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虾转身摊手:“吃虾呀,不然你以为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李苾无语的看着她走向王宫膳房,转过脸来,刚刚还微笑着的神情已经大变,冷厉的双眼死死盯着王宫大门,右拳悄然握紧。 慕容世杰,我还没找你呢,你倒先打上门来了? 好,咱们就开始! 天柱王府距离吐谷浑王宫并不远,不一会儿,李苾打发去的那名宫人就引着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光头来到了宴会厅门口。光头歪歪斜斜站在那里,看着缓步上前的李苾,满不在乎。 阿史那燕出现在李苾身后,手中持着一柄剑。 “你为什么故意迟误我的宴请?” 李苾的声音还算平静,光头继续满不在乎:“我是天柱王府的厨子,只为王爷一人效力,没有王爷发话,其他人的差遣我可以概不领命。” “你可知这是本公主不远千里和亲前来,第一次宴请吐谷浑全体王公大臣?” 光头这次连答都不答了,眉眼间满是“你有能耐就直接去问天柱王”的表情。 我自然是要去问他的,但得是先料理了你之后! “你可知,李苾前来吐谷浑和亲,代表的是大唐天子?你可知,藐视于我,就是藐视大唐?你又可知,藐视大唐,该当何罪!” 李苾声声喝问,步步进逼,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光头面前。阿史那燕把剑递给李苾,唰的一声,鱼皮剑的寒光映在了光头眼睛上,吓得他眯了一下。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今日为何要迟误我的宴请?” 看到削铁如泥的宝剑,光头的满不在乎终于松动了,回答也变得既郑重、又详细。 “今日王爷率亲军出城行猎,命我在府中准备膳食,他回府后立即就要用膳,故此我今日不能进宫效力。” “我今日宴请,慕容世杰偏偏选在今日出城行猎,还特意扣下了为我烹制主菜的厨师,无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无心之举呀?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苾说着向阿史那燕挑了挑眉,对方莞尔一笑,用手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寒光一闪。 在场众人来不及眨眼,就看到光头厨子粗厚的脖子上出现一个大口子,鲜血从口子里喷溅而出,他双目凸出,直挺挺倒下,手足一阵抽搐,便即毙命。 全场静谧了片刻,几名回过神来的嫔妃和高官夫人才不约而同发出尖利的号叫,男客们也个个面如土色,有胆小的几乎溜下了桌子。 李苾杀的只是个厨子,但她这一剑,分明是刺向慕容世杰的。 在场之人无不是久经宦海,都本能的预感到:一场血雨腥风,恐怕要降临伏俟城了。 李苾还鱼皮剑入鞘,微笑着走回宴会厅。 “一个宵小之徒,不要搅了诸位的雅兴,都请继续用膳吧,尚有主菜未上呢。” “主菜来了!” 侍者端着硕大的托盘,鱼贯进入宴会厅,盘中是一条香气扑鼻、肉肥味美的湟鱼。阿虾最后一个走进,击掌说道:“诸位贵人,请品尝这道金檐四宝湟鱼。时间仓促火候稍有不及,诸位海涵,将就用吧。” 李苾又惊又喜,向阿虾竖起大拇指,身边的阿史那燕也向她挥手微笑。 阿虾朝她们点点头,眼中的内容,李苾和阿史那燕看的明明白白。 这里的事,我帮你们解决了,现在,去办你们的事吧。 对,该去办咱们的事了。 慕容世杰!
第8章 驭风者 伏俟城外十里,青海高原丘陵沟壑,西风漫卷黄沙,拍在人脸上,如钝刀割面。 一座高高的丘陵顶端,李苾和阿史那燕面罩薄纱,在马上举目四望。 这里应该就是慕容世杰行猎的地方,可是到处看了半天,她们既没有发现半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供猎取的动物。 难道他带着人跑到哪儿挖蚯蚓去了吗? 哥舒凯纵马冲上丘陵:” “苾姑娘、燕姑娘,卑职适才搜寻了周边区域,方圆二十里内,并无人马的痕迹。” 哥舒凯哨骑出身,最擅搜索蛛丝马迹,这里无遮无拦一片荒野,即使是支小规模的军队,也不可能隐于无形。 “不对,他不是带人出来行猎的。” 阿史那燕摇摇头。 李苾低头沉思,再一抬头,忽然直勾勾盯住远方某处,继而干脆在马上站了起来,手搭凉棚全神瞭望。 阿史那燕见状学她的样子踩着马镫直立起来,望向她看的那个方向,发现有个模糊的黑点,她正在努力睁大眼睛,身边端坐马背的哥舒凯呐呐的说了句话。 “嗯...燕姑娘,苾姑娘,那是个人。“ 阿史那燕和李苾一起回头,恶狠狠盯着哥舒凯:咋地?你直接说我俩瞎就完事儿了呗! 哥舒凯极度无语:女人呐,哪怕是两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她终归也是女人。 现在是吃这种闲醋的时候吗? 好在,李苾和阿史那燕到底不是寻常的女人,听到哥舒凯的证实,催马跃下丘陵,直向黑点的方位冲去。 冲到附近,她们看清楚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人,跌跌撞撞往前挪动,他的步速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大口的喘息,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满眼都是恐惧。 他身后是寂静的荒原,只有阵阵朔风掠过。 他在害怕什么? 他是什么人?是谁把他伤成这样?为什么? 她们纵马走到近前时,这个逃亡者猝然发现了三个腰胯刀剑的骑士,大惊失色之下连连后退,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坐倒在地。