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靠着硬邦邦的椅子,毫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木板将脊骨硌得生疼。 手机屏幕挣扎了下,还是逐渐暗淡下去。 旁边的舍友已吃好,栓好塑料袋要往垃圾桶丢,正巧看见江钟暮还没收拾,便凑过来说道:“闷钟你吃完没,我帮你一块丢了?” 闻声, 江钟暮缓缓睁开眼,浅琥珀色眼眸一如往常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道:“好。” 夏向晓便笑呵呵地替她将垃圾拿走,又说:“钱已经转给你了,记得收。” “好,”江钟暮点了点头,却没有再打开,将黑屏的手机丢在桌面,不再去想。 ————— 午间睡过一会后,江钟暮便起床离了宿舍,赶去那雇主家中。 有钱的人家好似大抵都一样,前两年追求欧式,罗马柱撑起金碧辉煌,这两年往中式走,小院一搭,不知名的木头里头堆,就觉得自己多有文化似的。 托玉雕这行当,江钟暮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富裕人家,进屋也不觉得诧异,更不会东张西望,往茶桌一坐,便和主人家聊起玉雕。 那雇主也没有轻视她,毕竟这两年江钟暮被干爹带着做了不少活计,在玉雕圈里也算小有名声。 有好事者还惋惜过,要是江父没出意外,手把手带着江钟暮,应当比现在更优秀, “……钟暮啊,叔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客套的话聊到一半,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面带犹豫,语气为难的开口。 “钟叔你说,”江钟暮微微皱眉,便开口问道。 那人深吸一口气,便道:“叔是信你的手艺,不然也不会喊你过来,只是我家那两个不懂,非闹着要搞什么设计!” “她们懂什么?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哪里比那些洋玩意差,”他骂骂咧咧,却话风一转:“但是你叔拗不过她们,总归还是给她们带的,叔也得听她们意见……” 江钟暮皱紧眉,不大明白这人意思,便道:“钟叔你直接说就是,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他讪笑了下,再解释道:“她们请了个设计师,说要请人家设计料子……” 他可能是觉得愧疚,连忙补充道:“但雕还是你雕,叔给你一样的工钱。” 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一般请玉雕师傅都是看中师傅的雕工、风格,那是对玉雕师的认可。 你把师傅请过来了才说要请别人设计,只是让她雕刻,这便是让她掉了价,毕竟只有次一档的玉雕师才会一味雕刻别人的设计。 要是江高轩在这儿,必然当场放下茶杯就走人,不再接这个老朋友的单,再往狠一些说,他在江镇的名声都坏了,以后怕是很少有江镇人愿意接他的单子。 可坐在这儿的是江钟暮,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却道:“没事的,钟叔。” “我现在也在浔大那边念玉雕设计,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现在外头设计师怎么设计的,就当做学习吧。” 这话并不虚假,这段时间江钟暮在学校里受益颇多,江镇虽然有玉雕手艺传承,却古板守旧,雕了换去,实际还是传统那些花样。 而外头的玉雕设计,却呈现出百花齐放的趋势,各种样式层出不穷,江钟暮年轻,比江高轩等人接受能力强,如今已开始琢磨些新东西,所以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就是瞌睡时被人送了枕头。 钟叔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我们老了接受不来这些东西,昨儿还和我家那闺女大吵了一架。” 江钟暮笑了笑,便又开始唠唠叨叨地客套起来。
第58章 一番客套后, 江钟暮就以先握握手柄、练手的由头,赶去早就准备好的玉雕室。 既能请玉雕师来家里雕刻,那经济实力自然没得说, 专门空出间采光好的房间, 玉雕设备都是挑最好的买。 江钟暮试了几下便觉得手痒,随便拿了个边角料练手。 这也不怪她, 学校始终是学校,分到每个专业的资金都是有限的,而一旦涉及到珠宝这方面,这钱便如流水般散去。 单说这玉雕这方面, 最便宜也是最基础的吊机就得买上一批, 时不时出点毛病又要修, 还有磨头也是消耗品,再加上学习用的雕刻边角料。 总之就是两个字,费钱! 也不怪以前学玉雕要给师傅当牛做马一年, 往后师傅培养你,不知要花多少钱咧。 但江钟暮和他们不一样啊, 一个镇都是学玉雕的,吃饭的手艺,再怎么样也不能差劲, 所以江钟暮从小都在用最好的设备,基本不会出现一个磨头都磨光滑了, 还需要再坚持坚持的事,可这段时间全在学校体验完了。 上次江高轩过来看她, 领走前问她想要点啥, 他回去给江钟暮寄过来,结果这家伙思索半天, 居然问干爹,能不能给她寄一兜磨头和边角料过来。 毕竟江镇每次都是以一个镇为单位采买,价格优惠到最低,从家里拿便宜! 让江高轩又气又好笑,问她要不要把家里那套设备也一起寄过来。 江钟暮思索了下,老实说不想搞特殊,和同学们不一样。 