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闵之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些年,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手机电脑密码你都清清楚楚,而你呢?我打个电话都要疑神疑鬼,恨不得我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跶!你自己为了晋升不管小孩没有错, 难道我向上爬就有错吗?” 刘晓芹擦了把眼泪, 狠狠推了路闵之一把:“什么叫我不管小孩,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你有管过孩子一天吗?” …… 往往最后, 他们总会将矛盾引到孩子身上。 “姐姐……” 年幼的路清宜攥着姐姐的袖子,局促而害怕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爸爸妈妈才不想要我了?” “乖,不是的,我们回屋里说。” 姐姐转身,抱住她回了卧室,“咔哒”一声锁住门。 “爸妈吵架是她们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姐姐轻声安慰。 路清宜渐渐停止抽泣声,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拉住姐姐的手臂。 她将袖子挽起来,微微愣住,乌黑的眼珠飞快蒙上一层水雾。 白皙的小手臂上,全是竹条鞭打的细小伤痕。 路清宜想伸手摸摸伤痕,又怕疼到姐姐,一时间,进进退退,豆大的泪珠克制不住地砸下来。 “妈妈今天又打你了?打的痛不痛?呜呜……呼呼,呼呼,我帮你吹一吹,痛痛都飞走了……” 路清宜嘟起嘴唇,边哭边朝伤口小心翼翼地吹气。 “不疼,一点都不疼。”女孩朝她轻松一笑,脸庞秀气,眉眼间温温柔柔。 “不疼吗?你别骗我……” “真的不疼啦,姐姐不骗你。”女孩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路清宜点点头,放下心来。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声,路清宜吓得一哆嗦,无助的眼神投向紧闭的房门。 她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抱紧了姐姐纤细的腰,抱得更紧…… 这样的争吵一直维持了两年。 这两年里,父母聚少离多。 妈妈对姐姐更加严厉,每次父亲回来,她都会逼着姐姐没日没夜的弹琴。 姐姐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少。 明明风华正茂的青春年纪,她却像个沉稳的小大人,常常沉默寡言。 渐渐的,她也不爱跳舞了,甚至将舞鞋通通扔进了杂物间,从头到晚专心练钢琴。 路清宜唯一一次见到姐姐情绪失控,是她擅作主张,把那双遗忘的舞鞋,悄咪咪地放在了姐姐的卧室。 路清宜说:“姐姐,你跳舞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把鞋子藏起来呢?” 姐姐突然蹲下来,抱着她哭。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暮色降临,她的神色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静的,像滩死水。 刘晓芹曾说,姐姐是她的骄傲,在钢琴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只有路清宜知道,姐姐不爱钢琴,她爱的是跳舞。 后来,姐姐出了严重车祸,一家人急得火上冒油,爸爸从益大赶回家,妈妈也请了几天的假期。 听医生说,姐姐的病要好起来了,只是短时间内还不会醒来,需要亲人把她唤醒。 爸爸说,他过两日就要赶回益州了。 妈妈因失职遭学校处分,降低了岗位,心情本来就郁闷,看见男人急匆匆要走,立刻来了火气。 两人在医院里你来我往吵了起来。 句句带刀,往对方心窝子里捅。 路清宜没有理会爸妈吵架,而是抓住姐姐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喊,喊到嗓子都哑了。 最后,是医护人员和保安将快要动手的两人拉开,分开前,他们如同仇人般说出最恶毒的话。 声音不大,路清宜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说:“我真后悔嫁给你。” 爸爸说:“我也后悔娶你,要不是小宜和小澜,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妈妈说:“好啊,那你现在就带着她们两个跳楼,我还不乐意伺候你们这一家子!” 爸爸说:“要死也是你们娘仨死,拉我干什么?你真是个疯子!” …… 路闵之吼完,目光一扫,扫到了怔怔站在角落里的路清宜,他站定,神色闪过几分慌张,又被很好的掩饰下来。 刘晓芹走进来,也看到了发呆的路清宜,冲她嗤笑道:“听到了没?你没爹疼,你爹的心早就拴在外人身上了,巴不得我们立刻死呢!” 路闵之拧着眉解释说:“刚刚爸爸说的都是气话……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想弯下腰,摸摸路清宜的头发,路清宜一偏头,躲了过去。 路闵之尴尬地收回手,面上挤出个温和的笑:“爸爸先回学校了,你在这里照顾好姐姐,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哈,乖哈。” 路清宜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他不要我们了吗?” 许久,路清宜才缓缓问出口。 平复好心情,刘晓芹的声音染上几分酸涩:“如果你们再争气点,你爸也不会这个样子。” …… 当天夜晚,姐姐去世了。 走得很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刘晓芹泄了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满脸都是泪。 