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懒得与她在这种小事上争论,上课铃是很好的搁置问题的方式,让她暂时从无聊的循环论问题中抽离。 听课时祁空倒是很自觉地没有打扰她,毕竟这门课教授出了名了爱在期末闭卷考试中出一些上课时讲到的边边角角的内容。宋晚虽然说已经达成了与天道谈恋爱这一绝大部分凡人做不到的成就,但学还是得上的,绩点还是得抢救一下的。 这一点就算作为天道的恋人也不能免俗。 毕竟天道的庇佑并非随心所欲,凭借自己的意志,祁空决定不了任何人期末挂科与否,甚至她自己。 ——事实上她自己的命运已经提前被决定了。 既定的道路在未知的情况下也能充满荒谬感,很多时候她会认为人类用词中的“改变”本质上是无可达成的,先验论有它自在的道理。只可惜未尽人事,焉知鬼神,大多数人只被俗物困扰一生罢了。 风中弥漫着熟悉的潮湿感,起初祁空只以为是又下雨了,到后来几乎闷得喘不过气她才觉出不对劲来。教室两侧的玻璃窗外侧爬满了水珠,很快将由内到外的视线模糊,像是起了一场大雾。 雾中隐约行走的黑影移动得很快。 她抬眼打量着窗外的它们,月光被云层遮蔽的夜晚容易出现地下的东西,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数量似乎……格外的多。 它们在黑暗中行走,有的甚至撑着伞,底下是摇摇晃晃的一滩要散不散的水。如若不当心撞到行人,便嗡的一下散成水汽,雨伞啪一声掉落在地,被下一只捡起。 行人浑然不觉,身下的影子与另一只活动的东西悄然重叠。 祁空有点嫌麻烦,一两只还好,但这种东西,多了就很难解决。 除非…… 几乎在这一思想浮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窗外乍地闪过一道白光。 大多数人只当是顶灯接触不良闪了一下,但祁空瞬间反应过来。 他来了。 ——那么自己顺理成章可以不管了。 她小心隐去自己的气息,却没想美好的计划畅想还没能实施,就听见一道密语传音: “你躲!你再躲!这么多‘东西’你让我一个人挡是吧?你的良心呢?不会痛吗?” 声嘶力竭的呐喊,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转世投胎时在某处摔坏脑子了。 祁空揉了揉眉心,既然传音已经精准地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那么隐藏已经暴露,再玩下去也没意思。她指尖灵活地将笔转了几圈,方才悠悠开口,无声说了句什么。 无念飞速拨动着念珠,柔和的白光数次闪烁,终于,他等来一句传音。 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响在耳边:“挺好啊,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要珍惜,学会独立成长不要投机取巧,加油哦,我看好你。” 无念:“……” 他气得在心里默念清心咒,与此同时念珠上佛光再闪,将下一团试图扑来的浓重黑气逼得消散在夜色里。 渐渐的他有些力不从心,佛珠再度闪光时竟像是撞见什么坚硬的东西似的,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墙上,瞬间被汗浸湿了僧袍。 “你快来,”他定下心神,勉强分出念力来试图再次传音,“有蹊跷……” 正当此时,面前的黑影忽地又往后退了些。 无念愕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准确来说,并没有影子,被遮盖的月光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惊讶地喊出声来:“是你?” 吊着长舌头的鬼朝他惨兮兮笑了一下,这个表情却让他看上去更瘆人了,拖着嗓子悠悠地道:“事出突然,不便行礼……” “阿弥陀佛,免了免了,你来了就好,”无念松了一口气,他与前几世不同,对这些虚礼不甚在意,又没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底这些黑影并非别的什么,而只是亡魂的怨气,虽说没了魂魄的依托,只是无自主意识的力量,附在人身上顶多倒霉几天罢了。但数量如此之多,若是合在一处,只怕是怨气深重,要出人命。 非生人之事,理所应当归属阴司管辖。 阴阳差分出一点注意力,却有难处似的没有开口解释。 他身上有死后阴冷的气息,黑影们对他有着诡异的亲切感,一时间只远远观望着,攻势倒是小了许多。 “我记得许久之前你便让我劝祂,说鬼门要开,”无念喘了口气,顺便将思路也理顺了些,“怎么,还是开了?” 阴阳差沉重地点了点头。 “……”看他口型,阴阳差猜无念大抵是说了句脏话,质问道,“你们就没有应急预案什么的吗?” 阴阳差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这种东西地府当然不会有,毕竟鬼门每年都开——正常地开,反常的时候通常被称为“破”,也就是未来大概率会出现的状态。 鬼门破好几千年可能都不会出现一次,就好比世界末日,谁闲得没事给世界末日这种虚无缥缈的小概率事件做应急预案? 从地下溜出来的东西多了,阴阳平衡的状态出现改变,某人不可能不知道,眼下不过事装聋作哑罢了。阴司的考虑当然以阴间的利益为先,鬼门如破,首当其冲的便是酆都,其次才是阳间。届时阴间元气大伤,而又遭到阳间大量亡魂涌入,没个几百年恢复不过来的。 其中道理天道不可能想不通,祂不过是不想插手六道俗物罢了。平日做得一副清高样子,若不是六道没了祂转不成,谁愿意整天把祂供着。 “祂不出手,我们也都没办法,不是么?”