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的不是自己,甚至不是那慕容世杰。” “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父王至今称病,不敢前往长安。” 这是个问题,一次称病、两次称病,次数多了,太宗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还有,我接到飞鸽传书,洮河郡王不日即到伏俟城。” 李苾和阿史那燕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玄土剑武守城大侠?”
第18章 杀狼 贞观五年元月初一凌晨,丑时初刻。 一支突厥商队错过了沙州城门关闭时间,只得在城北三里处一片胡杨林里扎营过夜,从营地中远远望去,清晰可见沙州城头的平安火。 唐代每三十里置一堠,每日初夜举烽火报无事,谓之平安火。吐谷浑成为大唐臣属国后,从历法、官制、军制、宫制诸方面仿照唐例,平安火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夜夜燃起的平安火,到底还能不能真的代表平安,谁心里都已经没谱了。 夜深了,营地里一片静谧,所有人都熬不住一天赶路奔波的疲劳,沉沉睡去,连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哨位,脑袋也开始不住的左右歪倒。 远方忽然传来的沉闷的马蹄声,飞快接近,听蹄声的密度,至少有几百匹马。 警卫被惊醒,长身而起警惕的望向黑乎乎的声源处,努力张大眼睛。 只闻其声,难见其影。 蹄声已近在百步之外,警卫才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来袭的是数百名骑兵,全身黑衣,黑巾裹头,黑布罩面,骑着一水儿的黑色骏马,和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 他们手中寒光闪闪,反射出来自地狱的冰凉。 警卫看得明白:大食弯刀! 这些黑衣骑兵左臂绑缚着半月牙形盾牌,右手持着雪亮锋利的弯刀,顷刻间已冲到营地前仅仅三十步,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杀戮的狂热,像荒漠上发现了猎物的狼群,凶狠、残忍、嗜血。 骑兵群中一名身材高大首领模样的人高举弯刀,短促发令:“杀!”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冰冷坚硬,毫无半分情绪,仿佛在驱使狼群扑向即将沦为血食的鹿羊。 这个“杀”字,是大食语。 警卫凛然望着扑面而来的黑色死神毫不畏惧,挺起胸膛怒吼一声。 他吼出的话,既在敌人预料之中,又大大出乎其预料。 他说的是突厥语,这很正常,毕竟他们是支突厥商队。 但他怒吼的内容是:“迎敌!” 这是一支商队该有的反应吗? 已经冲到近前的黑衣骑兵们听不懂突厥语,但他们猛然发现这名警卫非但没有一丁点惊慌,反而脸上写满了胸有成竹的自信,似乎他身后的营地里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是几百头愤怒的猛虎。 他们猜对了。 威名赫赫的突厥虎师共有三个师,虎二师是左卫师,负责进攻和保护可汗的左侧安全;虎三师是右卫师,负责进攻和保护可汗的右侧安全;虎一师是精锐中的精锐,负责试探和进攻敌军中军主力,保护可汗的前正范围。 他们是除亲卫后师之外,可汗身边最后、也最强大的防线。在战场上,虎一师阵型稳如磐石,就意味着突厥可汗稳如磐石,只要还有一名虎一师士兵没有战死,可汗本人就必定安然无恙。 他们是突厥的镇国柱石,是拱卫王帐的定海神针。 此刻,营地中火把四起照如白昼,赫然出现在这群黑衣骑兵面前的,正是虎一师! 黑衣骑兵们大骇,纷纷勒马,他们并没见过突厥虎师,但眼前这些敌人肃穆的神情、森严的阵势,以及掩饰不住的浓重杀气,都再清楚不过的表明他们是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 笔者在此实名对某经典电视剧的台词提出不同意见:最强大的部队,不是嗷嗷叫的部队,否则那些进化不全的野兽军团杀戮手段比谁都血腥、嚎叫声比谁都瘆人,难道就能横扫天下吗? 真正最强大的部队,是一支沉默的部队。 纵然深陷重围、纵然敌众我寡、纵然九死一生,生死看淡只是干,这才是最可怕的天下强兵。 这样的部队,只会寂然无声、整齐划一望向自己指挥官的方向,等待他的命令。 现在,虎师将士就在寂然无声、整齐划一望向自己的指挥官,等待他的命令。 营地中缓缓驶出一匹青骢骏马,马上年轻的指挥官手中鞭梢遥遥指向黑衣骑兵群中那名首领,淡淡发问。 “慕容岩,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装神弄鬼,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那名首领岩石般稳健的身躯微微抖了一下,沉吟片刻,慢慢扯下了罩面的黑布。 “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不像是你的右军,他们是谁的兵马?” “谁的兵马?呵呵,慕容岩,你和你的主子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我告诉你,他们是突厥虎师!” 慕容岩这次身子抖动的幅度比刚才更大:“突、突厥虎师?