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今日午时,是不是杀了我府中的家厨?” “不错,他故意延误我宴客,险些令我当众出丑,不杀留着过年吗?” “他是奉我命令留在府中的,你们杀他,是杀给我看的吗?” 你还挺聪明? 对,我们就是在杀鸡给猴看,现在鸡已经杀了,猴子先生你有何话说? “慕容世杰,你想怎么样,不妨明说!” “还用得着我说?毁去了别人家的东西,难道不该照价赔偿吗?” “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赔给你一个家厨?” 李苾颇感意外。 “不应该吗?” 慕容世杰耸耸肩,玩味的看着她们二人。 李苾眼珠刚转了一圈,阿史那燕抢先回答:“好,我们就赔你一个!” 这次感到意外的是慕容世杰:“当真赔我?” “你不是刚刚才说要我们赔给你一个家厨的吗?怎么,不想要了?那就拉倒,我们还正舍不得给你呢!” 慕容世杰沉吟着笑了:“既然二位公主愿意赔付,那我岂有不笑纳之理?不知这名厨子何时可以来我的王府听用呢?” “赔你归赔你,但提前说明,我们须得和你约法三章,如你不能答应,那此事就此作罢!” “请二位说来听听。” 慕容世杰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了。 “第一条,她只在伏俟城中你的王府供职,绝不前来沙洲,你自己在沙洲的饮食如何料理,自己想办法,与她无关;第二条,你不在伏俟城期间,她也不居留天柱王府,依然返回王宫和我们同住;第三条,她今晚即可前来听用,但需得你回到伏俟城王府中和她面晤,如你府内规矩她无法接受,你不得强迫,必须乖乖放她回来。” 慕容世杰勉强耐着性子听完,立即就笑场了:“二位公主殿下是在拿世杰开心吗?我这是找了个家厨,还是请了位大爷?再者,你们二位向我府里公然派出探子,竟是半点掩饰都懒得做吗?” “既然你不答应,正好一拍两散,我们话已尽此,走了!” 李苾和阿史那燕刚走下将军府台阶,身后慕容世杰就追了出来。 “今晚戌时,世杰在王府等待这位家厨。” 戌时二刻,伏俟城,天柱王府。 阿虾披着鹅黄色斗篷,轻轻叩打高大府门上厚重的门环,片刻后,一名王府门子把大门打开一条缝探出上身。 “姑娘你有何事?” “烦请通报天柱王爷,我是青阳公主和燕公主派来此处的厨娘。” “哦,是你呀,王爷等你一个多时辰了,请稍候,小的前去通报。” 门关上之后不到半柱香功夫就重新打开,门内走出来一个全身铠甲的武将,目光阴鸷,上上下下打量着阿虾。 他看人的眼神,就像野外凝视猎物的孤狼,令人浑身不自在。 阿虾很坦然,大大方方站在府门前接受他的审视。 武将看了许久,终于开口:“我乃天柱王府亲卫统领慕容岩,你是国主那两名新王妃派来的厨娘?”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如岩石般冷峭、坚硬、听不出情感波动,就像是一架会说话的机器。 “纠正一下慕容岩将军:青阳公主和燕公主目下尚未与慕容国主举行大婚典礼,仍是待嫁之中,所以将军适才所言‘新王妃’云云,未免操切。我理解将军急盼国主迎娶佳人玉成好事的心情,只是大婚之前,还请将军称呼她们二位青阳公主、燕公主为妥。” 阿虾从容不迫说完这番话,静静望着慕容岩,等待他回应。 慕容岩神色不变,盯着阿虾的眼神隐约添入了一丝不明其意的复杂味道。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请问将军,其主如何?其仆又如何?” 阿虾眉毛微微一挑。 慕容岩并不回答,而是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意:“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整个人更加显得阴气沉沉。 “婢子阿虾。” “阿虾姑娘请随我来。” 慕容岩在前,阿虾随后,穿越王府长长的石子路,两旁茂盛的云杉排列成行,云杉耐阴、耐寒、喜欢凉爽湿润的气候和肥沃深厚、排水良好的微酸性沙质土壤,生长缓慢,是青海高原上常见的乔木。 王府内这些云杉高达三十余丈,树冠遮盖了夜空月影,显然已栽种了数十年之久。 云杉林后掩映着一处幽静的院落,慕容岩带领阿虾走进院中,走到一间居室门外肃立,恭敬禀报:“王爷,末将把二位公主派的厨娘带来了。” “叫她进来。” “遵命。” 慕容岩探身将门推得半开,回头向阿虾做个进去的手势,便闪在一边。 阿虾提了一口气,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这间卧房很大,迎面是一张硕大的八仙桌,周围摆着一圈檀木凳子,桌后一扇屏风,屏风后透出烛火的光亮,看不清布局如何。 “过来。”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阿虾小心的转过屏风,一张宽大的床榻映入眼帘,天鹅绒床帐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床上的人。 天鹅绒产自大秦,数量稀少,价格极其昂贵,阿虾仅在长安长孙皇后的寝宫里见过,没想到在这西域边陲的吐谷浑,居然会有布幅如此巨大的天鹅绒,她不由轻轻啧啧出声。 “走近些,到床边来。” 阿虾依言走到床前刚刚站定,床帐骤然掀开,床上的慕容世杰一览无余。 所谓一览无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览无余,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都暴露在阿虾面前。 