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心...可比鬼魂吓人呐。” 夜深了,披散着卷发的年轻男子仍然盘腿坐在墓前,对着墓碑絮絮叨叨,一个个空酒罐堆积在身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麦香味儿。 “嗝...晚上的时候一个女人来店里,说要把盛灼那小狗带走!” “那我能让么,我肯定不让啊...但是那个帮盛灼打官司的律师就是她请的...我一想....” “我再一看,长得也不像爱吃狗肉的...我就,我就交给她了...” 男子似是喝醉了,倒在冰凉的地上,他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小声说道。 “你说...那死孩子出来了,不能怪我吧...” 银月朦胧,星汉灿烂。 男子似是沉沉睡去了。 -- S省第六女子监狱。 也被称作女子重刑监狱。四十年来,收管了近万名因重罪被判刑的女刑犯。押送到这里的,大多都是身背命案穷凶极恶之徒。因此第六监狱每年更换狱警频率极高,仅次于男子重刑监狱。 同时也是死亡率最高的监狱。 2005年6月9日,晚七点。 第六女子监狱迎来了一位清瘦的女犯人。 正值饭点,近千名身着橘色狱服的刑犯齐聚饭厅,交谈声辱骂声络绎不绝。 “我看你-他-妈就是犯贱!”随着一声怒喝,一名身材壮硕的短发女子将餐盘摔在另一长发女子的脸上。 那短发女人站起来,近两米的身高令她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脸上横生的肥肉挤在一块,蒲扇似的大手向下一捞。 拽着头发径直将那一身汤汁的女子提了起来。 “说啊,你是不是犯贱?”短发女子声音亮若洪钟,狠厉的眼神刺向手中的女子。 周围顿时响起阵阵嬉笑,除了坐在附近的怕殃及无辜端着盘子走了,剩下的大多看热闹似的浑不在意,甚至还当场下注赌那长发女子会不会尿裤子。 门口的狱警见状只是轻微皱了下眉头。 “不...不是..”长发女子皮肤白皙面容清姣,黄绿色的花菜汁也未能覆盖住遮掩半分。她紧紧闭着双眼,全身抖得像刚从寒潭中爬出来似的。 “不是你今晚就和肥山一块洗澡啊。”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整个饭堂爆发出哄然刺耳的笑声。 女子顿时面若死灰,从那紧闭着的眼中不住地流出泪来。 被唤作肥山的壮实女人,用从肉-缝中挤出来的眼神狠毒地巡视一圈,没找到是谁说的话,方才冷哼一声作罢。 “亲一个!亲一个!”开始有人恶劣地鼓掌起哄。 盛灼便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走进了饭厅。 临时的白色狱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肥大,常年不见阳光的脸透着些病色的苍白,双眸直直地看向前方,像个摆在玻璃柜里的精致娃娃。 饭厅内闹哄哄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随后又掀起了更热烈的尖叫声。 肥山身形一震,立即松开了手里的女人,咧着嘴朝盛灼走去。 “妈的一年都不愁没热闹看了!” “这小白花谁放进来的哈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 “你看她那小胳膊又白又细的...” “嘘嘘嘘,肥山过去了!” 一道道毫不掩饰的交谈声清晰地传进盛灼耳中,她拿起一个空餐盘走向了打饭区。 盛灼将餐盘放在台上,打饭的中年妇女却只是歪歪嘴角,手里的铁勺往菜盆里一扔,没有一点要盛饭的意思。 “哈哈哈哈你们快看新人还想吃饭!” 尖细的声音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盛灼彷若听不见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定定看着打饭的妇女,把餐盘向前推了推。 “小美人儿,哪里来的啊?” 肥山已经走到盛灼身后,抬手就要去摸她的头发。 盛灼鼻尖飘来了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眉梢微微一动,向旁边退了一步,躲开了肥山的手。 苍白的脸上没泛起一丝波动。 肥山舌头在嘴唇上裹了一圈,毫不在意地捋捋头发,“我看在你刚进来的份上好心告诉你,别做无谓的挣扎,死在这里头可就不值当了。” 盛灼僵直的目光终于爬向了肥山的脸。 高大的女人以为这个人偶娃娃般的小姑娘被自己吓住了,笑了起来,“朱姐,给她打份饭。” “来,到我这来,”肥山手里拿着盛满食物的餐盘冲盛灼招招手。 饭堂内的声音小了不少,都在瞄着这边的情况。而刚刚被肥山扔下的长发女子,听到这番熟悉的话,不由得小脸一白,揪住自己的衣领,望着盛灼的眼神尽是担忧。 只因为两天前她拒绝了肥山,所以她现在要遭受这样非人的羞辱。 视线中心的盛灼和肥山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众人只见那纤瘦的小白花,缓慢地歪歪头,从一直紧闭的唇中吐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字: “滚。” 女人们沸腾了,有人尖叫着站到桌子上鼓掌,有人震惊地口-爆脏话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饭堂内仿佛变成了群魔乱舞的罗马斗兽场。 就在此时。 “叮——”晚饭时间结束,狱警立刻用电棍捶着饭厅的门,大声喊道:“收拾好东西排队回寝室!收拾好东西排队回寝室!” 盛灼不吭不响,甚至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就那么看着面前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女人。 肥山竟怔愣住了,她看着盛灼那双漂亮的眼眸,升不起一点邪念。 因为她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是赤-裸裸的冷酷,和野兽狩猎时的一模一样。 那种理智的疯狂。使人心颤。 不知不觉间,肥山满腔的怒火被一种来自哺乳动物天生的直觉熄灭。 这直觉告诉她: 眼前这个女生,很危险。 身后响起狱警的催促。 盛灼倒是先收回了目光,从肥山手里的餐盘中拿出一个馒头塞进衣服里。 随即跟在大部队后面出了饭堂。 独留肥山兀自站在原地,死死握紧了拳头。