这怎么可能!” 太罕见了,冷峭如石的慕容岩居然也会结巴。 慕容伏顺冷笑一声:“本世子今天要你死个明白!我亲自带领虎师假扮商队,已经在这附近诱敌数日了,今天,你终于上当了。慕容岩,既然你来了,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慕容岩脸上一阵抽搐:“慕容伏顺,你未免太自信了,有些事,恐怕你没有料到。” 话刚落音,他从马上一跃而起,身在空中长刀已然在手,人刀合一如长虹惊天,刀锋直指数丈之遥的慕容伏顺,来势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慕容伏顺身边的将士惊呼声未半,就眼睁睁看着慕容岩的长刀送到了他前胸。 确实没人料到慕容岩的武功修为竟然如此深湛,包括慕容伏顺。可他看着对方快如闪电的刀法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叮”的一声脆响,慕容岩陡然感觉持刀的手臂似乎遭一块巨石猛力撞击,长刀几乎脱手飞出,那股巨力沿着刀身倒灌到他的胸膛,心口一热,一股暖呼呼的液体涌入口腔,慕容岩咬紧牙关闭住嘴唇,才把它硬生生咽回腹内,震惊之下举目望去。 眼前一个身穿黄色布衣的人平静的看着他,手持一柄阔剑,淡然开口:“有凤来仪?你果然是昆仑门人。” 慕容岩有些惊讶,他的师门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剑法招式知道的人也不多,何以这个虬髯阔颌的黄衣人一眼便即认出? “我正是昆仑弟子,你是谁?修为见识竟都这般高明!” 黄衣人依然淡淡的:“蜀山不成器弟子,雅尔金。” “你是蜀山门下?” 慕容岩大惊失色,蜀山为天下武学之宗,无怪这人如此神乎其技。 “不止如此,我还是这支虎师的统领。只不过我曾随世子爷勘察过大唐使团遇害的现场,从正使卢大人的伤口推断出,行凶者是昆仑门下,因而特意换下甲胄改穿师门装束,以武林中人的身份,来会会这名神秘高手。” 慕容岩低头默默握紧了长刀,心中已萌生必死之志。 虽然只交手一招,他已试出对手武功远胜于己,此人身上所系镶有黑边的黄色腰带是蜀山二代弟子标识,总共只有十七人,武功均是掌门柳飞鹰亲授,没有一个不是当世超一流高手,最强者就是武守城、宁婉儿、李德奖等五位五行剑客。 雅尔金的武功修为比之他们稍逊,但也绝不是慕容岩可以匹敌。 雅尔金扬起手中阔剑,沉声道:“今日我不是与你比武切磋,而是要为西域除害。我师父和大唐皇帝陛下为布衣之友,于公于私,我都得为那些惨死在你手下的商旅、为全体殉国的大唐使团讨回公道,出招吧!” “嗬嗬,一个突厥虎师将领,居然要为唐朝使者报仇?有趣、有趣。有你这等见风使舵、厚颜无耻之徒,无怪乎突厥亡国了。好,慕容岩今日有死而已!” 对他这番讥讽,雅尔金面沉似水,一语不回,但眼神中的杀意越发浓烈。 慕容岩猝然暴起,出手就是昆仑绝杀“天地同寿”。 昆仑剑法动作幅度极大,气势磅礴,以攻为主,刺杀凶狠凌厉,步法、身法多变,潇洒大方,剑招连续不断,似行云流水,招招力图伤敌而不求自保,实在是邪门之极、也厉害之极的外道剑法。 尤其这招“天地同寿”,目的就是对方武器刺中自身的同时,趁利刃入肉稍有顿挫的刹那,后发先至也刺中对方,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雅尔金神色一凛,身子半转闪开一个狭小空隙,右手阔剑电光石火间交到左手,攸地刺出。慕容岩来势凌厉,雅尔金的闪避并未能完全躲过他的剑锋,胸口黄衣“哧”的一声被划破一条裂口,鲜血立时涌出。 雅尔金闷哼一声,站在原地屹立不动,无视胸前血迹,冷冷瞥向慕容岩,。 慕容岩并未见血,身子晃了晃,怦然倒毙尘埃。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慕容伏顺揉揉眼,拿过一只火把认真查看慕容岩的尸体,发现他左腋下有一道窄窄的创口,由肋部穿入直透心脏,因为剑速快到目力难追,伤口尚不及出血,剑锋便已撤回,导致若不细看,根本找不到致命伤何在。 蜀山神剑,果然冠绝天下! 雅尔金低头看看伤口,摇头轻叹:“这招‘移花接木’是师父亲自传授,他老人家曾嘱我务必勤加习练,怎奈我终归是过于惫懒,生疏了。” 语毕,他回头看向慕容伏顺:“请世子爷下令!” 慕容伏顺望着亲睹首领毙命,一片混乱的黑衣大食骑兵,沉声道:“杀!” 雅尔金霍然转身,高举阔剑厉声喝令:“虎师听令:这群残忍暴虐的畜生一个也不能留下,给我杀!” 随着一声令下,虎师阵中爆出一阵密集的箭雨,兜头盖脸射向黑衣骑兵,他们慌忙举起左臂上的盾牌遮挡,但双钩轻羽箭来势极猛,箭头锐利之极,随着不绝于耳的“笃笃”声,将一面面盾牌射穿,狠狠扎进敌人体内,转眼之间,前列的上百名黑衣骑兵或被射死、或重伤坠马,惨呼哀嚎声响彻夜空。后面未被波及者见大事不妙,纷纷拨转马头欲逃。 可惜,想要逃出生天纯属他们的痴心妄想,就在黑衣骑兵阵型大乱之际,虎师铁骑冲营而出,手持矛尖狭长成棱形的透甲铁矛,猛虎出山一般杀入敌阵。 敌兵有八百余人,虎师铁骑却只出动了五百,即便如此,当初定计之时雅尔金还觉得过于小题大做了,慕容伏顺则为保万全一再坚持。 “既无甲胄护体,又无弓箭加持,区区八百轻骑,也配得上我全副武装的五百精兵出击?末将带三百人去就足够了!” “雅尔金将军,此事万不能出半点纰漏,还是多带些兵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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