脚做事,不如带着搜集到的贪污的罪证回京,也好过在此处憋屈……” 孟溪梧抬手,打断了徐青云接下来的话。随后挑眉轻笑道:“青云,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十多年了,出了事,你哪次看到我临阵逃脱了?” 她在京城时,因着是广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又很得皇上的疼爱,所以上至皇子公主,下至官家公子小姐,都不敢惹了她。她性子又豪爽仗义,引得一众小屁孩儿和她一道四处惹祸,不是在学堂内揍了不尊夫子的同窗,就是跑去青楼剪掉一众寻花问柳的官员的胡子,便是将欺压太子的五皇子给踹进水池里…… 每一次她都冲在最前面,指定是要给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好看。直到及笄后,她才在长公主的约束下,慢慢收敛了起来。 不过收敛了暴脾气,并不说明她就不是从前那个正义凌然又风风火火的少女了。长大的她更多了几分从容,目光也不全放在周围的一亩三分地里了。 身为皇家郡主,享受着百姓的供奉,本就爱打抱不平的她,哪里肯抛下受苦的百姓,而自己逃掉呢? 她有她自己的责任,亦有她自己的骄傲。 “可是若你出了事,长公主会担心难过的。”徐青云也有自己的坚持,虽说他和孟溪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素日里也不拘小节地称兄道弟,但他一直谨记着自己是臣子,孟溪梧是皇家人,是君。 若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可以牺牲自己,给孟溪梧换一条活路。 当然,这不仅是因为臣子的职责,更因为孟溪梧是他唯一的挚友。 暖色的阳光落下,将周围照得极为明亮。无言的沉默了许久,孟溪梧拍了拍面前这人的肩:“青云,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娘亲会难过,会伤心,但也会为我骄傲。”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悄然退缩,做一个无能的弱者。 “溪梧……”徐青云还想再劝,可身后轻缓的脚步声让他咽下了唇齿间的话。 孟溪梧偏了偏身子,从徐青云宽大的身躯旁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手里提着木盒的瘦弱女子。 明媚的日光下,颜吟漪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直闪着方才自己听到的话,以及那个记在心里的名字—— 奚无。
第25章 少女拎着食盒, 白嫩的脸蛋上没有捂着浸泡了药水的抹布,长长的睫羽下,荡漾的波光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孟溪梧心中一紧,忙就着徐青云让开的房门, 快步走了过去, 一把拉起少女另一只柔弱无骨的手, 将她带到了满是艾草气息的房间里。 “你怎么来了?城外的情况很不好, 你这样很容易感染的。”孟溪梧拿起燃烧的艾草, 在少女瘦弱的身躯处四处熏染。 颜吟漪十分配合地抬起双臂,又慢慢转着圈,好让担忧她的人能将自己周身都熏上艾草。 一旁的徐青云看了看眉眼认真的好友, 又看了看满脸绯红的俏丽少女,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想起之前在那着火的客栈外, 好友快要昏迷时, 还担心着这名女子,叮嘱他要好好安置她…… 好吧, 看这情形,孟溪梧还真如他从前想的那般, 喜爱的人会是女子呢。 “我说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他不好再留下来妨碍两人热切又暧昧的氛围, 手搭在门上, 帮她们合上了这扇木门, 把这一方小天地留给了她们卿卿我我, “我就先回望明苑了,你们聊。” 合上的房门隔绝了外面淡金色的阳光, 只细微的缝隙里透过几许柔和的光晕,落在少女细嫩的侧脸上, 像是繁星点缀着,连垂落的发丝都跳跃着淡金的丝线,衬得她愈发温暖而耀眼。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身长玉立的人,浓卷的睫羽往上翘,泛着盈盈春水的眼睛像是琉璃般,折射出的碎光一点一点倒映出那张长眉入鬓的脸。 “孟公子。”少女樱唇轻启,缱绻绵软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激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孟溪梧一怔,随即想到自己似乎还真没对尹一提过自己的名字。从前被尹一试探询问时,她为着要继续隐藏身份,故而打着哈哈便敷衍了过去。不过现在昌平的贪官已经抓得差不多了,消息也递到了京城,好像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而且……现在的她也不是很想再继续敷衍尹一了。 