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的官员不肯退让,两方就此僵持下来,看谁先耐不住性子,主动退让。 与此同时,今年的科考结束。 皇榜放出那日,孟家大姑娘孟书宁的名字一时传遍京城。 街头巷尾无人不知,孟书宁中了探花郎。 状元游街那日,陆云霜和季清沅去看了热闹。 孟书宁身着深蓝色的进士袍,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行至长街中央,怀中已落了不少香囊荷包帕子等物。 这些都是楼上和楼下的姑娘们扔过去的。 孟书宁身为女子,得中科举,她们引以为荣,再加上状元和榜眼的年纪都不小,这些姑娘自然更乐意去瞧孟书宁。 陆云霜看着此刻意气风发的孟书宁,心里忍不住想,前世季宣廷还真是耽误孟书宁了。 幸而这世孟书宁看清他的真面目,走出了自己的路。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明显,走在底下的孟书宁忽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她看到站在窗前的陆云霜和季清沅,朝她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 她想到,她曾经也站在那楼上,往下看到打马而过的陆云霜。 她那时觉得陆云霜是那么的潇洒自在,一晃而过的景象,打动她年少的心。 而如今,她不再需要那样的寄托了。 她也可以成为她曾经想成为的人,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的人和事。 孟书宁那一笑,引得二楼的姑娘们叫出声。 她们在猜孟书宁看的是谁,陆云霜在这些议论声中,关上了窗户。 她看向季清沅,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却见她表情如常。 季清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有些好笑:“怎么,我看起来像是会那么吃醋的人吗?” “那当然不是,我家小公主最宽容大方了。” “哼,你就知道哄我。” 季清沅才不信她的话,她想到孟书宁刚刚那一眼,那是单纯的善意与友好。 她想孟书宁应该已经放下了。 孟书宁能如此,她也替她高兴。 她不再是世人眼中端庄柔淑的孟家大姑娘。 这一次,京城的人记住的是她的名字——孟书宁。 琼林宴后,陆云霜被召进宫中一趟。 她跪在重华殿内向皇帝行礼,皇帝揉了揉眉心,眉间透露出疲态,“起来吧,今日召你来,是有事问你。” 陆云霜起身,恭谨道:“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抬眼,看向陆云霜,沉声问道:“在泾城时,是你想出计策对付西戎三皇子身边的那些高手。朕问你,如果那些人换成厉王留下来的死士,你还有把握对付他们吗?” 陆云霜心中微惊,面上不露分毫,“还请臣多问一句,陛下想要在何处歼灭那些死士?” “在大理寺的死牢,如何?”皇帝的问话有一种压迫感。 陆云霜稳住心神,周全答道:“死牢是一个封闭的环境,臣一人之力或许不行,若能多些人手,配以毒烟等物,或许可以一试。” 话不能说绝,要是说绝做不到,那可是欺君之罪。 皇帝知道她这是有把握,敛眸思考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陆卿,朕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务必要完成。” 陆云霜离开重华殿前,稍微用余光看了一眼帝王。 皇帝似乎比她上次所见要更苍老一些,脸上疲惫之意尽显,似是觉得头疼,抬手不停地揉着额际。 即便是帝王,面对这些事情,也难免要受影响。 当初她和季清岚商讨的时候,不仅仅是担心皇帝会顾念血缘亲情,更担心的是,皇帝不会轻易相信“弑父”这个罪名。 墙倒众人推,难保皇帝不会怀疑,这是季清岚在背后推动的结果,若是皇帝心中犹疑,季宣廷最后说不定真能留一条命。 但如今定是不能了。 季清岚一直在查荣妃和厉王的往事,那些流言不全是假的,真真假假编出一个动人凄然的故事,如此才更令人信服。 陆云霜一直觉得,前世季宣廷救驾救得太巧合,身中西戎火毒竟然还能解,一切更像是一场苦肉计。 季宣廷必定和厉王留下来的死士有关系。 而孟书宁也证实过这一点,她知道季宣廷身边一直有神秘的影卫,但这些影卫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也问不出来。 如今流言不断,皇帝和朝臣会怀疑季宣廷血统的纯正,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陆云霜本来还在想如何推动下一步,不想现在皇帝主动决定了。 陆云霜回府后,不久,宫内传出皇帝下旨两日后赐死二皇子的消息。 “两日后,在大理寺死牢,圣上会赐下毒酒,让二皇子服下。” 宫人将这个消息传给荣妃。 荣妃疯了一般要闯出寝宫,要外面的人传话,说她要见皇帝。 然而直到深夜,她也没有见到皇帝,也走不出被锁上的宫殿。 她凄惶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终于明白,皇帝不会心软了。 但是她的儿子不能死。 季清沅欺她骗她,也绝不能饶过,她要让陆云霜后悔一生。 一封密信从墙角递出,辗转出了皇宫。 两日后,光线惨淡的死牢中,季宣廷面色憔悴地坐在稻草堆上,他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他不相信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不相信父皇会真的狠心赐死他。