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怕打雷,每次夜半听到雷声,都会像受惊的小兔一样跳上李苾的床,钻进她被子里蒙着头瑟瑟发抖。 李苾知道她为什么怕打雷,每次都会温柔的哄她,让她平静下来重新入睡。 后来不打雷的时候,徐婉柔也喜欢钻到李苾被窝里睡,原因无他:太舒服了! 李苾身长五尺五寸,约合现代的168、169左右,在那个时代的女子中是罕见的欣长身材,也因此故,她的被褥都做的又长又大,徐婉柔躲在里面仿似进了座帐篷。 李苾刚回家的这晚,徐婉柔照例和她偎在一起,迫不及待催她讲故事。以往讲着讲着,徐婉柔就昏昏睡去了,可是今天这个故事,情形有所不同。 鸡叫三遍、天边泛白,徐婉柔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那你说,她会不会来长安?” “不知道,我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为什么呀?” “我料想,她如果来了长安,恐怕目的会很令我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如果她来了长安,遇到任何事你不是都应该帮她吗?” 李苾哑然失笑:傻丫头,这些年看来我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她什么样子?什么身量?” “高矮和我差不多,比我还略壮实一点。” “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 李苾脸上不禁露出神往之思:“她就像是。。。就像是大漠天空的月亮,明亮、皎洁、又有些难以捉摸。” “大漠的月亮和长安的月亮,哪个更漂亮?” “你这个小傻子,大漠也好、长安也好,月亮还不是同一个。。。” 猛然低头看到那双狡黠的大眼睛,李苾恍然大悟。 “死妮子,竟敢捉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苾二话不说按住徐婉柔就搔她的胳肢窝,徐婉柔痒得咯咯大笑,拼命挣扎,奈何身型气力都差的太远,直如螳臂当车,不消半刻就笑得岔了气,只得哀哀求告。 “姑娘、姑娘、婢子知错了,你饶了。。。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哈。。。” “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李苾早习惯了,别看现在嘴上乖巧,哪次不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徐婉柔喘匀了气,抱住李苾撒娇:“你答应过她,如果她来长安就让她见见我是不是?我也好想见见她呀。” “只要你见到她,就一定会喜欢她的,我想她也会喜欢你,因为她也有个天天缠着她一起睡的妹妹。” “是吗?她妹妹现在在哪儿?也被带回长安了吗?” 李苾沉默,翻身下床推开窗子,清晨淡淡的泥土清香飘进了房间。 月亮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
第2章 鹰之左翼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扮成你的随从就好了啊?” “我是奉陛下谕令前去,你又是奉谁的令?” “我谁的令也没有,可是。。。陛下谕令里说了不许我去吗?” “你——” 李苾差点被气笑:“陛下哪有闲工夫管你去不去?” “那就对啦!陛下没工夫管我,可是我得管你呀?你得口若悬河劝说他们,渴了我可以给你递水啊;如果他们冥顽不灵,你得在那儿迁延很久,我可以帮你搬胡床坐下休息一会儿啊;更别说要是误了哺食,我还得给你送饭。。。” “你说的这些,太常寺都有!” “有就有呗,他们有的,又不是我帮你准备的,能一样吗?” 李苾无语,看来这块狗皮膏药今天是甩不掉了。 “还不快去换身衣服!” 第二次见到颉利可汗,李苾心中十分感慨,正不知该说什么开场白,颉利苦笑一下先开口了。 “李苾?这次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大唐皇帝派来的使者?” 李苾也自嘲的笑了:“那日在阴山,李苾确实是骗了大可汗,可今日在长安,李苾千真万确是奉了大唐皇帝口谕,来和大可汗说话的。” “我人都到这里了,大唐皇帝还有何话要说?” 颉利表情落寞。 “大唐太宗皇帝陛下告突厥颉利可汗:尔罪有五,一、而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二、与我邻而弃信扰边; 三、恃兵不戢,部落携怨;四、贼华民,暴禾稼;五、许和亲而迁延自遁。朕杀尔非无名,顾渭上盟之未忘,故不穷责也。” 李苾昂首傲视颉利可汗,朗声宣读着太宗的口诏,她每说一句,颉利脸上的死灰色就重一分,待她说完,颉利脸色早成了一团草灰。 “陛下说,你认清自己的罪过,他便不杀你,还会善待你。几日后陛下就会召你进宫,你届时好自为之就是。” 颉利雕像一样呆立,脸上看不出表情,好久才缓缓说道:“谢大唐皇帝恩典。” 当叱咤大漠草原的雄主沦为阶下囚,极难有人可以体会这份心境,李苾也不懂,但李苾想在自己能力允许最大范围内,给他些体面。 她刚才宣诏前,屏退了所有卫兵和侍者,而太宗口谕内容是:当众宣诏。 李苾转身欲走,木然的颉利忽然问了一句话。 “你最后是在哪里见到燕的?” 李苾止步:“阴山。”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那件事你不求我,我也一定会做的。” 另一个房间里,阿史那社尔坐在一张胡床上,左臂吊着绷带,右手摩挲着一只玉佩。 他身边有宽大舒适的床榻,但从不躺上去,无论白天黑夜,就在小小的胡床上栖身,这对于他自己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胡床名虽为床,实则只是一把大一点的折叠椅子,而社尔高大魁梧,身长超过六尺,即现代的一米八五以上,这样一条彪形大汉偎在一张折叠椅上,画面请列位自行脑补。 