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我看吗?” “我想给你看排练得更好的作品。” “好,那我不看。” 应徕一下子听出许岁祈话外的意思:“那我迟点去,到时候直接去后台找你。” 应徕对许岁祈这样承诺着,可下刻便接到了高慧思的电话。 “小徕,我在佳丽这边刚取完给爷爷的礼物,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高慧思这番话令应徕有些疑惑,可却还是开车到佳丽公馆,不过没有见到高慧思的身影,只看见一席银白露背鱼尾裙,一只手拎着礼物袋从旋转楼梯走下来的裴青玟。 “应徕?你也来取礼物吗?” 应徕见裴青玟也是一脸懵然的模样,才知道高慧思的小心思,眉眼瞬间冷了下来,刚想转身就走,却还是秉着礼貌问:“你现在是要去生日宴吗?司机应该已经在等你了吧。” 见应徕要走,裴青玟倒是一下叫住:“我的司机告诉我路上塞车了赶不过来,有聊天记录为证。” “你不会顺路都不愿意载我一程吧?” 裴青玟一双望向应徕的桃花眼全是玩味。 应徕无心再花时间去纠结这些小心思,直接举起腕表对裴青玟道:“很快开始了,我想裴小姐并不想像我一样迟到。” 晚高峰车流量极大,应徕开着车也是塞了一路,直到驶进半山湾才算好些。 原本应徕想着对许岁祈的承诺,就算迟到些无所谓,可如今却不是很想与裴青玟共处一车,于是内心也多了几分不耐。 站在酒店旋转门前的服务生看见应徕和裴青玟两人,直接一个侧身放行。 “应徕,我的裙子不太方便,能不能借我扶一下?” 裴青玟稍撩起鱼尾裙摆,露出半隐半现的高跟鞋,确实一副不太方便的模样。应徕在一旁垂眸思索了会,最后还是伸出胳膊让裴青玟搀扶。 两人走走停停地到了那扇禁闭的木质门前,应徕稍一用力将其推开。 俏皮的扬琴和琵琶声从大厅内传出,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一场舞剧已经开始。 应徕一下子站住,因为没有戴眼镜,只能稍眯着眼看向舞台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妆容华丽,舞服闪熠的女孩们都不是许岁祈,应徕十分耐心地将目光移向每一张脸,最后在一个灰扑扑的人身上定住。 满是白发和皱纹的刘姥姥在一群形貌昳丽的女孩围绕下被簪得满头野花,却只是跟着一起嘻笑,紧接着做出滑稽的舞蹈动作。 引得所有观众都鼓掌大笑。 应徕不仅攥紧了手心,垂感极好的伞裙裙摆在手心中生生多了几道褶痕。 她视若太阳,放在心尖的人,就是这样任他人取乐的吗? 应徕想直接冲到舞台上去,却被裴青玟一把拉住:“应徕,怎么了?你要去哪?” “你可以到座位上了。”应徕直接拉开裴青玟的手,“我去哪里,你不需要知道。” 可此时舞台的灯霎然灭掉,帷幕也随之拉下,似是刚刚已是舞剧最后一幕,坐在最靠近舞台一张圆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站起来,面对众人开口。 “我应某人今天开心,如今年到古稀,大半辈子为华意筹谋,如今幸得华意顺遂,儿孙满堂,今天大家欢聚一堂更是其乐融融。” 应名华慢条斯理道,一字一顿却格外掷地有声,全场没有敢出声打扰,安静地听着接下来的话。 “经商多年,也承蒙许多好友关照,和海道更是胜似亲兄弟,今日我应某人也是想亲上加亲,做一回主,让我应家的应徕和裴家小女裴青玟结为姻亲,喜上加喜。” 应名华看向不远处站在一起的应徕和裴青玟,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投来。 这段时间星知遇到的所有难题,高慧思三番两次的敲打,还有自己与许岁祈越来越少的交流此刻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穿过,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已成了一个困住她的局。 所有耐心彻底耗尽,应徕终是冷着脸在众人目光下离开大厅,直直奔向后台。 可后台早已不见许岁祈的身影。 就在不久前,许岁祈舞台妆都还没卸好,换下舞服便拿着包,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往酒店外奔去。 手机那边传来陈佳怡隐隐的哭声:“许老师,我奶奶去世了,现在叔叔他们来到老家闹,说奶奶私房钱都供我上大学了,现在揪着我说要还,不然就不给奶奶下葬,怎么办?”
