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钟暮一个人站在狭小阳台里,双手搭在铁栏杆上,沉默地俯视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白天的衣服被汗浸透,晚饭回来后就已清洗, 现在挂在江钟暮头顶, 被风吹得摇晃。 她又换回了小镇时的衣服, 白色坎肩和五分裤,被晒红的小麦色手臂戴着黑色发绳,小腿微曲, 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倾斜靠着栏杆省力。 浅琥珀色眼眸映着远处的灯光, 却没个焦距,仍由思绪散乱扩散,沉郁眉间是少见的稚嫩迷茫。 她就像只寻找宝藏的蚂蚁, 落入高低起伏的迷宫里,知道目的地在何处, 却苦于没有地图导航。 而且里头好像还有其他的竞争者。 这让小孩感到挫败。 ——滋啦 身后的玻璃门被拉扯开,江钟暮下意识回头望去。 穿着宽大短袖做睡衣的女孩子走出来, 及腰长发被染成粉红色, 小臂上有个明显的纹身,单看这些, 必然会以为她是个很飒爽的女孩子,但她实际长得极为乖巧,脸颊边还有残留的婴儿肥。 “好巧啊,舍友,”她连声音都是很软糯的女声。 这是江钟暮目前唯一的同寝舍友,几乎是等新生招待处的人都走空时,才不紧不慢来到学校,由于实在太晚,只能先安排了宿舍,其余事情等明天再办理。 江钟暮嘴唇碾磨,实在说不出相同的话回敬,毕竟这人就睡在她床对面,江钟暮下床时,对方还刚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眼睛、看着她爬下楼梯。 巧吗? 巧吧…… 那人也不介意,就笑了笑,又问道:“你睡不着吗?” 这又是一句废话。 江钟暮彻底沉默,本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现在完全变成哑巴。 唐黎胡乱挠了挠头,顿时泄气道:“算了,我不会找话题,来一根吗?” 她掏出裤兜里的烟盒,往江钟暮这边一递,很是娴熟的样子,看来平日没少碰。 江钟暮视线在上头停留了一会,再缓缓摇了摇头拒绝。 “不想?” “不会,”江钟暮回答地坦荡 唐黎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大刺刺开口道:“我有点瘾,有时候会在阳台来两根,你不介意吧?介意我就去外头抽了再回来。” “没事,”江钟暮扭头看回远处。 她不大喜欢这些东西,之前也就江南勋不怀好意教她,被江钟暮和干爹“不经意”一提,让江南勋挨了顿打还罚了半个月生活费,可见这人有多不喜欢这些。 只是……方才还是动摇了一瞬。 搭在栏杆上的手交叉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又落下。 又想起某个人。 其实江钟暮并不是第一次起关于这方面的心思,年少的喜欢总带着几分倾慕的意思,下意识会将对方所做的事情都归于向往的那一边,无意识模仿对方的全部。 比如吸烟这件事。 即便对方故意遮掩过、不想成为小孩的错误示范,可江家就那么大,还是会时不时被小孩抓住马脚。 “那我不管你了?”唐黎随意开口,打断对方的思绪。 紧接着在江钟暮的注视下,她走到阳台角落的洗衣机旁,大刺刺蹲下,分明看起来是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子,作风却有种老大爷蹲路边的既视感。 可她却半点不在意,甚至旁若无人地拿出烟、点火。 视线停留在黑暗中的红星上,江钟暮抿了抿唇,往前靠了靠,接近的晚风将烟味吹淡,远处的月亮逐渐变得稀薄。 虽然会被撞见,但谢知意还是会尽量避免在江钟暮面前做这事,即便是在江钟暮想尽办法留在她房间,可劲和她黏在一块的情况下,谢知意也很少主动点烟,甚至江钟暮在时,连烟盒都被放到抽屉里。 所以在江镇的那么长时间里,江钟暮仅见过对方主动拿出一次,是谢知意要离开的前一天,和往常一样,江钟暮等到夜晚才上楼,胡闹了半宿。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半敞开的窗被雨水打入,把地板弄得全部是水。 江钟暮半靠在床头,额间、脖颈都泛起细密的薄汗,眼尾还带着未散去的情//欲,像刚吃完甜品的饕餮,懒洋洋地抱着猎物,大发慈悲地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年长者则侧躺在她臂弯里,薄被只搭到腰间,姣好曲线蜿蜒起伏,还有梅印作为点缀,糜烂而艳丽。 两人都不说话,呼吸是一样的沉重且长,温度滚烫。 床头的壁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上,只有窗外稀薄的光,黑暗将两人包裹,又余下一丝薄亮。 江钟暮歇了一会,便微微侧身越发贴紧对方,同时带着厚茧的手掌覆到对方腰腹,控制着力度、打圈揉。 年下也没有那么的不体贴,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三两次后还是会让姐姐休息一会,帮她揉揉腰、腿。 谢知意没阻拦,只是怔怔看着窗外,浸了汗的长卷发贴在肩头,覆着桃花粉的眼尾掺着水雾,白玉兰被风雨打湿,坠落风尘,艳艳至极。 江钟暮往她脖颈间蹭,像大狗似的摇尾巴,低声唤着姐姐。 谢知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黏,熟练地抬手,别扭地揉了揉狗头,顺毛以后又推了推对方,嗓音沙哑、语调虚弱地开口:“热。” “让开。” 江钟暮不肯,长臂一揽,越发将对方往自己怀里塞,非要密不透风才行。 