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殷本以为这热闹就此散去,忽然听见了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从街的对面走来。 “尚岢,你在这里作甚?方才发生了何事?” 看着那孩子,梵殷眉心微蹙,不论样貌还是气质,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什么都没发生,倒是你……穿成这样子跑出来,成何体统?”只见尚岢凑了过去,小声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我有甚可怕的?倒是你,怎么一出来就小心翼翼的。” 尚岢不满的瞪了她一眼,“玄洛。” 玄洛,玄! 梵殷恍然大悟,莫非眼前人是玄机的后人?仔细看去当真有几分像他。 “好了好了,你哪里都好,就是为人过于古板,我们既然偷跑出来,就放下那些。”玄洛唇角微勾,双手背在身后,抬头道:“走罢……我们去吃些一品居没有的东西。” 无奈的尚岢只能跟着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唯有梵殷依旧站在原地。 琴渊小声唤了下,“先生?你认得她们?” 梵殷回过神看着身边的人,摇摇头便拉着琴渊往反方向走,继续买美味的小食。 无奈两个人的胃口就算饿上一日,也吃的不多,等吃过手上最后的小食后,梵殷忽然说道:“今日送你回家,明日先生来接你可好?” 惊讶的琴渊没想到今日可以看见爹爹,却又总觉得先生怪怪的,不过她没有问而是乖巧的吃完手里热腾腾的小食,展开笑颜。 看着琴渊回到医馆后,梵殷消失在街巷的拐角处,并在咸阳城外的林子里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身影。 她激动抱住安轻道:“先生!我好想你。” 一别数年,梵殷真的好想安轻想赤绯,更担心玄机的安危。甚至有很多话想对先生诉说,无奈此时遇见了,却什么都不能说,亦不可说。 唯有把这份心思转化成思念,见到家人的感觉,真好。 安轻今日才决定来到咸阳城,是因为赤绯说过这几年咸阳城动荡的厉害,她想来这里瞧一瞧,没想到刚到咸阳城就看见了玄家的后人,还有梵殷,自然也留意到她身边的那个孩子。 “我看你是长大了,一个人东走西走,哪里有想我的样子?”安轻虽说是质问,心里却十分清楚,梵殷之所以在这里八成跟阁主有关,见眼前人一脸委屈,笑了笑,“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阁主命我在这里等,我只能在这里等。” “那阁主她人呢?” “阁主行事向来十分神秘,我也不晓得阁主现在身在何处。”梵殷垂眉说完,警惕问道:“先生呢?怎会在咸阳城,还是说这里有事发生?” 因为琴渊的关系,这些年梵殷处处谨慎,事事小心,深怕何时何地在哪里出来岔子,如今在这里巧遇安轻,恐怕这偌大的秦国也未必安全。 但她应了阁主要在此陪琴渊十年,就必须要做到。 “八年前我忽然没了你的踪迹,前往龙山时遇见了魔睛一族的人,他们拥有了至邪之物地狱手。我跟小绯不放心,在这之后便一直寻找,才发现那些人陆续来了秦国,这几年纷纷潜入咸阳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安轻并不打算隐瞒梵殷,是因为不管目前阴阳阁在不在,她都是冥殿的大祭司。 听见地狱手,梵殷自然想到了那条红色的手臂,在那时几乎要了自己的命。可她现在担心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另外之事,“先生的意思,他可能在咸阳?” “他们善于伪装隐藏,追寻数年也只是有个大概的位置,若遇见了莫要正面冲突……”没等安轻说完赤绯忽然出现,看她的样子是有事发生,“小绯?发生了何事?” 赤绯来不及与梵殷叙旧,只是打了个招呼,上前道:“阿轻,安家与桑家出事了,就发生在昨夜。” 安轻听见这话脑袋嗡的一声炸响,不可置信的抓住赤绯的手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赤绯皱了皱眉头,她知道安家对于安轻的重要性,但这是事实,她不能骗她,耐心道:“就在昨夜,安家与桑家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会……消失了呢?”安轻红着眼睛,身子一软整个人栽进了赤绯的怀里,“同时消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先生。” 这样的安轻让人担心,更不可思议的是安家与桑家会同时消失,这世上除了阴阳阁,还有谁可以做到?难道跟那些人有关系? “阿轻。” 很显然,安轻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她整个人陷入了命运的深渊,甚至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在防着什么,躲避什么。 忽然一口气提上来,安轻用力抓住赤绯的手臂,“我要去看看,带我去看看。” “先生!”梵殷实在不放心,“我与你们一同前往罢。” “阿殷,你在这里恐怕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是阿轻的家事,我陪她就好。”赤绯心里明白,梵殷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咸阳城,很显然安家与桑家的事与阴阳阁无关,自然不能把梵殷牵扯进来,否则后果更为复杂。 “可是……” “我会好好照顾她,若有需要我再找你帮忙如何?” 