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殿下到——” 当礼官的高喊响彻华央宫时,李攸烨正沿着朔华殿前的汉白石阶一步步拾级而上。等到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站在大殿门前,抬头却发现殿里面空无一人。她蹙眉转头,见一小侍者匆匆忙忙跑来:“瑞王殿下,皇上以及众位大臣都入御书房议事去了,皇上吩咐,如果您来了,请您也过去。” “哦?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攸烨问。 “奴才不清楚,好像是前线告急,皇上,皇上和大臣们,匆匆忙忙就走了!”小侍者说话有些战战兢兢,生怕李攸烨会因被怠慢而恼怒,然后像宫里其他人那样把过错都怪罪到他头上。李攸烨笑了笑:“那麻烦你给我带路可好?” 小侍者咽一口唾沫,抬头看了看这个充满笑颜的少年,愣愣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李攸烨边走边问。 “奴才叫张印,今年十二岁!”小侍者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说:“奴才刚进宫没多久,所以瑞王殿下没有见过奴才!” 李攸烨点点头,含笑问:“那你有没有见过太皇太后?” “没有!”小侍者说的时候颇有些沮丧:“听说太皇太后人很好的,奴才哪有那个福气去伺候她老人家!” “老人家?”李攸烨勾着嘴角笑了笑,敲了敲他的帽檐:“看来你真的没有见过太皇太后了,我皇奶奶可不是老人家!”她难得笑得开怀,开怀中还夹杂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小侍者扶了扶帽子,对她的这些举动,莫名觉得有些温暖,但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他老早就被人告诫,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一丝一毫不敢出错,因此对李攸烨和善轻松的笑意,他一时间的反应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昴着头窘迫地往前走。 “唉唉,前边就是了,你这是要引我到哪里去?”李攸烨停在御书房阶前,冲那小侍者无奈地招招手。其实这条路李攸烨已经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她让他引路,无非是想打探一些消息而已。现在看到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好笑。 “哦,哦,瑞王殿下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报干爹!”张印忙又撤回来,窘迫极了,匆匆忙忙迈进大殿。李攸烨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会儿见张鹤人从里面出来,她瞥了眼旁边的小侍者,一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干爹便是他,神情一下子冷了下去。 “瑞王殿下请!”张鹤人恭谨地躬下身来,李攸烨从他面前走过,甩起前袍,一脚踏进御书房。 御书房里,一干文武大臣此时正围在沙盘周围,听前线来的将军,在上面讲解目前的形势。李攸熔处在最中间,蹙着眉头,手中握着一支长杆,时不时指指上面的地形,嘴里说着什么。李攸烨进来,他似乎没有看到,仍然继续说着他的话题。 “皇上,瑞王殿下到了!”张鹤人此时上前几步,跟李攸熔禀报道。 最外面的大臣听到声音,纷纷侧头来看。李攸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康广怀看了看李攸烨,脸上乍现出惊喜,但柳惠盈拽了拽他,他又扭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攸熔,这惊喜又慢慢褪了回去。 “石老将军,如果能将齐军阻挡在秦淮岭以北,便能够暂解京师之困,朕也有时间去招揽援军……” “皇上,瑞王到了!”张鹤人朝李攸熔走近些,再次提醒。 “你没看到朕在商议军情吗!”突然,李攸熔冲张鹤人大声斥道。张鹤人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头不停地磕在地上惶恐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李攸熔把长杆掷在沙盘上,甩开袖子直接走上玉阶上的龙案前坐下。全程似乎没有发现李攸烨的存在,从案头拿过一支御笔,慢慢地沾了沾墨水,低着眉头并不看李攸烨。 张鹤人面无人色地趴在地上,众位大臣把目光纷纷投向李攸烨。 李攸烨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她心里明白,李攸熔这番举动,无非是在等她的一个臣服态度,从而向众人表明,他才是现在的皇帝。康广怀想出来解围,被柳惠盈拼命勒住。李攸烨攥了攥拳头,忽然大踏步走到御案前,没有看地上的张鹤人一眼,掀开前袍,缓缓跪了下去,膝盖触及地面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少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臣弟,拜见皇上!” 李攸熔这才缓缓抬头,御笔放回:“原来是皇弟回来了!”笑着从案前起身,下来扶起李攸烨:“皇弟能回来,朕也就放心了,咱们兄弟齐心合力,相信一定能共度这次难关,使我玉瑞延绵万世!” 李攸烨平静地站起身来,那抹从容的浅笑,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皇上,可否让瑞王殿下,说说这次齐国精锐攻占秦淮岭的见解?”靖北侯张仲良突然向李攸熔请示。李攸熔瞥了眼李攸烨,作势把李攸烨牵引到沙盘边:“那就有劳靖北侯先给皇弟分析下目前的形势!” “齐王养精蓄锐多年,这次出动所有精锐,一天就占领了岭北重镇韶阴县,可谓势不可挡,臣以为我们不如避其锋芒,取道赵国,直逼其老巢,来一个釜底抽薪,不知瑞王怎么看?”靖北侯用请示的语气,把自己的战略给李攸烨复述了一遍。 “哦,朕已经派平南侯石卫锋率军阻绝,如果能将齐军阻在秦淮岭,就能阻住齐军的攻势!”李攸熔插口说道。 “瑞王殿下,您怎么看?”张仲良只想知道李攸烨的看法。 “本王也没什么好的见解,一切还得仰仗皇上和各位将军出谋划策!”李攸烨淡淡道。 