谢知意无奈,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最不肯好好听话,幽幽叹了口气,却道:“让开点,我抽支烟。” 身后的小豹子挑了挑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要求,但是还是听话地往后拉出一截距离。 抽屉被无力拉开,打火机啪踏一声,紧接着烟雾缭绕开。 长卷发的女人依旧看着窗外,白净纤长的指间夹着那细长的白杆,如墨玉般的眼眸微微半阖,偶有借得风力的雨水侥幸落在她身上,随着曲线滑落,终得一丝凉意。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几日总是抑郁着不爱说话,在夜晚就勾着江钟暮脖颈,压着小孩往她身上贴。 江钟暮则一向寡言,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发狠似的索求。 “好抽吗?”隐藏在黑暗里的人不甘被冷落,两三下又黏了上来,贴在她耳畔低喃。 谢知意随意将手搭到床边,烟味顿时淡了些,火星在远处微亮。 “小孩不许碰,”她哑声开口。 “我不是小孩了,”江钟暮不服气,贴在她脖颈闹。 “大学毕业再说,”谢知意懒得理她,直接敷衍过去,同时越发侧身。 江钟暮这人厚脸皮,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拒绝,谢知意越躲,她就越往前贴。 “江钟暮!”年长者提高声调警告。 “给我尝一尝,姐姐,”江钟暮黏糊糊地撒娇,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本事。 谢知意被磨得不耐烦,用力吸了口烟后,用力转过身,用另一只手箍住对方脖颈,下颚微微扬起,贴在对方唇边。 稀薄且淡的烟从唇齿间泄出,散开在浓郁夜色里。 江钟暮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呆懵,只是低着头被迫迎合。 浓重的烟草味掺杂着薄荷清凉,还有成年女人独特的体香,一齐涌入,让少女忍不住头脑发晕,整个人都掉入朦朦胧胧的雾里。 不停下坠, 耳边是狂风大雨,倾身跌入不见底深渊。 江钟暮被压着柔软被褥里,看似是被烟浸入,实际却是被掠夺,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到时候谢知意说了什么来着? 就在漫长的相贴结束的时候,年长者微微起身,长卷发却如瀑布落下,让身下的人不禁闭眼。 对方好似笑了笑,松开束缚在脖颈的手,语调懒散:“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孩儿不许学。” 那你呢? 分明你都学了,凭什么不给我,不过是年长六岁罢了,却总是摆出一副大人对小孩的高高在上姿态。 自以为是。 江钟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虽还在夏末,可到了夜晚仍有些凉意蔓延开,将指尖、脚腕冻得冰凉,回忆也跟着散去,那些难言的情绪也被暂时压下。 旁边的人已停下,大刺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口就道:“舍友你还不回去吗?” “我再发会呆,”江钟暮如此回答。 “行吧,”唐黎也不阻拦,只觉得这个新舍友挺有意思的,随意说了句:“过两天报名结束就要军训了,到时候肯定累死累活,现在能休息就多休息会。” “好,”江钟暮点了点头,说了声:“晚安。” “晚安。” 玻璃门又一次被拉开,狭小的阳台又只剩下江钟暮一人。 站立许久的腿脚痒麻,江钟暮站了一会又换了个姿势靠到墙边,在一片黑暗里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映在少女的脸上,浅琥珀色的眼眸晦涩暗沉。 远处的高架桥传了一声声车流的轰鸣,城市里的月亮总是遥远且渺小,只亮着一点点微弱的光。 那串记得滚瓜烂熟的数字,在搜索栏里出现又一个个删除,反反复复许多次,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提出申请。 微曲的脊背硌在冰凉瓷砖上,有些冷疼,指尖脚腕也冻得青紫。 江钟暮叹了口气,切换到另一个界面,今日加的学姐总是过分热情,大晚上还在给她发信息,许是太久没有回,她又发了句晚安过来。 江钟暮没理,随着列表往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比如江南勋在催她多拍点学校照片给他们看看。 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玻璃门被小心推开,只剩下挂在晾衣架上的湿衣服被风吹起。
第48章 每逢九月, 总是日光炎热得不像话,天知道是哪位神仙定下的军训,一群日日待在教室里苦读的学生, 迷彩服一发, 便成为特种//兵了。 此刻的浔阳大学也不例外,虽没有其余高校那么严厉, 还丢到什么荒郊野岭去训练,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得在校园里训个两星期,前两天还当宝贝迎进来的新生, 现在全排在太阳底下暴晒。 江钟暮这排运气好一些, 教官心好, 带她们占了半片阴凉地,队尾和队头时不时调换个位置,虽然谈不上多幸福, 但比起其他排,还是算舒服了。 “稍息, 立正!” “谁再动,再给我站十分钟!”领头的那人高喊道,声音严厉且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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