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酒喝多了脑子坏掉了吧? 她抬起爪子舔了舔,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竟然是狐身。太久没有变过原型,她竟然有点想找一面镜子瞧瞧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但就在此时,她听见有人唤她名字,让她过去。 做狐狸时没有当人这么多规矩,跑起来很快,没一会儿便见到了阿娘。阿娘说今日族里的大夫来给她瞧病,让她把身上的花花草草都摘了。 大夫瞧了病,说这是先天不足,是魂魄上带下来的毛病,摇着头说治不了。在阿爹的恳求下他才松口,说有个方子可以勉强一试。 阿爹阿娘和大夫到隔间商量了什么,狐狸耳朵尖,苏卿宁勉强听到零星几个词“心爱”“炼化”什么的。 大夫走后,阿爹将一团银色细线交给了她。 那线仿若有生命一般,一到了她爪子上变自动缠绕起来,隐藏进绒毛里。 下一刻她突兀地化了人形,银线还缠绕在她的手指间,却仿若游走在肌肤之下,与她血脉相连。 阿爹的声音缓缓飘来:“这傀儡线,你要慎用……” 唠叨了一千遍的事情,苏卿宁再听见这话时只觉耳朵都起了茧子。 一天天的都说药慎用,实际上到了她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时,也没真正碰见几个能让她抛傀儡线的…… 诶? 今天好像是——抛了一次出去? 但让人给逃掉了。 冥冥之中她以为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但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提醒她,这张脸一定已经在梦里忆起过千万次。 但她……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梦醒之后被灵儿抓着灌了一碗汤药,苏卿宁苦着脸用过晚饭,挑了身不那么惹眼的衣服,略施脂粉,蒙着面纱下了楼。 “苏妹妹这钗子是上哪儿得的?瞧着怪衬的,赶明儿我也买一支去。”路上碰见旋姬,随意招呼几句,对方赶着去装扮,也没停留多少时辰。 “……旁人送我的,”苏卿宁不用问都知道她在问哪一支,两个时辰前方从那不明之人手上得来,转头便被她钗在了发间,似乎凭此算是某种信物,“姐姐若喜欢,我替姐姐问问?” 旋姬瞧那光泽便不是普通的玉石能有的,心知贵重,关心几句苏卿宁的身子骨好些没云云,苏卿宁自然客套地道谢。而后二人皆匆匆离去。 苏卿宁有种预感,上午见过的女人今夜会在风月楼里看赏舞听曲儿。 毕竟风月楼的位子可是一票难求。今日虽不是她登台,但旋姬的舞蹈也自有出彩之处。 脑海中浮现“守株待兔”这个词,只是她一时混淆了意思,不知究竟谁是野兔,谁又是农夫,又或者二者皆有。 她挑了个不打眼的雅间位置坐下,伺候的丫头见是她,按照常价收了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否则胡应然要是得知她厮混在客人堆里,那可才是大事不妙。 待到旋姬的表演即刻开场,一二楼的位子上都坐满了人,苏卿宁在人群中找寻着某人的身影,却一直没见着,终于有些着急起来。 过上一会儿音乐一响,宾客骚动,彼时找人必定越发难了。 难道她当真没来? 苏卿宁几欲起身,最终仍旧安坐着,只是抬手唤了一旁的丫头,趁着对方添茶换水的功夫比划道:“你可有见着一个女人?约莫这么高,踩着羊皮短靴,身着青色长卦,生了一双丹凤眼……” 丫头频频抬头,欲言又止,苏卿宁回忆得入神,却听身后兀地传来一声: “苏姑娘可是在寻我?” 她被这声音惊动,蓦地回头,却猝不及防再次撞进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毫无半分对差点成为傀儡的察觉。那笑意浅浅,深不进眼底,仿佛掩饰着骨子里的淡漠。她却以为这双眼睛合该是这般神色,就好似曾经闭眼吻过。 她们靠得那样近,苏卿宁想,恍惚间她甚至嗅到对方衣袖上的美人露香。 那分明是……唯有她会在卧房常点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们二人……感谢在2024-01-30 21:19:20~2024-02-01 12: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狸花猪咪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 狼狈样 ◎惘然不知其中几厘真心。◎ 心跳不觉漏了半拍,这香气大抵是下午从她衣裳上染过去的。此时端的让人心生荡漾。苏卿宁怔了片刻,忽地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但她已然无路可退了,很快敛了神色,温声道:“并非如此,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旁人罢了。” “无关紧要的旁人,”女人似笑非笑地点头,未问过苏卿宁的意愿便径自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了,虽说那原本就是特地留给她的,“那这么说,倒是我唐突了。” 苏卿宁很快镇静下来,嘴上却还道:“不妨事的。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称呼“姑娘”也太怪了。 本朝民风虽然开放,但也极少有这般打扮的女子,她像是并无家眷孤身至此,眉目间皆是恣意潇洒,和她看不懂的情绪。 “祁空。”她说。 果然如此。 不知为何,苏卿宁觉得心间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对这个答案她像是害怕又像是期许。