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抬眸瞧着宋若,温声应道:“是我。” “其实,”宋若向她靠了靠,“我大抵猜到了。” 面前人笑得有些张扬,微眯了眸:“不过,二小姐,今天是除夕夜,我们想些开心的事情,那些糟心事先放一放,可好?” 李言兮弯了弯唇:“好。” 话语刚落便听到宋若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对方凑得太近,呼出的热气几乎洒在了她的耳边。 咬字缠绵,语调缱绻。 李言兮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宋若顺势将她搀住,半揽在怀里,唇角微挑,眼里的调笑一览无余。 李言兮由着宋若揽着,微微抬头,温和一笑,放在身侧的手却抬了抬,玩笑似的掐了一下对方的腰。 宋若将伞抬高了些,也上手轻掐了一把她的腰,两人很快闹成一团,笑出声来。 雪仍在落着,哪怕是玩闹,宋若也没让李言兮身上沾上一点雪。 她手中的伞在追着李言兮跑。 宋若一边去碰李言兮的痒痒肉,一边还煽风点火似的笑道:“怎么,这辈子就喊不得了?二小姐未免过于不讲理了。” 李言兮便跟着笑,上手掐她的手臂:“上一世也没见你叫过师父。” 宋若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有些欠揍,转而道:“原来二小姐是为上辈子我没叫师父而生气,那这辈子全叫回来便是。” 说着言出必行地喊了一声:“师父。” “别喊了。”李言兮连耳朵都被冻得有些红,没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弄她,又说了一句,“别喊了。” 宋若躲过了她的攻势,后退了一小步,手却一直伸长着,给她打伞。 须臾,宋若身上已经落了些雪。 李言兮很快上前一小步,伞重新盖住了二人。 她抬手,准备再去掐宋若手臂。快抓住其衣料时,对方又后退了一小步。 虽是往后退,伞仍旧稳稳当当停在了她的头顶。 宋若瞧着她弯唇笑,逗她道:“师父,你都碰不到我的衣料。” 雪色下,宋若的眉眼都晕上了一层浅光,耳垂上那一点朱砂痣莫名很是显眼。 薄唇上的胭脂色好看至极,雪色衬得她更为肆意张扬。 她就那样瞧着李言兮笑,笑起来的时候,眸中温柔缱绻,如月色一般清亮。 李言兮一把上前将其抱住,让她退无可退。 宋若不躲了,目光落于李言兮身上,眸里笑意荡开,微弯了唇。 两人又莫名开始追打起来。 半响,两个人玩疯了,李言兮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伞,扔在一旁。 雪大了些,落在两人的斗篷上,一番玩闹下来,连带着二人头发都乱了。 只是李言兮还来不及注重这些,便见宋若捎起伞灯上的雪朝她扔了过来。 她往旁侧一躲,然后取了就近树枝上的一捧雪,也往宋若那边砸去。 砸到后弯唇笑了起来。 那把被扔掉的伞横插进雪里,不久,又覆上了一些雪。 宋若弯身抓了一捧伞里面的新雪,追着李言兮跑,最终将雪从脖颈塞到了她的上衫里。 李言兮冻得一个瑟缩,却笑了起来,抓一把石栏上的雪,有样学样地往宋若衣服里塞。 两人你追我赶闹了很久,宫外大街小巷已经开始燃放烟花爆竹了。 热闹声依稀从远方传来。 烟花炸开的那一刻,二人停下了脚步。 彼时,这个除夕夜的雪已经停了,一声锣鼓喧天,打更人告晓所有人,新的一年来了。 烟火一朵接着一朵炸开,灿烂绚丽,有机灵的丫鬟上前给二人递来了汤婆子。 两人驻足在原地,赏起烟花来。 待烟花停了,夜空恢复宁静时,宋若搂了一把李言兮,微垂下眸子看她,声音温柔:“新年快乐。” 李言兮抬首,朝着她一笑,眸光清浅透亮,温声道:“新年快乐,宋若。” 长欢愉,皆胜意。
第50章 守岁 宋渊都已在寝宫里躺下的时候,攸忽想起被他落在偏殿的顾连召。 他想了片刻,合衣起身,沿着弯弯曲曲的长廊,一路赶回养心殿,最终推开了偏殿的门。 里面的丫鬟见到他后准备行礼,被他给压了下来。 他做了一个手势,丫鬟见状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连召就坐在圈椅上,手撑着脑袋,靠在旁侧的小桌上,瞌着眸子。 看模样是一不小心睡熟了。 偏殿内烛火燃得少,烛光很暗,明灭不定的阴影错落在顾连召脸上。 宋渊心道这睡熟了的模样可比醒着的时候要讨喜得多。 他又兀自打量了一会,蓦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狠狠地跳了一下。 宋渊取下身上的斗篷,不自觉地放慢自己的脚步走近顾连召,把手中拿着的斗篷轻轻盖在他肩上。 他脑子有点空落落,竟不知该将他叫醒还是由着他在这里睡到天亮。 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他又是流火国来的,那边普遍寒冷,流火国人也连带着十分耐寒,这么冻一夜还是受得住的。 思来想去卒然想起不久前宋若和李言兮同他说的话。 ……该离这人远点的。 不应当掉以轻心。 宋渊收敛思绪,转身欲走,那熟睡中的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落在一侧的手抬了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脚步微顿,侧首望向顾连召。 后者已经睁开了眼,抬眸看他,温和道:“君上。” 宋渊拍开他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什么事?” 