阴阳差循循善诱,“您看是不是再去劝劝……” “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丢给我是吧,”无念先前被祁空摆过一道,这会儿似笑非笑地回道,“你们阴司自个儿怎么不去?” 阴阳差:“……” 糊弄失败。 这位又是怎么了?不是一向慈悲为怀怜悯众生吗?怎么生灵涂炭的未来都能无动于衷啊? 阴阳差默不作声想了半晌,觉得多半是在祁空那儿受了气。 果然,打工使人暴躁;在“领导”处被甩了脸色,员工们只剩下菜鸡互啄。 “不如这样,”无念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黑影,友好地提出了解决方案,“你先在这儿盯着,我进去劝祂,如何?” 阴阳差布阵的手抖了一下。 不如何。 怎么不说他在这儿守着,自己进去劝祁空呢? 阴阳差觉得比起这堆怨气,还是直面天道更让人生出恐惧。他咬破指尖挤出几滴血来,兑着朱砂勉强画了张符,指尖生出一缕鬼火来烧了,忽地想起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祂快回来了吧?” “祂?”无念一怔,意识到阴阳差指的并非天道,而是另一位难以直呼其名的存在。 并非所有至高存在都有凡间的代称,若非被应允,直呼本源无疑是大不敬的行为。 但那位的本源……就算被应允,也很难说得出口。 无念于是斟酌着换了个称呼——祂行走世间,除了本源,亦有着被相近存在赋予的称谓: “你是说……花神?” 60 ☪ 怨念集 ◎流转皆有法。◎ 讲台上教授讲到减字木兰花的调子,不无遗憾地道原先的调子现今已经无从考证了。祁空手指微曲,在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宋晚像是能够读心似的听得她心中哼唱,是一首悠扬的调子。 她发微信问:“你在哼什么?” 祁空讶然笑笑,回道:“自然是减字木兰花。” 她似乎心有旁骛,余光一直瞟着窗外,宋晚这才发觉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很大的雾,眼下能见度低得连走廊过路的行人都只剩个模模糊糊的残影。 但她没听见雨声。 天气预报像是失灵了一般显示今晚适合观星,宋晚瞧着外边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户诶人能晴的样子,眼下的情景倒有几分像是……阴阳交界地。 这个判断的出现让她惊了一瞬,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然也会冒出此类怪力乱神的想法。难怪民间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料想近天道者同样如此。 祁空现下却无暇顾及她的心思,满心注意力都在窗外好一阵没再出现的白光里。方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气息,她猜到是老熟人,不过说到底她还是对阳间的产物有着偏爱,不愿与阴间玩意儿打太多交道。 留给某位每天吃了饭什么事儿也不干闲得发慌的真佛解决好了。 一般魂魄若非十恶不赦,都只会转世愈发聪明的。祁空是真不理解无念这辈子怎的投生成这副不着调的样子。 学年论文开题拖了好几个月闹得全系师生人尽皆知也就罢了,非佛教派别更是一窍不通,选几门挂几门。 祁空实在想不出她们宗教学系怎么就出了这种玩意儿。 这还是建立在宗教学系特招入学的基础上,若真要算起来,她们系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无念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形容,说她像是一盆巨大的猫薄荷,而这几年翻了好几倍的入学人数就是猫。 这支猫和猫薄荷的理论得亏没被他的导师听见,事实上祁空身处何地也并非她自己所能决定,不过依着阴阳交界地开在何处更近罢了。 至于阴阳交界地开在何处……当然也是会受到某些因素影响的。 窗外的雾气好似定格了一般,祁空没再看见莫名其妙闪过的黑影,怨气的浓度仍旧很大,但显然大多数已经被打散了,成不了气候。正当此时,她却收到一句密语传音。 感受着形式应当已经说了有一会儿了,只不过后半句话丢失,目的也没能划完,这才兜兜转转到了她这里。 无念较之方才严肃得多的声音汇入脑海:“你快来,有蹊跷……” 有蹊跷还能耽搁这么久? 祁空对自己的威慑力毫无自知之明,她还以为外面那两位在这个节骨眼上为着阴阳两界的势力打起来了。 她抬眸去寻教室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流速一切正常。 她又瞥了眼一旁认真做笔记的宋晚,和讲台上正兴起的老师,莫名有些不想打断这诡异仪的和谐氛围,半晌才慢悠悠回道:“死了吗?没死就再撑一会儿。” 死了刚好让阴阳差接去投胎,争取下一世换个好点的脑子。 无念的传音几乎是瞬间便回来了。祁空对这种情况的处理熟悉得很,恢复得快说明两件事:一,很闲,还有时间回消息;二,内容短,可能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说。 她选择性失聪。 这厢无念方与阴阳差在抵挡怨气侵袭的间隙讨论过花神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作为六道唯一能够真正与天道相提并论的存在,见过花神的人其实不多,见过她真面目而非转世或分身的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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