慕容世杰还真是不见外,此刻的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双眼睛目光炯炯盯着床前的女子,流露出丝丝好奇。 前文有述,阿虾的外型很有特点,纵然慕容世杰身为吐谷浑王族贵胄,四海八方的女子见过不知多少,这一款的,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不像是汉人,你是哪里人氏?” “王爷慧眼,阿虾是流求人。” “流求?” 这个地名对于慕容世杰而言有些陌生,他眯起眼睛更加好奇的看着阿虾。 “流求女子,都如你这般相貌吗?” “流求本为海岛,常年日照更兼海风吹袭,祖祖辈辈经年累月之下,便是这般肤色了,说起来,我还不算那里皮肤最黑的呢。” 阿虾淡淡回答。 “你的头发因何是这种颜色?” “此事是我到了长安之后,向一位博学之士请教方知的。流求虽然临海,却无人通晓海水煮盐之法,以致世代缺盐,人的头发若是缺盐日久,便会变白。王爷倘若不信,可以试试三个月不进食盐,看看那时发色会否有变。” 阿虾侃侃而谈,已经完全摆脱了拘谨,不过在慕容世杰看来,这个女子从进门到现在,又哪里有过半刻拘谨? “听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是很有兴趣,也罢,三个月不吃盐就三个月不吃盐,到时如果被本王发现你巧言欺骗...” “王爷初次见面便如此赤诚,阿虾又岂会有半句虚言欺瞒王爷?” 阿虾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至极,慕容世杰脸上却微微一热:她说的没错,自己未免太“赤诚”了。 敏锐捕捉到了慕容世杰一闪即逝的窘相,阿虾不动声色从容接续道:“我奉命前来效力,也该先请王爷考评一番才是,王爷可想用些夜宵?请王爷遣人引我去厨下,我为王爷准备一些可好?” 慕容世杰蓦然抬头:“李苾和阿史那燕待你很好?” 阿虾的语气立即郑重起来:“我与二位公主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对她们,阿虾愿以生死相付。” “真的?” 暗夜中,狼一样的目光幽然闪动。 阿虾不答,只是略略昂起了头。 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 慕容世杰眼中忽现异光:“本王今晚想用的夜宵,就是你。” 天亮了,门外依稀可以听见换防卫兵的脚步声。 阿虾坐起身子,扭头看着闭目养神的慕容世杰:“王爷可需要我去为你准备些早膳?” 她这种落落大方的态度令慕容世杰多少有点别扭,昨晚到底是谁把谁当夜宵“用”了? “嗯...也好,你去吧,做好之后送来房中,你陪本王一起用些。” “阿虾遵命。” 阿虾麻利的开始穿衣,看着她自自然然的动作,慕容世杰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管住自己那张好奇的嘴。 “你...不是第一次?” “我何曾对王爷自称过是处子之身?” “那你以前、以前都和什么、什么人...” 阿虾歪着脑袋开始回忆。 “第一个,是平康坊酒肆中的突厥男伶阿伦,第二个是金吾卫军士小武,第三个是梨园教习雅乐的赵贤,第四个,”阿虾低头看向慕容世杰,脸上露出坏坏的笑,“便是王爷。” 慕容世杰无语郁闷到了极点:“你、你竟然把本王和那、那些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实在、实在...” 慕容世杰赌气地翻身用锦被蒙住脑袋,被子下传来沉闷的声音:“你回去吧,早膳不用做了!” 怎么还急了? 阿虾无奈的摇头笑着穿鞋下床,说声“婢子告退”,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外,慕容岩正倚在柱子上看书,见阿虾出来,放下书本看看她,又看看毫无动静的房内,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说道:“姑娘辛苦。” “将军辛苦。” 阿虾这句话完全不是客气,慕容岩居然在外面守了一夜很出乎她的意料。 慕容岩示意卫兵送过阿虾的披风,亲手披在她肩上:“姑娘请回吧。” 阿虾以目光致谢,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岩重新拿起的书本,若有所思。
第11章 筹备 走进王宫大门时,阿虾看见李苾和阿史那燕双双站在大平台上向她招手,灿然一笑,加快脚步跑进去,眨眼功夫便出现在她们身边。 “昨晚情况如何?” 李苾拉着阿虾的手,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情况?什么情况? 吐谷浑天柱王成了我的第四个男人,算情况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话呀!” 见阿虾低眉沉思,阿史那燕有些急了,她生怕阿虾吃亏。 吃亏? 到底是谁吃亏,那还难说得紧... 阿虾撩起眼皮:“他府里那个亲卫将军。” “亲卫将军怎么了?” “我早上离开时,他在看书。” “你怎么净说废话?人家虽是武将,就不许长点学问了?” “那书上的文字我识得。” “书上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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