看到三人打马上前成”品“字形包围了自己,这人鼻子抽了抽,脸上肌肉一阵抖动,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凄厉惨切,闻之令人心酸。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所有的货物都给你们抢去了,所有的人都给你们杀了,为什么还是一定要杀我?你们这样做,不怕遭到天神的惩罚吗?呜呜呜,我阿母死了,我只是想回去给她上个坟,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为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如果他所说句句属实,那这人的遭遇真是够凄惨。 而且,他说的是突厥话。 “你是什么人?来吐谷浑做什么?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谁伤了你?” 突然面对一串问题,这人呆了,看着马上的阿史那燕说不出话。 “为什么不回答?你应该听得出我也是突厥人,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照实说出来,我会尽力帮你的。” 这人嘴唇抽动一阵,观察之下,觉得这些人并不像坏人,终于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我来自弩失毕部,在龟兹经商。” 他是西突厥人。 “我们以龟兹为中转站,把波斯、大秦出产的玻璃、香料、胡椒卖到大唐,再把从长安采买的丝绸、漆器、瓷器、茶叶运回西域,获利颇丰。因为大唐力推与西域的贸易,各国纷纷响应,这条商路最近几月很是顺畅,也颇为太平,没听说出过什么抢劫的强盗,但是昨天...昨天...” 他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回忆中,浑身颤抖起来。 李苾跳下马,拿着水壶走到面前递给他:“别怕,喝点水,慢慢说。” 这人接过水壶顾不上道谢,仰头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不小心被呛住,大声咳嗽起来,李苾轻轻拍打他的背:“别急,慢慢喝,慢慢说。” 那人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喘匀。 “我们这次是从龟兹出发前往长安进货的,准备购进一千匹丝绸运回去卖给大秦的商队。” 一千匹! 太宗朝时,一匹丝绸价格已经到达三千二百钱左右,这一千匹丝绸的采购款总额高达三百多万钱,名副其实是一笔巨款。 那人还没说完。 “因铜钱过多携带不便,我们这次是兑换成了黄金出发去长安的。” 一千两黄金! 黄澄澄的一千两黄金! 哪儿去了? 叙述进入了最恐怖的环节。 “昨晚,我们的商队到达沙州,过了沙州,就离开吐谷浑,进入大唐领土了。” “我们到沙洲时,城门已经关闭,只能在城外一片胡杨林里宿营。” “深夜丑时二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在睡梦中听到马蹄声,好多好多的马,足有几百匹。” “马上是一群黑衣人,黑色长袍、黑色斗篷、黑色头巾、黑色罩面,每个人都挥舞着大食弯刀,冲进我们的营地,见人就杀!” “他们训练有素,一上来就先袭击我们聘请的高车人护卫,睡梦中惊醒的他们大多数根本来不及拿起武器跨上马,就被杀死了,剩下的拼死抵抗后寡不敌众,也全都被杀了。” “护卫们全军覆没后,一百多人的商队就成了任他们宰割的羔羊,不消两柱香的时间,所有人都死了。” “我逃出帐篷,想趁黑躲进胡杨林,躲过这些强盗之后偷偷溜走。我不想死,临行前我接到家信,我阿母去世了,我还没去给她上坟呢!” “我躲在一棵胡杨树后,大气都不敢出,忽然我听到身后有动静,刚一转身,只看到刀光一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亮后我苏醒了,看见了自己胸口这道刀伤,砍我的强盗大概认为已经杀死了我,没有细看就走了。我走出胡杨林,只看到满地的尸体,我们的黄金、还有尸体上随身的所有财物,全都被那群强盗洗劫一空。” “我怕那些强盗会回来,我也不敢进入沙州城,只好一个人拼命地跑,直到跑到这里,被你们发现...” “等一下,你为什么不敢进入沙州城?你是商旅,在沙州城外遭到强盗抢劫,不是正该向沙州守军去报案吗?” 李苾打断了这人的话,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那人哆嗦了一下:“我不敢去,因为我在怀疑,我怕沙州守军和这些强盗是一伙的。”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怀疑?无论从强盗的衣着、武器来看,他们都是大食人哪?” “可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不懂话的内容,但他们说的什么语言,我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们说的什么话?” “我听出那个为首之人所说的,是鲜卑语。” 鲜卑语? ”我还看到那人所骑乘的,是一匹上等青海骢!“ 青海骢! 一支吐谷浑骑兵,假扮成大食人的样子,袭杀了一支要去大唐贸易的突厥人商队。 事情变得复杂了。 但更复杂的还不是这个。 案发地点的那片胡杨林距离沙州城墙仅有百步之遥,商队加上护卫二百多人被杀,惨呼悲号声至少响彻了半个时辰。但是无论是袭杀过程中,还是惨祸发生后,沙州城没有一兵一卒有所察觉、甚至没有一条狗出来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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