那双浅得几乎带点淡灰的眸子染上了笑意,顾连召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开心地拢了拢身上绣着龙纹的斗篷。 “你怕我冷着?” 宋渊皱了一下眉,上手把自己的斗篷抢了过来,低声道:“不过怕你冻死在这,不好同流火国君交代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是那些意味不明的梦,又许是在宋若与李言兮的话中窥探了一二顾连召这人的危险,他对顾连召抱有很大的敌意。 他很少待人如此刻薄。 可转念一想,他对顾连召的敌意从一开始便存在了。 逃离感和莫名想靠近对方反覆交织在他心里。 顾连召仍是笑着,丝毫不恼,转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才来的路上,经过殿前的漏刻,已经到了亥末。 很快,宋元四年便走到了尽头。 当四市街巷炸起烟花的时候,新的一年就来了。 最终,心中的理智战胜了那稍纵即逝的心动,既然宋若都说了这人与上一世大宋的灭亡息息相关,那便一定要戒备着的。 尽早让他顺顺利利回到流火,免得徒添意外。 宋渊的情绪和态度都淡了些,“大抵子初了。” 窗户没能关紧,被北风吹开了些,有冷风从中窜了进来,哪怕是一个很小缝隙,也莫名让人打了个寒颤。 手中便拿着斗篷,可是宋渊却没有任何动作。 顾连召站起身来,在烛火中竟有一瞬间显得压迫感十足,他比宋渊高上些许,向着宋渊走了一步,几乎是用哄着的语气说道:“很快便到新年了,陛下可想去看烟花?” 宋渊抬眼看他,毫不犹豫道:“不想。” “那臣便与陛下一起去养心殿待着,那的炉子还没有灭,殿内还是热乎的。臣陪陛下一起喝南兴酒。” 除夕是要守岁的。 年年如此。 可是守岁自是要和家人一起过,他无父无母,而唯一一个妹妹正在谈情说爱,自然是没那功夫管他。 再者今夜李言兮说的那个故事多少让他心中有点堵,他便想草草歇息了。 于他这种骨子里就不守规矩的人来说,除夕夜守不守岁,倒也无所谓了。 顾连召又走近了一步,朝着他笑得温润矜雅,君子气质十足,却叫人愈发看不懂了。 其实宋渊一直是个挺聪明的人,他知道,他和宋若都是自小就机灵。 生母死后,他们在这后宫无依无靠,却平安长大,若不是足够机灵,三皇子生母还没去世前,他们怕是已经被那女人弄死千百次了。 李言兮讲的那个故事,其中的细作是谁几乎不言而喻了。 可是正如宋渊对自己说那些梦不过是巧合罢了一样,他本能地逃避李言兮真正想传达的意思。 ——只是告诉自己要戒备着顾连召,不要再靠近他。 宋渊转身将偏殿的门拉开,风雪刮过来的那一瞬,他绷紧了脊背,对身后人道:“孤只想回寝宫好生休息。”
第51章 记起 除夕夜,宫墙外面爆竹烟花响了彻夜,宫墙里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这天晚上宋渊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梦里的京城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 尖叫啼哭声从远处传来。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唤他阿渊的人。 他垂眼,与那个城墙下的坐在马车上的人对视。 心脏疼得厉害,就好像被人生剥开一样。 那应该是个深秋,站在城墙上还能望见京城外面的枯黄的树叶。 那天寒风肃肃,隐隐约约有了寒冬的意味。 他的身后,京城无辜的黎民百姓惨遭屠戮,他的身侧是倒下的敌军士卒。 他大抵是受了重伤,执剑的手都有些拿不稳,血沾上了龙袍龙靴。 血一点一点顺着剑身留下,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军的。 不知为何,他的记忆蓦然模糊起来,他回想到了第一次登上护城墙的时候。 宋寅五年的时候,宋渊只有八岁。 那一年大宋闹了一场饥荒,饥民无数,连京城的街巷都有许多饿死的百姓。 还有许多从南方赶过来的灾民守在京城城墙门前,等着天子大发慈悲,放他们进去,好向达官贵人讨些粮食。 那个时候,他功课比五皇子做得好,正好讨父皇欢心,于是寅宗出行时便捎上了他。 他同父皇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灾民们骨瘦如柴,一片呜呼哀哉。 城门口堆积了几具尸体。 护城墙防的不是敌军,而是大宋的百姓。 走出樊笼后,他才明白过来,饥荒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书上寥寥数语所能概括的。 那时候,看到这个场景,宋渊暗想,他绝对不会让大宋再现这种颓唐。 他要像太上皇一样,让大宋繁荣昌盛。 他要大宋再无饥馑,黎民百姓安宁。 这一年,宋渊年仅二十七岁,他成了大宋的亡国之君。 他的一时不察,害惨了京城的十万百姓。 他原以为他在离八岁时下的那个决心越来越近,却没曾想冥冥之中走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而他此生挚爱,原以为可以执手一生的人正站在敌军阵前,手拿虎符,指挥兵卒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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