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内侍端着毒酒进来,声音尖利地道:“时辰已到,请二皇子上路吧。” “上什么路!”季宣廷目眦尽裂地看向他们,一挥手将侍卫手中的毒酒打倒,“大胆奴才,谁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的?我堂堂二皇子……” 他还想说些嚣张之言,忽而有些动静传过来。 像是刀兵碰撞的声响,有黑衣人正要接近这间死牢,他拿着钥匙正要打开死牢的门,忽然一枚暗器飞了过来。 他闪身一躲,直接朝着来人扔出银针。 陆云霜避开那银针,与这人缠斗起来,一时难分上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牢内渐渐弥漫起淡淡的白烟,烟入口鼻,黑衣人的动作迟缓了一分。 陆云霜趁机,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了他的胳膊。 死牢内的人看到这幅场景,内侍和季宣廷同时尖叫起来。 季宣廷仓皇后退,不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迷烟助阵,黑衣人最终也没有打开死牢的门,咬碎口中的毒药丸,服毒自尽。 但今日劫狱的不止他一人,有人侥幸没死成,自然是要受审问的。 大理寺的人用了陆云霜给的“真言药”,方才撬开那人的口,得知是首领收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要他们去营救季宣廷。 这位首领,就是方才和陆云霜打得难分输赢的那位。 至于这个消息,是从何人口中传出,也很清楚了。 陆云霜临走前,看了一眼待在死牢里的季宣廷。 季宣廷注意到她,忽然冲过来,抓着牢门,瞪大着眼看向他,眼中尽是仇恨,“是你!是你设计害我!你一直在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季清沅那个贱人,我一定要让她后悔……” 他还想骂更多,陆云霜直接进牢里揍了他一顿,揍得他缩在墙角再也不敢说话。 这个消息不会传出去。 季宣廷活不过今夜了。 厉王留下来的死士受荣妃的命令,来救季宣廷。 原因是什么,显而易见。 皇帝最后的一丝犹豫,会彻底断去。 陆云霜离开大理寺的死牢,刚回到陆府西苑,就见季清沅飞快地跑出来,直接扑进她的怀中。 陆云霜以为她担心自己受伤,抱住她解释:“我没受伤,你别担心……” 话没说完,季清沅抬头看她,眼中残余着惊恐与泪意。 陆云霜立刻意识到不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府中、府中刚刚来了两个刺客。”季清沅难掩惊惧。 “什么?”陆云霜的心一瞬提了起来,赶忙瞧季清沅周身,“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季清沅摇头:“我没受伤,但是,佛珠断了。” 陆云霜这才注意对她手腕上没了佛珠,“这没事,哪里来的刺客,现下人在何处?” 陆云霜如此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季清沅拼命压下惊怕,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当时我正在练武场射箭,那两个刺客化作仆人进入,说是夫人派他们来送糕点。他们趁着放下糕点的时机,意欲拔刀攻击我。恰巧在那时,佛珠莫名其妙断了,我一瞬注意到刺客抽出的刀,闪身夺过了。幸好有你安排的那些护卫,他们将我护住,只是那两个刺客难缠,有一人险些要伤了温九,我情急之下向他射了一箭,竟然真的射中了他的心口……” 至于剩下那个,眼见不敌,服毒自尽了。 陆云霜听她说完,已经确信那两个刺客是荣妃派来的。 她一早在西苑添了护卫,就是怕出事,不想还真的出了事。 荣妃到了这个地步,不想着全力救她的儿子,竟然真的想害阿沅。 他们母子果真是一个模样,临死前都要想着报复。 陆云霜心中庆幸自己加了护卫,心中又难免后怕,“好在,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不然她不敢想象她要如何后悔…… 季清沅本来还在怕,见她如此,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没事的,如果不是你教我射箭,又让我练防身术,我很难反应那么快的。我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害怕了。” 陆云霜紧紧抱着她,闻言抬头看向她,手指抚过她的眉间,“你不也是在害怕吗?是刺客吓到你了吗?” 季清沅摇头又点头,“是也不是,我是……忘不了那一箭。云霜,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虽然杀的是坏人,但她心绪难免会波动。 陆云霜知道这是怎样的感受,当年她第一次杀人,就是为了护季清沅。 人血是温热的,溅到脸上仿佛还有余温。 但那时候她来不及害怕,事后养病的时候,才不断做起噩梦。 不过季清沅比她好,至少场景没有那么血腥。 “没事,他是坏人,死有余辜。若他敢来梦中扰你,我必定一剑斩断他的恶魂。”陆云霜安慰道。 “我知道的,”季清沅靠近她的怀中,“有你在,我总不会很害怕的,会好的。” 只要陆云霜在她身边,这样的害怕就不足为惧。 只是……只是还需要时间。 小公主不想显得自己太软弱,陆云霜也不拆穿她的心思,不再说这件事。 酉时前,宫内传来消息—— 二皇子季宣廷叛国弑父,已被赐毒酒,死于大理寺的死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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