李苾进来时,社尔正把玉佩放在眼前深情凝视,看着看着,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他回忆起小时候送给妹妹这块玉佩时的场景,年幼的燕笑得多可爱,像只草原上快乐的小鹿;他回忆起自己率军夜袭马邑出发前,和妹妹含泪拥抱告别;当他发现怀中不知何时被塞进了这块玉佩时,已经疾驰出上百里了。 这是她的护身符,她送给了自己,那么现在,她的安危又有什么灵物能保佑呢? 李苾走进来时,阿史那社尔充耳不闻,自顾盯着手中的玉佩,但是李苾只用一句话,就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 “她知道你还活着。” “你说什么?” 社尔眸子中射出不可置信的热烈光芒:“她怎么可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连可汗陛下都。。。” “我见到她了,在阴山。” 阿史那社尔盯着李苾,脑海中有无数问号亟待拉直,但最后他放弃了所有的问题,只问出一句话:“她还好吗?” “我们分手时,尚好。” 李苾走近社尔:“你知不知道她有什么地方可以栖身?” 社尔眼中流露出警觉之色,看着李苾缄口不语。李苾叹了口气,正待进一步解说,身边一个轻盈的身影悠忽闪过,伸手去解社尔左臂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 社尔悚然一惊,右臂大力推去,那个身影轻薄娇小,哪里禁得住如此巨灵之掌?一下子被推出数步,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柔儿!” 李苾惊呼一声,一拳击在社尔胸膛,把他打回胡床上,飞扑过去查看徐婉柔的情况。 社尔一见被自己推倒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弱女子,心中也极是惭愧,起身上前道歉。 “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讲突厥语,连忙想换做汉话,不料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子吐气如兰,回出一句标准的突厥语:“我没事的,你受伤了,力气并不大。” 社尔怔住:长安会说突厥语的女子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徐婉柔爬起来掸掸尘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容走近阿史那社尔,踮起脚尖摘下他脖子上吊的绷带,拉过他的左臂手法轻柔的解开裹伤布,扭头问陪在一旁的太常寺主簿:“请问大人,可有包扎所用绢帛?” “有,有,下官这就去取来。” 绢帛很快取到,徐婉柔把社尔的左臂抱在怀中,一圈一圈小心包扎妥帖之后,用丝绳系了个漂亮的八字结,才满意的点点头,换了一条崭新的绷带,试图给社尔挂在脖子上,但她忘记了和对方超过三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踮着脚尖努力了半天,终于小脸一沉:“你就不会蹲下一点吗?” “哦。。。好的。” 阿史那社尔面对颉利可汗的时候,怕是也没这样顺从过。 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换药完成,李苾已经忘了自己本来想和阿史那社尔说什么了,走出门时才蓦然回首道:“她说:好好活下去。” 社尔看着她的眼睛,极轻的点了下头,便转向她身边徐婉柔的背影,久久注目。 徐婉柔没有回头,连一下都没有,可出了太常寺大门,一把抓住李苾,抓得好用力,李苾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带动着胳膊一起在微微颤抖。 “刚、刚才那个人,像只鹰一样!” 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李苾认可。 阿史那社尔被带到长安后一直没有剃须修面,肆意疯长的须发反倒衬托出了苍凉野性的雄美,警觉犀利的眼神像极了山崖上驻足的鹰隼。 二十六岁,一米八五,鹰一样的美男子。 生在任何时代,阿史那社尔都可以纯靠颜值就活得非常滋润,可老天还嫌自己不够偏心,他同时是尊贵的的王子、是勇猛的战将,是魅力值爆表的行走荷尔蒙。 徐婉柔如果不犯花痴,才是怪事。 阿史那社尔也在回味刚刚那个女孩。 大唐的贵人府上几乎都配有专门的医生,其中很多是女子,这位卫国公府的医女虽然小小年纪,包扎伤口的手法却是熟极而流,极为舒适,但社尔印象最深的,是那双眼睛。 她有着小巧的身子、小巧的五官,唯有墨黑的双眸又圆又大,像星空般深邃,又像溪水般透明,她陪伴李苾前来,从衣着看当是李府的下人,但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隐约透出高贵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坚强的活下去,还是很有盼头的。 他心中有渴望,但更多的是担心,他太了解燕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无论做出什么惊人之举,都不足为奇。 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她也知道可汗在长安,她一定会来的。 玉佩被社尔紧紧攥在掌心,他咬着牙,默默做了个决定。 夜,卫国公府。 “陛下何时召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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