靖北侯瞥了李攸熔一眼,明白李攸烨的顾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李攸熔笑了笑:“朕和皇弟还要叙叙旧,各位卿家就按靖北侯的指示办!” “臣等告退!”一干大臣退下后。李攸熔那和善的笑容渐渐隐没。看在李攸烨眼里,十足的可笑。但她仍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尽量用和缓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想见见皇奶奶!” “到时候会让你们见面的,现在,瑞王安心在宫里住下便是!”李攸熔抬抬略略下滑的袖子。 “你做了皇帝,很开心吗?”李攸烨忽然道。 “你什么意思?” “你若想做皇帝,便安心做你的皇帝,我会带着皇奶奶离开京城,永远不会回来,不会妨碍到你的帝位!你安心便是!” “呵呵,你是在跟朕谈条件?” “是!” “你拿什么跟朕谈条件,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跟朕谈条件,你还没这个资格!” “所以,我是在求你放我们离开!”李攸烨转过身来,咬着牙关定定看着李攸熔。一个生平难以启齿的“求”字,已经让她的忍耐到达极限。 李攸熔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她背后,忽然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李攸烨听来尖锐而刺耳:“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他最终没有停下来,带着这股肆意的笑踏出门槛,随后扬长而去。 御书房中只剩下一身静默的李攸烨,她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波光,落在张鹤人眼中,却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冰冷。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却把我们,都逼上了绝路!”李攸烨缓缓闭上眼睛,带着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转身从这里离开。张印见御书房中已经无人,赶紧奔进来搀扶还趴在地上的张鹤人,方才的场景简直吓坏他了,到现在他的手还是抖着的。而张鹤人的思绪还凝结在李攸烨最后那个冷彻的目光里,久久说不出话来。等到张印将他扶回自己的屋子时,他忽然抓住张印的手,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小印子,干爹可能要面临杀身之祸了,但在这之前,干爹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将来或许可以凭它保得一命!” “这,干爹,什么秘密这么严重?干爹怎么会……” “别问为什么,倘若有一天,干爹大祸临头,你便把这秘密告诉瑞王殿下,到时候,她或许会饶你一命!” …… “皇上,皇上,不好了,瑞王打伤侍卫,出宫去了!”盛镶门侍卫长匆匆来报。 李攸熔一顿,蓦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废物,朕不是告诫过你们,不准放她出宫吗?” “可是瑞王,瑞王骑得汗血宝马,行动太快,对臣等下手不留情面,臣等又不敢伤她,只能让她跑了!”那侍卫想起李攸烨的狠戾,仍然胆战心惊:“不过,臣已经命人去追了!敢问皇上,必要时刻,可否对瑞王采取必要措施!” “什么必要措施?”李攸熔冷眼看着他。 “可否放箭……”那侍卫长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叠飞来的奏折劈在脸上。李攸熔几乎暴怒:“你还有没有脑子,朕已经被斥为无道昏君,你还想再给朕加一道谋害亲弟的罪名吗!” “臣不敢!”那侍卫长吓得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李攸熔脑中一阵疼痛,他扶着额头,皱眉缓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挥手:“好了,你下去吧,派人给朕盯着她,只要她不出皇城,就不要轻举妄动!” “诺!” ……
第128章 不共戴天 “瑞王殿下请留步,现在全城戒严,没有皇上命令,谁都不能进出皇城一步!” 李攸烨驾着乌龙,一鼓作气奔到东城门,守城的御林军将她拦了下来。李攸烨勒着缰绳在原地转了一圈,往城楼上发话的那人看去,见对方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将马欢,她笑了笑,调转马头,又往来路奔去。 城楼上的马欢扶了扶头盔,他接到宫里传来的命令,务必把李攸烨阻截在京城,本以为这件事处理起来会两面为难,没想到李攸烨来了就走了,这让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他几个城门的首领都遇到了相似的情境。李攸烨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赶到城门口,遇到拦截,也不反抗调头就走,把整个城门警戒好一顿折腾。 直到天色渐晚,李攸烨才算消停下来,驾着马歇在江府门前,早已等候在那儿的杜庞把她迎进去,而身后跟了她一路的探子,抹了把汗匆匆忙忙回去报告李攸熔。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可是听说你早就出宫了!”江玉姝从院落里迎了出来,觑着李攸烨,想从她脸上看出个究竟。 “呵呵,没什么,陪别人玩了玩!”李攸烨笑着往厅堂里走,一眼就看到了胡子花白的江令农,正坐在太师椅上和旁边的纪别秋聊天,两人隔着一张茶案似乎聊得颇为投机。她老远便喊:“舅爷爷,舅舅!” 江令农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一老一少久别重逢,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欢喜。江令农盘亘在太师椅上,看着李攸烨,开门见山地说道:“如今的形势,老夫已经无能无力,前几日老夫已经向朝廷提交了返乡的辞呈,这最后一面,只能把一些你该知道的,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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