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又把门扣上,打扑身上的雨滴,“妈呀,这雨是故意跟姑奶奶作对怎么地!” 那边厢李攸璇难得从自己专注地物事上抽神,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风就是雨的,坐下来,等问清楚了再去也不迟!” 鲁韫绮见她从始至终都在专注看相机,似乎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简直气急,“你当然不急了,又不是你弟弟受欺负,否则你还能坐得住?” “你能不能不要病急了乱咬人!” “你在说我是狗吗,只有狗急了才乱咬人!” 面对这欲加的罪名,长公主也懒得辩解,索性充耳不闻了。 “我在忙正事,没功夫跟你瞎扯!” 鲁韫绮见她神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重视起她此时行为。 “你在做什么?” “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 “刚才她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要相机,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她的拇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着,一张张女人的脸从眼前闪过,这些都是诰命夫人的影像,虽然照片已经洗出来交给了权洛颖,但是相机里头还留存着她们的底片。 忽然她的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愣了一愣,拇指迅速地往后倒,重新找到方才闪过去的那张照片,呼吸停止,整个人都静止不动了!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鲁韫绮还处在惊讶中,想问一些权洛颖开口的细节。后来一想当时光顾着害怕了,哪里还能仔细听她说什么。也就不再管这些细枝末节,赶紧凑头过来问她发现了什么没有。 结果就看到一动不动地盯着相机屏幕发怔的李攸璇,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你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她回来了!”
第245章 归去来兮(十八) 外面雨势仍旧滂沱, 前去打探的敏儿急匆匆地赶回来,扑了扑袖子上的雨水就进了殿里,李攸璇立即问:“可有皇上的消息?” “回公主, 奴婢方才去尧华殿问过,那边消息封锁得很严, 并未有皇上出宫的消息。后来, 奴婢又去了西华门打探,听侍卫长说,皇上在未时初刻便骑着马出宫去了, 好像要去追什么人,连雨衣都未来得及穿!” 李攸璇跌坐在了椅子上:“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也许,她们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也许烨儿只是想去确认一下……” 但那样的神情和容貌,世界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如果她不是,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又叫来捷儿, “你确定见过这个人吗?为什么她在照片上未留下名姓?” 捷儿纠着眉头似在努力回想,“当时人太多了,奴婢也记不大清了, 不过,印象中这位姑娘确实来过, 似乎是和某位国侯夫人一起来的, 因属侯府亲眷, 并无诰命在身, 所以未曾署名!” 她入宫得晚, 对照片中的女子并无任何印象,但从李攸璇慎重的表情中, 猜度这人来历必不会寻常,回起话来也格外谨慎了几分。 “哪位国侯夫人你还能记得吗?” “似乎是安国侯夫人,不过,奴婢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就是安国侯夫人,奴婢听西华门侍卫说,皇上出宫前曾询问过安国侯府马车的去向,似乎就是去追她家的马车了!”敏儿在旁边十分确定地补充说。 李攸璇蹙眉思索,今日虽名义上是诰命夫人的例行觐见,但因皇室推恩,通常会准许诸夫人携家族女眷进宫参宴,以便从中挑选适龄女子为宗室子弟联姻。 那人想必是托了安国侯府亲眷的身份入宫,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安国侯府远在西疆蜀地,距京城千里之遥,从未听说过与上官府有何故旧,如何会与那人联系在一起? 上官凝,她此次回来究竟是福是祸? 出于对李攸烨感情归属的前所未有的担忧,长公主心里那点对故人起死回生的惶恐惊讶似乎也被铺天盖地的忧虑盖了过去。 追根刨底,她从未在心底承认过起死回生这件事,宁愿相信这样违背常理之事从头到尾只是她们的臆测,那个人或许并非那个人,只是另一个与她形神相似且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一位侯府小姐,真正的上官凝早已于两年前,香消玉殒了,难道不是吗? 真正要担心的应该是李攸烨不顾一切追出去的行径。 不管她此去将带回什么样的消息,是喜的,还是悲的?对一墙之隔的那人来说,并无什么区别,她这一去就注定了与前尘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倘若佳人再生,旧情复燃,对那人的打击只是毁不毁灭的区别而已。 她开始理解那人为何会如此这般失魂落魄,人最害怕的就是才将拥有便将失去,而且失去得这样猝然、毫无防备! 权洛颖看着窗外染蓝的天空,骤雨初歇,院子里一片狼藉,然而被暴雨洗净的心灵,却格外安宁。她愈是这样,鲁韫绮就愈是担心,想开口骂李攸烨,又觉所有的责备都挽不回她此刻的伤心。 若这错误只由一人引起,或打或骂她不会有任何姑息,但此事的情由已经远远超出她可染指的范围。每个人都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愈是关心就愈是平添无力。 “鲁姐姐,我想回家了!” 这些天她大多时候是在发呆中度过的,第一次开口,却莫名让人一阵心酸。回家?她们哪里还有家呢? “小颖,跟我说说,你们回去之后的事好吗?” 权洛颖侧脸意外地看着她,这是她回来后,她第一次开口询问那边的事,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刻。