第36章 人情 “佳怡你先别急, 我现在坐车回凤山村找你。” 陈佳怡嗯了声,随着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即刻传来推搡的哄闹声, 许岁祈听得心一凛,还没开口问只听到耳畔戛然而止, 只余穿过盘山路的山风。 半山湾如今没有下去的车,许岁祈却没时间去向任何人解释, 为什么要在应名华生日宴这么重要的场合缺席。 或许根本也无人在意,因为她从来不是今天的主角。 许岁祈已没时间作他想,只一股脑地顺着盘山路奔下去,寂静的路上只有规律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喘气声充斥着耳朵。 渐渐的,在这样相当长的一段路上, 什么都被抛之脑后,练了许多遍早已滚瓜烂熟的滑稽背景乐,台下一张张看着自己哄堂大笑的脸, 还有应名华说的那一段话。 “姑娘,你要去哪呀?”等坐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许岁祈,立刻惊呼了一声, “哎呦, 姑娘你是刚刚在哪演出完吗?准备去哪啊?” “嗯……是的。”许岁祈咽了下未喘平的气, “去宜港南站,谢谢。” 从前方那张后视镜看向自己的模样,许岁祈才知道司机为何惊呼出声。 因奔跑而生出的细密汗珠把厚重的舞台妆浸得有些融化, 化在眼角和嘴角的皱纹糊作一团, 好看的眉眼依稀扒开厚重的脂粉,可那眉眼又过于柔和, 斗不过那沉重的妆,生生被压得显出几分超乎年龄的疲惫。 许岁祈兀的一笑,刚才因奔跑而被忘记的应名华的话重新涌入脑海。 同时涌入脑海的,是帷幕落下得只剩下一丝缝时,当她跟着一众人快步走到通向后台的昏暗走道前回头看时,看到的远处站在一起的身影。 或许单薄做旧的老妪戏服与名贵华服之间本就有无法跨越的天堑,使得一人站在聚光灯下接受祝福,一人奔进幽暗的甬道,在不可能里渐行渐远。 许岁祈拿出包里的卸妆水和面巾,沉默地一点点擦掉脸上的妆。一张又一张,直到被擦得有些微泛红的清丽五官重新显出才停下来。 宜港南站的候车厅里,广播重复提醒乘客们注意发车的时间,一排排鲜红数字机械地滚动着,提醒着每个人,时间快到了。 许岁祈站在候车厅人来人往中,才觉得一颗心稍稍稳了下来,就像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担忧终究尘埃落定。 她与应徕之间的那串数字终于还是滚到了尽头,钟声响起,她终究是要变成那个没有任何魔法的辛德瑞拉。 但等待辛德瑞拉的故事结尾里,有握着水晶高跟鞋寻来的王子,而许岁祈只有一通曾经打来但没被接通的电话。 许岁祈看了一眼应徕的未接电话,最后还是点开聊天框,给应徕发去一段消息。 「很抱歉擅自先行离席了,可我现在必须回凤山村一趟。希望你不要因此离席寻我,也希望你不要和你的家人起争执。答应我,二十五岁的应徕和许岁祈要学会比七年前更加成熟理智。也答应我,一直活在当下好吗?我很喜欢你送的盲盒,你送的礼服,我们一起跳的那支舞。我们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就已经够了,这些对于当下来说都已成为过去式,所以也别抱着这些执念,我们都学着往前走,好吗? 最后,祝你以后能更幸福。」 消息一发过去,许岁祈便立刻灭掉手机,丝毫不敢面对任何回应。 任一切告别都落入戛然而止中,或许今晚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她埋头走回她的乡村,应徕在觥筹交错间享受众星拱月,这是终点,也是一切的一切最初的起点。 后台的人惊呼于应徕的闯入,但随之还是对应徕送去订婚祝福。应徕无暇应付那些荒谬的祝福,环视一周后在后台寻了一圈,都没找到许岁祈。 “许岁祈呢?” 应徕沉声问周遭的人,同时拿起手机拨通许岁祈的电话。 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应徕。”裴青玟也跟着走到后台,对仍是有些震惊不知发生什么情况的周遭人礼貌一笑,才上前去拉应徕,“酒席马上开始了,爷爷他们还在等着我们敬酒呢。” 应徕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青玟:“今天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什么早不早知道?你和青玟不是早就订婚了吗?” 后台那扇窄小的门不知何时又涌进几个人,高慧思和应知淮站在前头,后面还跟着应轻蓉等一众人。 所有人站在不远的对立面,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应徕,像极了做错事被指责的小孩子,抬头看向高高的阴影,其里只有一张张愤怒的脸,一张张忿不成器的神情。 “那我不是早就拒绝了吗?” 应徕兀自嗤笑了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再次认识到自己与这个光耀夺目的家族的格格不入。 她是块未经雕琢的顽木,可偏偏周遭人要削掉她的棱角,企图把她变成完美嵌入空隙的一小块拼图。 “如果你不姓应,如果你想当分文不值的村妇,你便有资格说不。”应名华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人群中,沉慢的语气听着似是十分苦口婆心,“孩子,可你不是。” “应爷爷,今天突然宣布这件事对应徕来说可能太突然了。”裴青玟主动去挽住应徕的手臂,笑着说,“还请大家见谅,让我和应徕两个人谈谈。” “这孩子性子是倔些,大家见笑了,酒席刚刚开始,还请大家移步大堂,同时给我这老人家一点面子,也给两位年轻人一点空间如何?” 应名华顺着裴青玟的话道,这一番话出口哪还有人不给面子的道理,原本紧肃的氛围重新变为谈笑,人群纷纷散去,后台只剩应徕和裴青玟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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