孟溪梧微微一笑,精致的五官舒展开来,显得分外柔和,“我姓孟,名溪梧。” 此话一出,本就紧张的少女心下微颤,不由地蜷了蜷手指,轻轻开口,将那三个字在舌尖反复酝酿,最后低声确认道:“孟奚无?” “可是……定安侯府的孟奚无?” 虽不知为何尹一会如此在意她是否出身定安侯府,但孟溪梧想了想,即便她自小随着母亲在长公主府中长大,但她的生父是定安侯不假,在外人眼中,她也确实算是定安侯府的嫡长女。 便点了点头,眼底蕴出一片软色,“你知道我?”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如今在尹一眼中还是男儿身,所以她知道的“孟溪梧”可能不是她,而是…… 果不其然,得到她明确的回应后,尹一那双清澈明亮的美目中迸发出极大的欢喜来,嫣红的唇微微上扬,脱口而出的话就让她大吃一惊—— “孟公子,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这四个字在孟溪梧脑海里盘旋,震耳欲聋的沉默让她呆滞了片刻,脑瓜子嗡嗡嗡的,一时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瞧出了她的震惊,颜吟漪也才反应过来,自己遇上孟公子后,便一直用的是乱编的假名,还从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孟公子。 以前是她孤身一人,又有父亲的嘱托在身,所以她不敢随意透露身份。可如今她总算是确认了孟公子就是父亲交代她要寻找的人,是她自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君,她也没必要再对其隐瞒了。 “孟公子,其实我不叫尹一。”她定定地看着依旧处于不可置信之中的人,指节弯曲,紧紧扣着手中的木盒,眼底的灼热几乎要烫化了对面的人,“我叫颜吟漪,是昌平知府颜海林的女儿。自小我父亲便与我提过,他给我和定安侯府的孟奚无孟公子定了亲事,所以……” 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如此大胆地提起自己的亲事时,早已是羞涩不已,白皙的脸颊上涌上了片片绯红,晕着潋滟秋水的眼眸微微低垂着,皓齿轻咬润泽的下唇,清浅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所以……孟公子你是我的未婚夫君……” 到了此时,孟溪梧从难以置信的惊讶之中回过神来,脑海清明后,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古怪的沉默了许久,颜吟漪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攥紧了手指,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烟波流转的眼眸深处隐隐有一丝不安,“孟公子,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我……” 孟溪梧觉得自己再不说清楚,这软弱可怜的人儿怕是要哭出来了。 她轻轻叹气,无奈地摊手:“尹姑……颜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未婚夫。” 闻言,颜吟漪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否认,心中的不安继续蔓延。她睫羽轻颤,雾蒙蒙的眼里已经氤氲出了淡淡的水气,看起来好不可怜,“可是爹爹同我说过,我的未婚夫君是定安侯府的孟公子,孟奚无。” 孟溪梧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额角抽了抽后,深吸一口气,直接抓住了少女纤巧绵软的手,在她忽然惊慌又羞涩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虽然裹着束胸,但这个地方被人第一次紧密接触,洒脱如她,也不免有些害羞。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得克制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压低了声音说道:“感觉到了吗?我是和你一样的女子。” “所以我不可能是你的未婚夫,你说的那个人大约是我的堂兄,孟奚无……” 这说起来也是一段往事了。 当年她自出生后一直养在长公主府,在母亲的教导下,虽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但几乎从未见过,更别提见到定安侯府那一大家子的人了。在她尚不足十岁时,宫中设宴,遍邀群臣,定安侯府也乌泱泱去了一大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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