鲁韫绮其实有自己的打算,她是想借这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脱掉鞋子爬上床来,和她并排坐在一起,拽过被子捂着腿,“你有没有见到荞姨他们?他们还好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半晌,方看到那人长长吁出口气,低下头掩饰般地抹抹眼角的水渍,“那就好!” 抬起头来,“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显得我很没心没肺似的!”说完,竟真的没心没肺地笑开来。权洛颖默默无言看了她半响,刚要启口就被她捂了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不准说,我就是担心了很久,不敢问,做了一阵子缩头乌龟,但是你不准说我。” 权洛颖把嘴巴上的手拿下来,低头默默“哦”了一声,果真什么都没说。 鲁韫绮眨眨眼睛,心里暗暗懊恼了一下。现在明明是她伤心的时刻,自己还这样欺压她,有损她劝慰她的本意,继续装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杀了人,被他们通缉了!” 她这一语差点让鲁韫绮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死。有点不敢相信地盯着眼前说出这话时格外镇定的人,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你说你杀了人?杀了谁?” 她沉默了许久,方念出那个名字,“吕道松!” 鲁韫绮绷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似的,反过来安慰她,“哦,可以理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么!如果换了是我,也一定会去找吕道松报仇的!” 牙齿咬得咯咯响,显是对吕道松恨到了极处。 “可是我杀错了人!”她面上并无波澜,但说出的话已经然让鲁韫绮数次气息不匀,这次更是猝不及防到岔气。乖乖,能不能讲话别只说一半啊,人都能杀错,这姐们未免太大意了吧! “咳,我该……说你……什么才好?” 然而她却很平静地回答:“我杀的并不是原来的吕道松,只是一个并无任何作恶事实、表面上还是好人的吕道松,一个即将荣升为人父,却未等到儿子出世便死在别人枪口下的吕道松!一个生前和我毫无瓜葛、死后也并无仇怨的人。” 鲁韫绮下巴拉得越拉越长,听完她的解释立即觉出不对来,一下子闭合差点就咬了舌头,忙嘘溜一声,一边揉着颌骨,一边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等等!你是说你们回到了原世界,但是却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吕斯昊还没有出世,你遇到的吕道松只是从前的吕道松,还没有做出背叛原世界等恶事?” 她点了点头。天哪!原来是这样! “那……那时候的荞姨和权叔……认识你吗?” 她小心地道出自己的忧虑。 “最初时候,他们的确不相信他们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但是我和他们很像,这是事实。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他们很惊讶地看着我。他们说很喜欢我,但是无法接受我是他们的女儿。因为之前从未与我见过面。 我跟他们讲归岛,讲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天方夜谭。但是他们后来慢慢接受了我的存在,他们觉得那会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人生,只是有点悲剧。 我以为他们最终接纳了我,接纳了那个世界的一切,当我开枪打中吕道松的那一刻,我看到爸爸眼中的愤慨,还有妈妈眼中的不可理喻,他们虽未对我质问,但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 没有所谓归岛,也没有所谓背叛,那些经历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怎么会是故事,那都是事实啊,他们都被吕道松所害,那个人明明就是咎由自取……” 鲁韫绮试图说服她也试图说服自己,然而触碰到那双盈满水雾的眼睛,发现所有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不甘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那早已被她视为亲生的父母,会记不起归岛的一切,记不得她,“难道我们对他们来说都只是故事吗?荞姨呢,她不记得曾经收养过我们吗?她从小就开始教我医术,严寒酷暑从未间断,这些,这些真实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不记得,只是尚未经历过,也许以后,也不会经历!” “我不相信,那些真实的事情,怎么会只是一个故事……” 权洛颖哽了哽喉咙,伸手抚上她流泪的面颊,慢慢拥她入怀,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襟裳。 她此时的脆弱她都曾经历过,因而也更理解那种骤然失去所有的无助。你总以为假若时光倒流,一切失去的就会再次拥有,然而事实的真相是,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即使有,他们也不会是你记忆中那些最想挽回的人。 “后来呢?他们有没有把你交给警察?” 鲁韫绮渐渐不哭了,朦胧着眼睛问她。 “他们不忍心交出我,只是告诉我,我必须要走了,从哪个时空来,回哪个时空去。我问他们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他们说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从头到尾都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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