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害怕,才要在这里看啊!”李攸烨脸上有点被戳破小秘密的尴尬!自以为聪明地回答。 江后目中瞬间有潋滟的波光涌过,揉了揉她的脸,温柔地命令道:“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了!”在她扬起眉心似欲表达抗议的那一瞬又补充说,“我会心疼!” 李攸烨这才把本欲大倒的苦水又咽了回去,继而容光焕发道:“好吧,孙儿谨记皇奶奶教训,以后……绝不在皇奶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傻事!” 眼皮子之外呢?即使她不说江后也猜得到她这后语是什么。默默无言地盯了她半晌,最后逼得那双自鸣得意的眸子里放出哀哀求饶的光,才无奈地把书搭到她手上:“从哪儿来放哪儿去!” “得令!”李攸烨接着书欢快去了,回来时给自己添了无数理由,“其实,孙儿真是觉得在皇奶奶这里看书,才看得安稳!而且还能平!心!静!气!地进行思考!孙儿每次来到这里都能想起皇奶奶是如何在错综复杂的时局中做到杀伐决断!决胜千里!每思及此,都自觉肩上的责任重达万均!也愈发觉得皇奶奶运!筹!帷!幄!的气概真乃不世出之真英杰也!” “说完了吗?”江后觑着她,不为所动。 “咳!说完了,”李攸烨立马闭嘴。过了一会儿,“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皇奶奶能一直留在孙儿身边,孙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怕的!” 晃晃她的衣袖,见江后脸上似有动容,李攸烨又极其认真地说,“不过皇奶奶请放心,以后孙儿不会再害怕了!因为这里装满了!” 她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胸口位置,满足的笑容沾染了窗外斜射进来的光辉,灿烂而夺目。江后被那笑容恍了下眼睛,旋即,拢起了袖子,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早上徘徊不去的原因?” “差不多是这样吧!”李攸烨也不否认,笑嘻嘻道:“其实,孙儿主要还是担心皇奶奶身体,一听说皇奶奶身体抱恙,当然要过来看看才能放心啊!” 江后不动声色地托起茶盏,“那你看过了,是否可以走了?” “不行!”李攸烨不死心地扯住她正拨弄茶汁的袍袖,“皇奶奶,你就看在孙儿不再做傻事的份儿上,喝媳妇一杯茶嘛,好不好?不要再装病了!”最后一句话她不敢大声说,就像蚊子叮叮一样哼出来。 江后的手被扯了一个极低的位置,无奈放下杯盏,“好!” 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松口了,李攸烨一瞬间喜上眉梢,旬又迟疑,皇奶奶该不是被自己叨扰烦了,为了打发她走才这样说的吧,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皇奶奶你不会反悔吧?” 江后赏了她一记白眼,“卯时,过期不候!” “哎,哎,好勒!”估计再叨叨下去,赏得就不止是白眼了,李攸烨见好就收,赶紧开溜。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了权洛颖来给江后请安。 五更点卯,周围还黑影绰绰的,但是已有宫人在各殿纷忙了!朝臣按部就班地进宫处理政务,前朝公明阁唱名之声不绝于耳。权洛颖掀开舆帘一角,看到车外人影瞳瞳的景象,想象着李攸烨每天也如这般上朝落朝,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股异样感觉。 “看什么呢?”李攸烨的金丝翼善冠凑过来,顺着她的视角望去,玉清湖对岸一排值班宫人挑着灯笼往西南方向而去。 权洛颖收回目光,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李攸烨觉得奇怪。两人现下只隔着两指的距离,几乎要眉毛撞了眉毛。李攸烨在她眼睑下看到两片黛青色,模模糊糊的,如果不留意肯定发现不了,下意识地拿手在她眼睛下边揉了揉,“昨晚没睡好吗?还是今个起太早了?” 她没有回答,反问:“你每日也是这个时辰上朝吗?” “嗯,看日子咯,每逢初一、十五,势必起得比今个还早,其余时候不用那么早的。不过,也不能太晚,从前我爱睡懒觉,出阁读书有时候会迟到,为此没少挨皇奶奶的板子!” “你皇奶奶真的打你?” “那还有假?我小的时候有段时间觉得皇奶奶根本不疼我,烁儿和玉姝他们犯错,皇奶奶最重也就训斥他们几句,单就打我一个人的板子!” “板子?多大的板子?”权洛颖好奇。 李攸烨原本想比划个大的,结果比来比去,比划出了一支笔杆大小的形状。后者一脸鄙夷,“这算什么板子?” “你别看它小,但打起手掌心,那可叫一个疼!” 权洛颖翻了个白眼, “那你后来怎么发现你皇奶奶其实是疼你的?” 李攸烨见她颇有兴致听,趁着离玉清楼还有一段距离,就跟她讲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一方面想加深一下她对江后的了解,让她俩化干戈为玉帛,免得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另一方面,不知为何,想到江后昨日的失神,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似乎只有触碰到小时候那些记忆,才能稍稍冲淡一下。 权洛颖安静地听着,到玉清楼还意犹未尽,可是杜庞已经在外面提醒这就五更了,李攸烨想着昨晚江后所限的时辰,也担心迟到了再生变数,忙拉着她出来,进楼前一再嘱咐,“待会不要紧张,皇奶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还有,先不要跟皇奶奶提栖梧,之后我会去跟她说……” “我没有紧张,倒是你,手心里都冒汗了!”她狡黠地眨眨眼睛,李攸烨赶紧把手抽回来,在身上擦了擦,弯眉而笑,随后又牵起她的手往楼里走去。 江后果然已经坐在厅里等着了,几个心腹宫女早已备好了茶水,分列两旁。李攸烨先看了看旁边的燕娘,得到她一个宽慰的眼色,心里顿时有了数。 从请安、敬茶,到江后接茶、就饮,权洛颖一直屏息静气、施礼如仪。