第72章 怒火 回到分配好的寝室内, 盛灼爬上楼梯躺倒在床上,从兜里掏出馒头就这么干巴巴的吃着。 “那个...你喝水么?”从床边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盛灼其实并不在乎室友都长什么样, 好不好相处。自然也没打算和这些人上演相亲相爱的虚伪戏码,因此听到这么句话,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盯着天花板吃馒头。 那道声音尬住了。 又愈发显得怯懦地说:“一次性纸杯,我没用过的,你可以喝点。只有每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可以打水, 你还不知道吧。” 盛灼狠狠咬了口馒头,有点聒噪。 这时宿舍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个一头黄发的矮个子女人, 一进来就笑着对身后的人说:“我就说这新来的会分到咱们宿舍,烟拿来。” 身后一头潦草卷发的女人不情不愿地骂了句娘, 把一盒没开封的烟扔了过去。 盛灼床边正苦心劝说的女子见状,身上不自觉地一抖, 声音小了不少。 “哎林樱过来给我按按脚。”黄发女子熟练地拆开烟盒包装,鼻子凑上前深深地吸了口那浓郁的烟草味儿,神色满足地唤道。 林樱, 也就是给盛灼递水的女子, 闻言将那一次性纸杯轻轻放在盛灼的床边, 不一会儿底下便传来黄毛女子得意地笑声。 盛灼咀嚼的动作慢了一刻,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趁你现在还是小可怜一个我还能使唤使唤你,以后你得了肥山的青睐,再见面我们可都得喊你一声樱姐了啊哈哈哈哈。”黄发女子说着将脚踩到林樱的头上, 在那柔顺黑亮的头发上使劲蹭了蹭。 林樱正是刚刚在食堂被肥山泼了一身菜汤的长发女子。 卷发女也跟着笑起来, “我咋觉得够呛了,你没看今天肥山看这家伙的眼神?” 她指了指盛灼的床。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的盛灼正要翻个身, 就感觉自己的床猛地剧烈摇晃了两下,是有人在踹连接着上下铺的梯子。质量本就不过关的床位,顷刻间就像个海浪中颠簸不堪的小船。 放在盛灼床头的水,洒了。 盛灼坐起来,静静看着那水缓缓浸湿了床铺。 “愣着干什么啊新人,滚下来。”卷毛女子刚打赌输了烟,气一股脑撒在这个新人身上,“反正你惹了肥山,早晚都要被折磨疯,不如现在让姐姐我爽一爽?” 盛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也有可能更年轻,被这牢狱生活磋磨得邋里邋遢。一头卷毛干燥打结,像是用烧火棍烫出来的一样。 卷发女子又踹了下床,“你是聋了么?” 盛灼皱眉。 慢慢的,她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失控地急促起来,脑海中一道癫狂的声音拼命嘶吼着: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毫无底线的做个恶人?” “又凭什么自己要无条件的去容忍他们?” “你以为熬过去就好了?” “熬到现在你得到了什么?”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去他妈的狗屁善人!” 盛灼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像是虚空梵音一般不断回响,过去十八年来,父母的厌弃、同学的嘲笑、无端的凌-辱、杀了韩冰的那一道枪声、倒在血泊中的盛耀。 都像一把把电钻暴力地钻进她的脑子里。 盛灼死死咬着嘴唇,将头埋进膝盖上,双手不住地抓着头发企图令自己清醒一点。 “你犯什么病?”卷发女子又说话了。 别说了。 盛灼在心中说。 “臭婊-子,我看你他吗就是欠收拾...”卷发女子骂道,黄发女子也放肆地大笑起来。 别... 盛灼双眼撑得极大,惊恐地看着床上不断蔓延的水渍,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攫住了心脏,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刺耳的笑声和脑海中那道声音慢慢交织起来。 “想想馆长看到那个视频会是什么反应?” “袁一还会愿意站在你的背后么?” “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会怎样议论你?” “你现在坐了大牢啦哈哈哈!” “都完了,你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么?” “哈哈哈哈哈哈!” 盛灼抱着头浑身颤抖。 是啊。 又该如何面对? 她的生活,一切,都被毁了。 周围仿佛顷刻间便燃起了滔天的大火,盛灼回到了那个乌烟瘴气的麻将馆。麻将桌、窗帘、楼梯,目光所及之处都在放肆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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