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听了他的话,眼圈有些红,生气道:“说什么呢,怎么还来不了了?下次咱们和爹爹娘亲一块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仿佛赌气般,少女抿着嘴,不说话了。 老人只是呵呵笑着,突然听到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前方踏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士兵的吆喝声。周围落荒而逃的百姓发出各种尖叫,让车里的祖孙二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哪里来的马车,快点让道,没看到我们在执行公务吗?”官兵觑着眼前这辆破旧的马车,不耐烦地吼道。 马车被迫停止。少女冲动地掀开帘子,对那凶恶的官兵道:“你走你们的就是了,谁碍着你们了,为什么要让道?你们这是扰民!” “大胆刁民,耽误了迎接戚老将军,你们承担得起吗?快点让开!” “哼!”少女眉毛微妙地竖了起来,回头阴阳怪气地问:“爷爷,他们是迎接戚老将军,咱们让不让?” “让,让!让几位官兵大爷先过!”老人只是毫不在意地吩咐了声,车夫便赶着车马停在一边。那几个官兵凶恶地瞪了他们一眼:“下次长点记性,再敢口出狂言,押你们回衙门法办!”说完甩起马鞭,往城门走了。 马车照常行驶。直到原本消失的马蹄声,又从后面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车子又顿住。少女不耐烦地掀帘出来,抱着胳膊:“你们又来做什么?” 先前那些官兵匆匆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下官不知戚老将军就在马车里,还请姑娘……姑娘恕罪!” 周围聚了一帮看好戏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车里坐着什么人,居然把趾高气扬的大内侍卫吓得跪在地上? “刚才说我们没长记性的,要把我们押回衙门的,是不是你丫?” “下官该死!” “哼,以后长点记性,别以为自己穿着官服,就能在街上横行霸道,我曾爷爷立功无数,也没见跟你一样到处吆喝的,你年纪轻轻害不害臊啊?” 那官兵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一声不敢吭,他明白里面坐着的人,即使盛宗皇帝来了,也要敬上三分,不是他惹得起的。 “好了,好了!汝儿,别跟他们闹了!咱们还有要事呢!”戚老将军眼睛睁也不睁,说出的话不含命令,却让人下意识地去听从。常年行军打仗的人共有的特性,单杵在那里,都能让人感觉一股无形中的威压。 庄严的宫门,一道一道依次叠开,像开启了一层一层厚重的历史。有的人活得年岁久了,本身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参照,就比如眼前这位刚被扶下马车的老者。他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生见惯了这里发生的风云变幻,本来以为终生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没想到,因为一封书信,他又站在了这里。 皇宫以最隆重的礼节迎接这位戎马一生的老者——戚远剑。戚太后的祖父。光听这辈分就把旁人吓个趔趄。门口的侍卫都斜着眼睛,瞻仰这位出生于太祖年间,扬名于高宗年间,荣宠于盛宗年间的英雄人物,听说快一百岁了,都赶上这座皇宫的岁数了,货真价实的一个老古董。李攸熔率领群臣在宫门口迎接,没有意料中的君臣见礼,那戚远剑像颗老树一样威武不动地站在原地,反倒是李攸熔急急地赶过来搀扶:“戚将军一路劳顿,朕特地摆了宴席,为戚将军接风洗尘!”盛宗末年,这个老头因为年事高,就被特赦君前免跪,这是何等的荣耀?本以为他活不过多久了,没想到盛宗驾崩后,他又挺过了二十年,盛宗面前尚且免跪,下面的那些皇帝,自然也不在话下。 戚远剑只嗯了一声,完全以对晚辈的口吻道:“皇上辛苦了,正好老夫也饿了,请吧!”他扶起地上的曾孙女,压根没理会后面那成排成排的官员,和李攸熔并肩在前面走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这样。这个老不死的,官员中有人暗里开骂。 “曾……外公?”宴席上,李攸璇被叫到戚远剑身边,怯怯地望着这个比她大了好几个辈分的人,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曾外公。小时候听母后讲他的事迹的时候,感觉跟她就不是一个时代的。如今见到了真人,才发现他果然身形高大,只是面容干巴巴的,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似的,怪吓人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还真有些惧意。 他当真还活着吗?怎么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真跟棵老槐树似的? 李攸璇觑着他,往前凑了凑,手撑在他眼前,晃了晃,冷不丁被那棵老槐树一声洪亮的嗓门吓了一跳:“你就是璇丫头,哈哈哈哈,果然是棵好苗子,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来来来,我跟你介绍,这是你大舅舅家的小丫头,名唤靖汝,小名汝儿!”转头又拉过背后的少女:“汝儿,这就是你姑姑的女儿,李攸璇,快喊姐姐!” 李攸璇赶紧把手缩回来,眼皮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 老槐树这是拖了小树苗,到皇宫认亲了吗?