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躺着地上的小孩却狼狈得不行,迷彩服破了几个洞,被晒黑的皮肤发红,眉骨、脸颊、手腕、膝盖处处都是破了皮在流血的伤口。 淡淡的铁锈味在空气里扩散开。 江钟暮一下子红了眼,眼睫一颤,便有水雾将浅琥珀色的眼眸覆盖,朦朦胧胧的一片。 她颤着声开口,浑像个没抢到糖的小孩在耍无赖,哭腔明显:“谢知意,你再跑啊。” “你再跑,我就不喜欢你了。” 眼尾的水雾凝聚成珠,混着血水滑过脸颊。 “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追我,你怕不怕我等会就去答应他们。” 江钟暮真的委屈极了,脑子都被摔傻了一半,平日里想不到的念头、不会说的话全部在往外冒,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不清,又可怜至极。 “谢知意,你真的很讨厌。” 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在大街上汪汪汪,其实它不必那么委屈,毕竟小狗长得那么可爱,每个人都想把它抱回家,可是它只会对着抛弃它的主人汪汪汪,假装很凶,实际对方只要一转头,它就开始摇尾巴。 谢知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全塞在胸腔里,让她喉咙发紧,又闷又酸涩。 可低垂的眉眼看不清情绪,只见她曲膝蹲下,声音轻得好似风一吹就要被刮走。 “你怎么那么笨啊?”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明明已经做出了最成熟理智的选择,却还是没办法坦然往那个方向走。 江钟暮反倒不出声了,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朦朦胧胧的眼眸像被淋湿的宝石。 “疼不……”谢知意才开口又止住,这话实在没必要,江钟暮摔下来的时候,她都走完楼梯到过道上去了,只听见几声巨大的碰撞声。 那么大的声音,怎么可能不疼。 她把剩下的话收回,薄唇张了张,却道:“能不能坐起来?地上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觉得这人温柔,分明冷漠又无情。 江钟暮不说话,只是咬着牙、用手杵着地面,试图坐起来,结果好像又拉扯到哪一处伤口,又是嘶的一声。 谢知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抬手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扶哪里,最后还是江钟暮主动伸出手,让她扶。 勉强将江钟暮扶坐到墙壁,冷汗已遍布全身,江钟暮喘着粗气,脸上的伤口已开始结疤,越发狼狈。 “你等一下,我去找医生过来,”谢知意终于恢复了点理智,开始思考起办法。 “不用……”可江钟暮却拒绝,只道:“我休息一会就好。” 强撑的声音里还带着颤。 “不行,你这个太严重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江钟暮直接开口:“只是皮外伤,等会去消个毒就好了。” “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谢知意并不赞同,连语调都上扬了些。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江钟暮咬着牙,红着眼眶和她对峙。 突然犯了倔,就是不肯屈服。 应该说她就是这个脾气,从小到大都是头倔牛,经常把阿婆气得直骂,不该同意江父给她取名叫什么钟,现在好了,真成了大铜钟,怎么敲都不会响。 也只有谢知意能让她妥协,也只愿意被谢知意敲响。 谢知意沉默了下,软下声音妥协道:“那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去医务室看看好不好?” 江钟暮没出息,对这人一向没脾气,对方态度一好,她就硬不起来了,声音也跟着虚:“先休息一会。” “然后去医务室?”谢知意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敷衍过去的人。 江钟暮撇了撇嘴,闷闷道:“行。” 明亮日光从过道落下,落在两人身上,如同覆上一层薄薄金纱,方才被扬起的灰尘在半空中飞舞落下,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风吹打梧桐的声音。 “谢知意,我好疼,”有人闷闷地开口。 “对不起……”另一人低声道歉。 “我不想听这个。” 谢知意犹豫了下,却还是说:“对不起。” 楼道彻底没了声音,落到地上的血珠破碎凝固,被灰尘覆盖后变得恶心又难看。 远处传来哨响和口号声,偌大的校园却空旷得寂静。