四目相对下,梵殷点点头,便目送二人离开。一想到目前咸阳城的危险梵殷并未多想,第一时间跑到了琴渊所在的医馆,虽说应了她留宿,但眼下怕是不成了。 琴渊一路跟着梵殷回家,两人途中没有任何交流,是因为琴渊看出了梵殷的心事,似乎比分开时更沉重。 庭院内一片安静,进了院子的梵殷什么都没说,只是帮琴渊整理草药,琴渊也默契的什么都没问。 月上枝头,梵殷长出一口气,看着身边人,“你不怪先生吗?” 琴渊摇了摇头,“先生可是有心事?” 梵殷放下手上的草药,问道:“琴渊,你信命吗?” 琴渊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信,也不信。” “说来听听。” “先生说过,人与人相遇便是缘,这是命,所以我信。”琴渊认真的回答完,张开手又握起拳头,“我不信,是觉得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当真觉得自己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握?” “……” …… 夜风如寒,不知何时这天突然就冷了下来。蹄声踏着官道上的土地,在淡淡的月色下,黑影交错于地面,就如鬼魅。 冷剑映射寒光,乌云遮月,铁蹄声的速度未减,担当月色再次迎来时,马背上的人都不见了。 寒风卷起沙尘吹过,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仰起头,看着挂在夜空上的弯月,没有半点表情。 “冥儿。”一个年轻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 这孩子转身单膝跪地,“幽冥拜见师父。” “为师只是让你将陇西侯的副将悄然无声的斩下马,为何你连同尾随的兵也一同杀了?” 幽冥看着远处堆积的尸首,面无表情道:“这样不是更悄然无声吗?” 哈哈哈。 “冥儿,这些年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弟,不过明日你要暂去李府任职,成为他的人。”师父走上前扶起幽冥,“师父虽舍不得你,但有些事必须他来做更为顺理成章,你可懂得?” “懂得。” “不过你要切记,只是暂时,等他解开朽魂录之谜时,就是你归来之期。”师父抬手搭在幽冥的肩上,俯身与她平视,“我不管他李斯多么有野心,你也不能完全听命于他。记住,你永远都是师父的冥儿。” 幽冥没有感情的眸子落向师父,后退一步跪地道:“幽冥的命是师父给的,师父让我做的事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亦去做,绝无反悔。” “好,很好。”师父转身看着夜空,淡淡一笑,“冥儿你可知,这世上没了冉家、安家与桑家,这天地几乎在为师的掌握之中,你看这月色多美啊。” 幽冥看着阴暗的月牙,俯首默认。 …… 安家与桑家五年前并未搬到咸阳城,而是在距离咸阳城有些距离的偏远乡镇安家落户。 两座院落满是血腥森冷的气息,桌上还倾斜着安宁最喜欢的温酒。安轻站在院子里浑身忍不住的发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守护的安家,在一刻全部结束。就如一场易醒的梦,不管设想的多美好,终归会醒。 这便是命。 她俯身用指尖沾染满是鲜血的地面,颤抖的手臂抵在鼻尖,眼泪滑落声声哭泣。 这一切都落在赤绯的眼中,想上前安慰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安轻才从悲伤中苏醒,直起身望着即将升起的日头,“小绯,我一生所求,都没了……都没了……” “阿轻,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安轻转过身,无力的看着赤绯,“你告诉我,是谁的错?” “这便是命,我们改变不了的命。” 安轻冷冷一笑,笑的是那么凄凉,那么苦涩,“命!好一个无法改变的命。我与玄机这一生,千算万算到底都做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阿轻……” 安轻垂下沮丧的双眸,背对着赤绯,喃喃道:“小绯,你可知……为何这两年我总是让你奔波吗?” 赤绯看着安轻背影,有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是因为……”安轻垂眉看着自己的手,“我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
第93章 离别 安轻醒来时, 天色已暗。 这一觉她睡得不沉,好像在睡,又好像没有睡。当觉得自己应该醒来时, 又好像睡过了,却因睡的不踏实, 而觉得脑中发昏。 隐约中听到外面细碎的声音, 应该是赤绯在准备饭菜,食材被切碎、下锅、翻炒一系列的声音, 安轻都听的到, 可这些声音又逐渐远去。 就像自己的命, 如果是借来……终归要还。 而还的便是安家的一切。 一切。 这不由的让安轻想起那年的自己, 在卧凤山所经历的一切, 那一瞬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无法忘记。 安轻睁开眼,直直的盯着屋内的一个地方,幽邃的目光逐渐发散,难道她的命在那时就被改变了吗? 那改变这一切的,又是谁呢? 屋内发出一声叹息,安轻眼角滑落的泪珠, 滴了下来,随着开门声望去, 看着进来的人, 抑制不住的眼泪如瀑布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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