江后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最后一席话似乎暗含深意, “你既已嫁进了宫来,哀家便默认你是想和烨儿共此一生的。这皇宫远不如外面瞧见的那般平静、光鲜。里端暗潮涌动,有时,非外人所能想象。烨儿身处君位,本质又殊异,离她愈近,有时候也意味着离危险愈近。这些,你事先可有考虑清楚?” 权洛颖抬头看着她,郑重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你与皇帝从今而后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哀家会对你们一视同仁,你也可以对我保持绝对的信任。不过,有些话哀家还是要说在前头。你们毕竟曾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且又有两年的分离,皇宫是与你前半生截然不同的地方,你能否胜任这里的一切,哀家还要再观察几年。你是否可以接受?!” “皇奶奶……” “我接受!”在李攸烨表达抗议之前,权洛颖拽住她的袖口,抬头坦然面对江后的眼睛:“我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该遵循怎样的秩序,尽管这与我前半生的观念的确不太相符,但是我会为了她做出改变,尽量保持克制,以期通过皇奶奶的考验。” “那好,三年后,希望你交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卷。”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离开玉清楼后,李攸烨一副授人以柄的捶胸顿足模样,让权洛颖忍不住好笑,用手轻轻抚平她纠紧得眉宇,“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连皇奶奶会给你什么考验都不知道,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万一皇奶奶给你小鞋穿怎么办!” “有你这么形容自己奶奶的吗?” “皇奶奶一向老谋深算,我就是太了解她了,才为你担心的好不好?” “好了,不是还有你吗?不管皇奶奶给我什么小鞋穿,有你在我就不怕,大不了,你就帮我穿嘛!” “你可真不客气哈!”李攸烨愤愤地抱住胳膊,后者撒娇似的搂着她的脖子,手腕上挂着江后临走前送给她的一对玉镯,“好了,不生气了,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起码你皇奶奶没有说‘来呀,把这个哀家看不顺眼的孙媳妇拿板子打出去’!你说是不是?” 李攸烨绷不住笑了,“你的要求还真低!有我在,怎么会允许别人打你板子?”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很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中。 “说实话,你会不会觉得入宫来束缚了你?要你学一些与前半生格格不入的规矩礼仪,实在是难为你了!我很希望能给你在归岛一样的自由,但皇奶奶说对了,这座皇宫从来都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祥和,我们都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鸟,渴望展开羽翼飞到苍穹上面去,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想飞出去实在太难了!你很不走运,选择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我抓住你其实是私心作祟,想把你和我永远锁在一起,你会怪我吗!” “嗯,我想想……” “还要想啊?” “你问得可是一道关于一辈子的问题,我当然只有慎重地想过才能给出答案啊!” “好吧,你想你想,反正再想你也飞不出去了!” “嗯,倘若我很怪你,你该怎么赔偿我呢?” “大不了拿我赔偿给你好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何谈再拿来当赔偿之说?” 李攸烨无语。 “这样好了,你每个月必须抽出两三天的时间,什么也不做,就陪我和栖梧玩!而且要声明是你非要拉着我们玩,不是我们去找你的!而且你要把皇帝这项差事做得非常好,不能教人说我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因为我发现如果皇帝干不好,他身边的妃子会被人骂得很惨,为保我万全,你得卖力地干活…” “等等,又要抽空陪你们玩,又要把皇帝干好,我怎么觉得自己比老黄牛还不如呢?再说,这什么活都让我干了,你干什么呀?这太不公平了吧!” “你是要让我和你一起干活吗?” “这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我也是有工作的!我的工作就是在旁边督促你,监督你,鼓励你,给你打分!监工也是很累的!” 李攸烨咋舌了一阵,“你好像把皇妃这个差事想得挺悠闲的?” 她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李攸烨勾了勾嘴角,突然意味深长地凑过来:“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命妇进宫的日子!”李攸烨笑道:“皇姐已经提请那日去栖霞寺进香了!所以接待命妇的责任就……” “命妇们都很难缠吗?”权洛颖一脸迷茫地问。 “这要分情况……” “什么情况?” “比如,上个月黄夫人在铺子里买钗子,但买得钗子不小心被吕夫人碰碎了,黄夫人一怒之下掌掴了吕夫人的侍女,吕夫人回家把这件事哭诉给了相公吕原,吕原就上奏参了黄夫人的相公黄远图一本,如果你能在后天命妇觐见的时候让两位夫人握手言和,就能为朕在前朝减去不少麻烦事!这便是后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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