这可把江高轩气得乐了,回去还和江南勋他们念叨了好几遍,江南勋等人还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外头的日子那么苦吗? 所以说,这学校里的设备可把江钟暮憋屈坏了,就算镇里最差的设备也没有一个小时就开始烫得像烙铁,拿水冲都冲不凉啊! 这不,小豹子终于拿到了趁手的家伙,拿着边角料就开始折腾,三两下就雕出个拇指大的银杏叶,叶子上有小虫在爬,触角细腿每一处都不落,很是细致。 溅起的水花拍到在脸上,小豹子眉眼沉静专注,全然不知有人靠近。 许是在自己家的缘故,那人没有在酒吧时穿得妖艳,换上了纯棉的浅灰运动套装,但却难削减那一双狐狸眼的撩人。 钟宛白心里本是不悦的,钟父这人霸道,虽然心里头装着妻女,但总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比如这次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翡翠料子,说是给母女两人的礼物,却不肯听她们的想法,一意孤行地要请传统玉雕师来雕刻,虽然最后还是听从她们想法找了个设计师,可这个玉雕师还是留下了。 钟宛白前几天都因这事火大,就算钟父妥协了也憋着气,故意跑来玉雕室这里挑刺,却意外瞧见个熟悉的人。 半长不短的头发、独特的小麦色肤色,再加沉郁锐利的眉眼,就算放到美人堆里,江钟暮也是最特别的那个。 钟宛白这流连灯红酒绿、见过各种姿色的妖艳狐狸也不禁被迷了眼。 就算江钟暮对她无感,还当着她的面,和别人上演了出闹情意绵绵却互相闹着别扭的好戏,她也没把江钟暮抛到脑后,主动给了联系方式。 毕竟她以前也是个被人追捧的大小姐,要是让朋友知道她如此卑微,指不定笑到什么时候,可钟宛白心知如此,还是忍不住查看手机,想着江钟暮会加她联系方式。 但结果嘛…… 她等到现在也没个消息,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夜酒醉,写错了号码。 一连几个月,她都想要放弃了,结果江钟暮又送上门来。 她并不着急,只是轻手轻脚走到江钟暮侧边,对方一抬头就能瞧见的位置,然后细细打量。 江钟暮这段时间白了不少,一是学会时不时用个防晒,二是深秋来临,日光没有前几月强烈炙热,但依旧是那个少见的小麦色。 黑发被半扎在脑后,露出狭长的丹凤眼,唇角抿紧,满脸专注,身上穿着浅蓝牛仔外套,衣袖被往上别,露出劲瘦小臂,扑来的石灰与水将线条勾勒。 钟宛白盯着看,只觉得越看越心痒。 倒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但比起江钟暮,那种美黑出来的肤色始终差了点野性,像把动物园里圈养的动物和草原上的野豹做对比。 始终差了点意思。 江钟暮浑然不知,她雕得细,手痒后便想玩些高难度的。 比如小虫上的鳞甲、薄若无物的翅膀,叶子才大拇指大小一片,那虫子连叶子三分之一都不到,可见有多细腻,连磨头都换成最小号的细针,下笔谨慎,轻触便起刀。 直到有个大致形状,她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钟叔怎么还没有派人来找自己。 结果扭头便瞧见一人站在旁边,捏着手柄的手收紧,又很快松开。 眉眼一如往日沉闷,浅琥珀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她这人性子就是这样,从来对谢知意时情绪起伏明显一些,面对其他人都很镇定。 还是钟宛白先忍不住开口,嘴角上扬冒出一句:“小朋友好久不见啊。” 江钟暮看着她,也不答应,将钟宛白的名字和钟叔联系起来,开口就问:“钟叔喊我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冷漠,好歹一起喝过酒,”钟宛白倾身往她这边说话,熟悉的脂粉香再一次涌来。 江钟暮微微皱眉,不懂对方怎么那么喜欢那个香水,补充了句:“我请的。” 意思是你推荐,我请你,我们两清再没有关系。 可钟宛白是个厚脸皮,不仅假装听不懂还笑着道:“记得是你请的,下一次姐姐请行不行?” “我不爱喝酒,”江钟暮立马拒绝,理智回归以后才觉得自己有多幼稚,怎么可能轻易再犯。 “那吃饭?我知道几家饭馆不错……”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江钟暮直接重复问道:“钟叔叫我了吗?” 钟宛白也不生气,毕竟还在再遇的欣喜里,话锋一转便道:“我爸还在等人,我先过来看看而已。” 她眼珠子一转,便换了个方向攻略:“毕竟是让我戴在身上的东西,总得让我看看师傅手艺怎么样吧?” 这话说得有理,江钟暮抿了抿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便妥协道:“那你看吧。” 钟宛白得逞地笑,又道:“我还以为他会找之前那几个师傅,没想到是你这个小朋友。” “玉雕不看年纪,不是年龄越大手艺就越好,”涉及玉雕,江钟暮的话多了些,忍不住出声解释。 “哦,那小朋友的手艺很好咯?” “还行,”江钟暮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句极为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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