阶下众人全都默默。 那少女一点也不生分,眼珠子一直盯着眼前这美丽高贵的女子:“璇姐姐好!”说罢,回头对戚远剑嘟嘴道:“曾爷爷,您要是告诉我有个这么美丽的姐姐,我早就巴巴地赶来了?” 李攸璇见这小妹妹活泼漂亮,心里不禁一阵喜欢,她这阵子寂寞惯了,也没人说话,要不是这位老槐树,哦不,这位曾外公亲自进京,哪里有机会出来“放风”? 老槐树笑了笑,问李攸璇:“你母后如今安好?” “嗯,母后一直吃斋念佛,清净惯了,等曾……外公安顿下来,便来拜见。”李攸璇还是没有适应那降她好几辈的称呼。 “唉,难为她了,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整日与青灯古佛为伴,怎么受得了啊……” ……年纪轻轻…… 满座人一时间都变成了哑巴,原来在这老古董眼里,快要知天命的皇太后,只能算是……年纪轻轻…… 李攸璇眼里却坠着些落寞。母后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破红尘,不在她身边伴着她了。虽然她身在宫里,但母女的见面实际上是很少的,戚太后不习惯被人打扰,有时候,李攸璇想要接触她,不得不托着念佛的名义。
第146章 亲者之痛 老槐树认完了亲, 这才扫了眼下面的群臣:“我记得我才走了二十年,下面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认识了?”没等别人插话,他便托着腮, 掐着指头算道:“我记得康广怀那时候才四十岁,上官景赫这小子也才二十七八, 老夫我可是过了古稀才退休, 这两个兔崽子怎么这么小就不干了?” “……” 他说话的时候,底下那些花甲老头,根本头也不敢抬。若被他点到名字, 叫成小兔崽子,今后老脸还往哪搁? “戚老将军有所不知,康广怀因为出言不逊,已经被朕革职查办。上官景赫也因为出师不利,现在赋闲在家。”李攸熔笑着解释。 “康广怀出言不逊?”老槐树忽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声音本就洪亮,加上形容枯槁, 一笑起来就像个厉鬼,在座臣僚不乏有被吓掉魂儿的。 让人心惊胆战了半天,他又恢复一脸干枯, 就那样定定瞅着李攸熔:“那不是他的老毛病了吗?脾气又臭又倔,盛宗当年为这可是没少训斥他, 可是事后不是也没跟他计较么。皇上也莫要跟他计较了, 跟这种倔脾气一般见识, 只能自己生气, 你们说是不是?”他往下一瞥, 眼神十分骇人,众臣纷纷点头称是。李攸熔脸色变了变, 但仍维持着笑:“如此,便如戚老将军所言,朕不同他计较了!” “哎,不计较那就对了!”老槐树用他那枯枝爪子拍拍大腿:“不过,这小子是个人才,办案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我看,刑部少了他还真不行!”这回不等他眼珠子瞪过来,底下那帮大臣就识相地称是,老槐树扭头瞥了他们一眼,满意地颠了颠腿! “朕也觉得康大人是玉瑞不可多得的人才,正要许他官复原职呢!” “还有上官景赫那小子。当年我手底下的人,数他最有出息。这个小子打仗的时候,心眼比我还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皇上怎么让他闲下来了呢?多浪费心眼啊!”老槐树讲话似乎一语双关,李攸熔的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朕……已经决定重新任命他为兵马大元帅!” “哦?是吗?这么说我是多此一举了,如此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李攸熔面色铁青,张鹤人忍不住问起他一再忍让的原因。李攸熔攥紧拳头道:“戚远剑在武将里头的地位,和詹太傅在文臣中一样。虽然已经不理朝政二十年了,但是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他这次出山似乎来者不善!”因着戚太后当年与颜妃的过节,李攸熔知道自己并不受戚远剑的待见。他的嘴唇泛白,不知从何时开始,仿佛世上所有人都与自己为敌了。 戚远剑这几天就在京城驿馆住下了。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统统被他拒之门外。李攸熔请他上朝也不去,别人来问政也不回,真跟棵老槐树似的,一动不动地扎在驿馆里。有时候同长公主见个面,说说笑笑,一副含饴弄孙的样子。 众人都以为他连着为康广怀、上官景赫说情,是准备出山的意思,可照目前来看,他似乎并不关心朝廷局势。然而,朝局却实实在在因为他的到来而备受影响着。前几日格外嚣张的惠太妃一党,这几天仿佛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再搞出大的动作。而加诸在长公主身上的桎梏,也莫名其妙地消解了。现在的她想出宫就出宫,李攸熔根本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知道,这一切要归功于那位从天而降的曽外公。经过几次接触,李攸璇发现老槐树虽然表面看起来威严无比,实际上骨子里就跟个老小孩似的,特别和气,对她很好,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过来,同靖汝妹妹一起与他斗嘴取乐,三个人相处越来越融洽。这是自从李攸烨逊位,江后被拘后,她过得最为轻松的一段时光。私底下早就把老槐树和靖汝认了亲人。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亲戚,只是皇家本就情薄,能让她真正信赖依靠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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