她狐生前十多年都在青丘度过,认识的朋友物种千奇百怪,皆是出自畜生道;入了人道,来这风月楼也不过短短一年多功夫,同客人们只是逢场作戏,一年到头认识的人除了楼里的姐妹外并无他者。 但她笃定自己曾见过祁空。 “空者,镜花水月,”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抬手斟了茶,一双美眸里似有含情春水,“此名何解?” 祁空抬眼,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想过苏卿宁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呷一口茶,方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苏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卿宁当然不知道,这句话过后,身体里那缕意识又沉寂下来。她不知如何接茬,只将话题轻飘飘揭了过去:“不过随口一提,姐姐切莫见笑。这茶喝着还合心意?” 这个称呼倒是不常见,祁空笑了一声:“我若说合心意,妹妹岂非又要另起话头?我听着累的很。” 没想到被人看穿还直接说出来了,苏卿宁唤了丫头来换自己柜子里收的茶叶来。祁空撑头望她与丫鬟话语,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的倩影与记忆中的画面微微重合。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过于活泼了。 这样也好,她收回目光。 “此前我从未见过姐姐,”等茶的功夫,苏卿宁再度开口,“姐姐先前说是来买脂粉首饰,可我见姐姐不过略施粉黛,可是家中尚有姐妹?” “不过云游罢了,家中已无亲眷,”祁空把玩着茶杯,瓷杯在指尖转了几圈,茶水竟稳稳当当附在杯中,“偶然至此,结识友人,以姐妹相称——不知这是否算得上是‘家中尚有姐妹’?” 苏卿宁听懂她的玩笑,却不作接应:“江塘山川灵秀,又多有风流人物。姐姐可有打算多留些时候?” “正有此意,”祁空颔首,“江塘的确不错,人杰地灵。更何况,我此番来江塘,也有些事要办。” 涉及私事,苏卿宁不便多言。正巧方才离去的丫鬟献上茶来,流水细声之间,茶香倾泻,苏卿宁介绍道: “此茶名为——秋月白。” 祁空愣了一下,复笑道:“倒是从未听过的名字。‘唯见江心秋月白’,可取典自白傅?” “‘桃花一径入瑶池’,相传群仙瑶池之会,傍有桃林数里,中有落英缤纷。不过传言真真假假,去此地千里,亦有青丘之国,国中亦有桃花绽于秋月盈满之时,瑶池桃花树便正出于此。” 桃花香气醉人,祁空浅尝辄止:“有几分牵强,我从未在典籍上见过这种说法。” 不过是人道见识浅罢了,这可怨不得青丘。 说到底人道念力稀薄,大多数百姓世世代代都接触不到畜生道中的精怪,就算见了,也以为是阴邪之物。人类寿命短得很,典籍相传难免错漏,自然是不比畜生道的精怪,活的岁数长,见的多了,自然记的也多了。 “‘秋月’是有了,”她追问道,“‘白’作何解?” 苏卿宁浅笑未答。 “好吧,”祁空叹一口气,心知这人若想藏着什么事,那便定不会松口,“且看楼下歌舞罢了。” 二人间的气氛沉闷下来,祁空垂眼赏旋姬作舞,苏卿宁目光乱飞,不知如何再挑起话题,视线频频落于对方身上。她不过是思索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傀儡线种在这人身上,怎知舞至精彩之处满堂宾客喝彩,唯有祁空转眼看她,似有不解: “妹妹为何看我?”她在捕捉心不在焉的某人这件事上颇有心得,“许是觉得这位……旋姬姑娘舞得不合意?” 苏卿宁下意识地点头,而又立刻摇头,道:“风月楼名声盛,旋姬既能于此占据一席之地,其舞自然是差不了。更何况旋姬向来于西域胡旋颇有心得,此类舞曲欢快鲜明,动作多旋转蹬踏,对舞者的基本功要求甚高……” “哦?”祁空挑眉,慢悠悠地道,“妹妹原来是这样想的。我竟不知妹妹于舞蹈还是个行家。” “不敢,姐姐谬赞。”苏卿宁的情绪莫名明朗起来。 “那么,妹妹以为,风月楼第一舞妓苏卿宁的舞技,比旋姬如何?” 苏卿宁:“……” 她下午说什么来着? 哦,她叫苏卿宁,但不是风月楼舞妓的那个苏卿宁。 她狐生的定力都耗在今日了,苏卿宁没法,硬着头皮答道:“嗯……那自然是苏卿宁……呃……不分伯仲吧。” “是吗?”祁空悠悠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我早听闻风月楼第一舞妓的名号,特地赶路至此,也想一睹其卓绝风采。原本打听到苏卿宁今夜登台,却未料临时换了旋姬。既然妹妹都说不分伯仲,那这舞,想必是不看也没什么损失了。” 损失啊! 不看真是损失惨重! 苏卿宁气得暗中磨牙,自己方才就该硬气一点,直接说她苏卿宁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笑话,九尾狐祸国殃民的故事在人道难道是平白无故流传甚广的? “倒也不是……”她绞尽脑汁找补道,“我以为旋姬的舞比起苏卿宁,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 祁空看她狼狈脸红而不自知,心中讶异更甚。她看惯了对方从前逆来顺受的模样,竟不知固执自矜起来也这般可爱。 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是对方一贯以来的性格,但她确认苏卿宁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只能将着违和归到先天种族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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