此时此刻,她才像个失去女儿的母亲,神情里满是挫败和沧桑。 可是,短暂的伤心过后,刘晓芹开始怒其不争,抱怨她为了女儿精心培养十几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路清宜想上前安慰她,却被她拽住头发,一把推开,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路清宜跪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觉得此刻的妈妈可怕极了,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掐死她…… 她甚至觉得,有可能活不过今夜。 或许,就这样去见姐姐也不错。 可是,路清宜还是活了下来。 …… 姐姐去世之后,刘晓芹像变了一个人,对路闵之的态度忽然好转。 路闵之逐渐感受到刘晓芹的变化,两人没再吵架了,回家次数也变多了起来,每逢节日,还会给母女俩寄来礼物。 路清宜能感觉得到,刘晓芹还是爱着路闵之的,否则,也不会将自己变得温婉,企图挽回丈夫的心。 这个家,又维持起原有的平静。 父亲是大学语言学教授,母亲是高校音乐教师,女儿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是多少人都艳羡的家庭。 有了前车之鉴,刘晓芹愈加严苛地督管路清宜。 饮食、交友等等所有的事情她都要亲自管理,除了钢琴,其它的兴趣爱好都不让路清宜涉及。练不好琴,就用竹条鞭打她的小腿肚和手臂。 高强度的训练下,路清宜渐渐开始焦虑。 每次坐上琴凳,路清宜就控制不住的想要逃避。 她甚至希望,琴键下藏着锋利的刀片。 手废了,她就不用弹钢琴了。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压抑的家。 十三岁那年,路清宜第一次逃掉钢琴课。 她骑着自行车,跑了很远很远,很久很久…… 从天亮骑到天黑,想找到一个完全自由的地方。 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终于,在夜色降临时,她找到了最适合的地方。 微风吹过玉米地,簌簌作响,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路清宜满足地叹息一声,她躺在草地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花香,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痒痒的。 她睁开眼,看到了树枝上挂着的银如圆盘的月亮,草丛里还有许多萤火虫,伴着月色,翩翩起舞。 “好美啊。” 路清宜跟着萤火虫跳舞,咯咯直笑,开心极了。 玩了一会儿,她累得轻轻喘气,坐着歇了会儿。 一只小青蛙从路清宜手背上跳过去,她低头一看,轻轻笑了笑,两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憨憨笑道:“天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长时间没有水,你会死的。” “我送你回去吧。”路清宜说着,轻轻捏住它的身体,一步一步靠近河水。 弯下腰,路清宜瞧见了映在水里的月亮。 即使是倒影,它也那么美丽。 手不经意间松开,小青蛙得了空子,飞快向前游走。 很快不见踪影。 再也看不见了。 路清宜沉默半晌,慢慢地弯下身子,脱好鞋子和袜子放到岸边,缓缓下了水。 ……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惊醒的。 “喂!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呼,还好醒了……你这小孩,可吓死我了。” 是个外表俊俏,十八九岁的短发姐姐。 路清宜迷糊地问:“我……怎么了?” “你溺水了,我把你救了上来。” 短发姐姐轻拍着她的脸问:“你是镇上的小孩吗?你家大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路清宜低下头,满脸防备,默默不说话。 安然失笑道:“我就住在雨溪镇,来这儿捉萤火虫的,又不是坏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兰花。”路清宜回答道。 姐姐说过,不能告诉陌生人真实姓名。 “好,你知道你家爸妈电话号码吗?我给你家打个电话。”安然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用了。”路清宜瞅准时机,飞快站起身,跑到离安然几十米的地方,站定。 安然眨了眨眼睛,问:“你不想回家?” “不是……大姐姐,我知道我家路该怎么走,谢谢你。”路清宜朝她弯弯腰,道完谢,就溜进玉米地了。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安然扑哧笑出声,想着一个小孩走夜路有点危险,于是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距离。 没过一会儿,路清宜就迷路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安然无奈,把她接到了奶奶家。 …… 许是太累,路清宜躺在床上,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这几年中,她过的最安稳的一天。
第58章 回忆(二) 自此之后, 我和安然成为了好朋友。 安然比我大几岁,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我。 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去雨溪镇散散心。 安然说, 她高一上几个月就辍学回家了。 安然父母早亡,家里贫穷, 全靠安奶奶开零食店供她读高中。后来奶奶得了病,安然去了城里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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