第49章 虽然某人嘴上说的没事, 可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就彻底站不起来,砸到栏杆上的那条小腿青了一大块,稍使力便有骨裂般的疼。 这下江钟暮再逞强也没办法了, 谢知意急忙找了医务室的人, 一担架给江钟暮抬到车上,赶去医院拍了片子。 结果不出所料, 左边小腿轻微骨裂。 还被医生啧啧几声,说江钟暮挺皮实,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只是轻微骨裂,打了石膏后, 再给其他伤口做完处理就被允许出院。 眼下江钟暮已回到宿舍里, 窗外天都暗淡, 三个舍友都没回来,大抵是吃完饭后就去晚训了。 谢知意和赶来的辅导员站在门外,低声说着今天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 那教官说得模模糊糊的,什么很有个性的女孩子, 我还以为是她呢,没想到说的是她舍友!” 站在旁边的谢知意表情无奈,但又没办法说出责怪的话。 她和赵悦可关系不错, 以前还是同一届专业的同学,虽然不是一个寝室, 但时常能撞见对方,留任以后便更熟络了些。 这人能力是有, 就是做事太急太毛躁, 十天的事情,她非火急火燎赶成三天, 最后只能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借她的教案救场。 现在也是,若不是她没分清楚情况,就急匆匆打电话,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模样。 “都怪这个教官!几天了还记不住个名字。” “你说你也是,那么着急走干嘛?让这孩子忙着去追你……”赵悦可试图分出点责任,结果越说越心虚。 谢知意只能叹气,宽慰道:“这事也不怪你,你就是关心则乱。” 在过道昏暗的灯光下,年长者显得有些疲倦,她斜靠着瓷砖墙壁,发丝随意披散开,西装外套在方才搀扶时敞开,彻底没了白日的精致讲究。 赵悦可有台阶下,顿时松了口气道:“对对对,我就是关心则乱。” “现在最麻烦的是她这段时间怎么办?军训是肯定是不行了……” 赵悦可立马道:“我已经和他们教官说过了,医院的报告单拿了吗?等会我拿去年纪组长那报备,她这两天就在宿舍好好休息吧。” “那就麻烦你了,”谢知意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啊,”赵悦可摆了摆手,话音一转又道:“倒是她上下床怎么⭕ⓜ办?这两天她舍友又都在军训,估计没办法照顾她。” 浔阳大学是四人寝,上床下桌的设置。 谢知意早就考虑好,直接就说道:“让她去我那里住两天,好一点再回学校。” “那倒也行,现在让她收拾东西?” “好,我去和她说一声,”谢知意将事情说完,便往里头走。 江钟暮坐在寝室里头,迷彩外套被丢在一旁,身上套着的是贪凉的黑色坎肩,手臂上贴了纱布,那迷彩裤直接被剪去半截裤腿。 发绳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长不短的黑发散落,要不是样貌好,说是大街上的流浪者都有人信。 见谢知意回来,她抬了抬眼看过来,低声道:“请假了?” “请完了,”谢知意回得很快,紧接着又道:“我刚刚和你辅导员说了,你这两天不方便爬楼梯,暂时先去我那儿住几天,等到……” “不用。”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打断,年长者显然没想到这一茬,声音一下子停顿住,眼神诧异。 根本没思考过的江钟暮态度坚决,又补充道:“不用麻烦你,我可以自己上去。” 谢知意被气笑,以手杵腰,反问道:“你自己看看你那条腿,能爬?怎么爬?” “可以,”也不知道这家伙,突然又起了什么倔脾气,伸着脖子和谢知意鼓气。 她说完,就要抬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一副要给谢知意证明自己的样子。 “江钟暮!” 谢知意怎么敢让她尝试,当即就严声斥道:你给我坐下!” 好歹当过几年老师,虽然平常以温和知性示人,但真站在讲台上,还是得板着脸训人,不过之前江钟暮再怎么胡闹,她也没狠下心用学校里的那一套,现在一时情急…… 江钟暮怔了下,手离开桌面垂落往下,毛茸茸的脑袋垂下。 分明比对方一截,手长腿长有腹肌的小豹子,竟被一声喝给吓回去了。 可另一人也没觉得有多高兴,薄唇碾磨几下,就有些后悔方才没控制住的声调。 她抬眼看江钟暮,眉骨上贴着张纱布。 处理的护士看见都觉得胆战心惊,说是幸好没划到眼睛上,不然就得缝针了。 连努力护住的头部都如此,更别说别的地方了,左、右手臂都破了几处,腰也刮了条长口,左腿骨骨裂,右边那条腿的膝盖破了个大口,其余大大小小的青紫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谁能想到呢,当初的江镇小霸王,阿婆哄干爹疼、身边总跟着江南勋一堆小弟的江钟暮,居然在开学第六天就摔了个鼻青脸肿、可怜兮兮的。 谢知意眼眸沉沉地看着,压了好半天气才道:“不想去我那边住?” “不想给你添麻烦,”江钟暮回答得很快。 “不麻烦。” “我住在宿舍就可以。” 话音落下,狭小宿舍陷入沉默,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中间隔着大片空隙,就这样对视。 年长者眼眸幽沉,像是丛林里深不见底的潭水,即便有鸟兽停留,也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另一人澄澈稚嫩,浅琥珀色眼眸倒映着对方身影,写满了不肯妥协的倔脾气。 灯光将梧桐树影拉长,顺着阳台挤入宿舍,缠绕在厚重白膏上,印出复杂缭乱的花纹。 “真不想去?”终究还是年长者妥协,她叹了口气开口:“你留在宿舍会很不方便。” “不用你管,”江钟暮倔得让人想打。 谢知意却是个好脾气,或者说是没办法和一个到处是纱布的人发火,她只是定定看着江钟暮一眼,然后就妥协道:“好,我和你辅导员说一声。”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却因为一声闷闷发出的谢谢而停顿,她沉默,扑扇的眼睫遮掩一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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