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笑着拍了我一下,见我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居民楼。 “玲姐。” 我叫了她一声,挽着她胳膊的手臂感受到她浑身颤了一下。 “怎么啦?” 迟疑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我看见她僵硬地转回来看我,眼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我不懂她的眼神,亦不懂她为何不在这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脑子里过了很多很多事情,关于玲姐,关于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频繁的细枝末节。 我不再犹豫,沉了心,说:“找个时间,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玲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我本想继续劝她,但在她微红的眼眶和一句句逐渐颠三倒四的话语中。 我也害怕了。 之后是怎么结束这番对话,又是怎么晃悠悠回到家的,我都有些记不清,只觉得出门想散的心没散开,反而更加堵了。 宋月没在家,应该早回去看店了,我想着往厨房走,准备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结果水池里边什么也没有,碗筷乖乖躺在橱柜里,连带锅铲都干干净净的。 宋月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我失笑出声,将刚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在厨房站着发起呆来。 这晚我没有去接宋月下班,而是早早地躺上了床。 对此,宋月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反应,回来时估计以为我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接着“咔”一声轻响,她关上了卧室门。 我裹着被子缩到沙发床靠窗的角落,睁着眼看窗外的天空。 乌漆嘛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泪意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脑子里的画面一会是宋月,一会是玲姐,一会是宋月收回去放好但少了一只银镯子的首饰盒,一会是玲姐那件燎了洞但洁净如新的红棉袄。 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失落,无助,愧疚,嫉妒,恐惧,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但就在这样难过的时候,脑海里却还有一个别的声音。 说,江暖你怎么这么矫情,多大点事,有必要哭成这样吗? 我怔住了,也停住了,试图反驳那个声音,但很快便发现无话可讲。 因为那个声音,是我自己的。
第41章 娇矜(11) 周末晚上的购置年货还是取消了,玲姐不知道那晚过后想了些什么,第二天就跟我说要去临城看看年轻时的好姐妹,等我赶着下班去她家门口时,已经走了。 我沉着脸拨通她的电话,意料之外地,里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玲姐的声音夹杂其中。 她扯着嗓子给我报平安,说已经到了,接着让她的好姐妹兰姨又讲了几句,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宋月,在当晚我接她下班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事时,抢先一步开了口。 “暖暖,周末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的脚步一顿,感觉风更冷冽了些,缩了缩脖子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闷闷开口:“正好,玲姐今天去临城了,等她回来估计得下周,到时候再约时间吧。” “今日?为何?” “说去看她好姐妹,十几年不见了,估计想得很。” 宋月停了好一会没讲话,我也没偏头看她,只顾着盯脚底下的路,一块一块的石砖,走一步跨太大,走两步又显局促,索性放弃踩在砖上,一脚踏上烂泥。 泥巴附了一些到鞋跟。 “暖暖。”宋月轻轻的声音响在耳边,“你不高兴了。” 废话,接连被两个人放鸽子,能高兴吗。 我呼出一口暖气,被围巾挡回来扑在脸上。 “没有。”我说,“哪天去买都一样,而且玲姐说要给我带香肠腊肉回来,说是兰姨自己做的,就算扯平了,到时候给你尝尝。” “扯平?” 我用余光瞥见她眯着眼面带迷茫,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露出这样神情的她了,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偏蹙着眉头努力理解着。 “就是她放我鸽子,说好的事突然不来了,但给我带好吃的,叫扯平了,原谅她了。” “那我呢?” “你什么?不是说了到时候也给你尝嘛,哎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得叫玲姐带点广味的,你吃不来辣。” 说着,我掏出手机,揣在兜里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手一下变凉。 在继续揣回去暖和赶紧发消息之间,我选了赶紧发。 字刚打两个,“我扯平了吗?” “什么?” 我头也没抬跟了一句,手指啪啪啪敲着屏幕,等到终于打完一长串点击发送,才反应过来她刚说了话。 “你刚说啥?” 宋月停住了,我侧着身子去看落后半步的她。 她今天穿了件黑大衣,一眼我穿土的样式,但在她身上却格外显白显气质,围巾是我挑的买一送一的款,私心作祟,还特意选了同色系。 我无意识拱了拱自己的围巾,深吸一口气,揣着点小心思,目光落到她的唇上。 她还涂口红了。 “我说,我扯平了吗?” “你扯平什么?”扯平你放我鸽子的事儿吗。 我笑了笑,过去一把薅住她的胳膊挽上,“哎呀,丧着个脸干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不高兴,下周再去嘛,走了走了,快回去了。” 她被我半拖半拉着往前走,沉默了一会,揣在兜里的手突然抽出来,握住我落在外边的手,再揣回自己的兜里。 我一愣,就想缩回来,却被她一把拽住,温热柔软,指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即使咯到手背也不觉疼。 她握了一会手掌,又将我的五指合拢成拳头,用掌心包裹住,暖意源源不断地渡过来。 “……” “暖暖,为什么你的手一点都不暖?” “……”我偏头看她,心里的悸动被这句话冲淡了些,“月月,你在讲冷笑话吗?” 她轻笑一声,似乎松了口气,面部线条柔和许多,“月月这个名字不好听,我有小字,唤姩姩。” “宋姩姩。”我喃喃念了几遍,再抬眼时瞥见她绯红的耳廓,心神一动,恍惚了一瞬才接着道,“挺好听。” 宋月轻“嗯”一声,眼睛看着前路,不知是冻得还是风吹的,脸颊也泛起红来,眉尾眼角都吊着粉。 我不由看得痴迷,没留意脚下的路,脚尖突然被绊住,一个趔趄就要往下栽。 千钧一发之际,宋月一把将我拽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我左脚拌右脚摔进她怀里,鼻梁磕到她下巴。 两声短促的吸气声,我跟她一个捂着鼻子一个捂着下巴站定,面对面看了半晌,都笑了起来。 到最后,我也没问她周末要去做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想告诉我,但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来,只化作一缕几不可闻的叹息。 因着她这要死不活,想说不说的样子,我甚至没睡几个好觉,连做梦都是她抿着唇看我,屡次张口又闭上的模样。 我也想过干脆直接问,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咽回来了。 万一她是要给那个小星过生日呢,虽然当时说的是下周,但没准人家周末才有空,只能放了我鸽子去陪人家吃晚饭。 这么想着,我要问的心终于死了,连带着后边好几天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被人抛弃的悲催感。 终于,时间走到了周末,大清早我就被玲姐的视频通话吵醒,看她拿着手机绕着圈带我参观兰姨的院坝,和十几个叔叔婶婶问好,再展示两大盆肉馅和鸡鸭鱼鹅。 等到挂断电话,我觉得本来就没睡醒的头更晕了,还带着几丝热闹过后的不真实感。 在情绪逐渐失控之前,我拉过被子蒙住头,刚闭上眼,就听见卧室门开了,接着是放轻的脚步。 “宋月!”我一把又把被子拉下来,猛地坐起来瞪她。 她并没被我的突然动作吓到,而是穿戴齐整,倚着椅子站定,看着我笑。 “暖暖,起床,我带你去个地方。” 十分钟时间,我简单洗漱了一下,顶着一张死人脸出现在她面前,“走吧,我送你去上班。” 宋月挑了挑眉,伸出手指抹了抹我的脸,“不去上班,我请假了,我们出去过年。” 接着,她又捋了捋我的头发,笑道:“我建议你再洗个头。” 足足两个小时,在她的监督之下,我难得认真地将自己收拾了一遍,甚至卷了头发,从柜子里翻出来好久没穿过的小裙子。 我站在镜子前臭美了五分钟,感慨道:“这个班真是把我上丑了。” “不丑,很美。”宋月站在我身后,从镜子中跟我对视,笑着再说一遍,“你这样很好看。” 我被夸得老脸一红,移开视线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才回身过去,“我好了,走吧。” “还没好。” 宋月变戏法一般从兜里翻出来只漆皮硬管口红,我定定看着她往前迈了半步,微微躬身下来,指尖抚上我的下巴,冰凉顺滑的膏体触上我的唇。 她的瞳孔很清澈,水一样,我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她拿着口红的手,指节曲起,缓慢地移动,被指肚按着的地方开始发烫。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立原地,攥着包包背带的手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又被我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呼吸变得急促紊乱,耳边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我想,我要疯了,要不就是宋月疯了。 然后疯了的宋月和疯了的我,一起被关进疯人院,我问她,你为什么疯。 她说,她没疯,她只是陪我。 想着,我冷不丁打个寒战,努力将脑中含情脉脉看着我的宋月挥开,恰巧此时,唇上的触感逝去,她退后半步。 “现在好了。”她说,然后将口红盖好递过来,“新年礼物,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木楞楞接过,看着上边ysl的logo,默了一会,“谢谢。” “不客气,你喜欢便好,我们走吧。” 出门的时候,太阳高挂头顶,阳光刺眼热烈,但没有一分暖意,我紧了紧袄子,有些懊恼没穿保暖内衣,鼓着气抱怨。 “冬天的太阳,冰箱里的灯。” 宋月笑,“好比喻。”然后将自己的围巾取下给我裹上,带着香气和热意。 “去哪里?”我伸了伸脑袋,问她。 “约会。” 我不知道宋月知不知道约会这个词的意思,但根据她当时说出这两个字露出的表情,单纯无公害,大方不扭捏,应该只是当作平常的闺蜜出街的意思。 反倒是我,乍一听见,差点没跳起来,还得是刚好嘴里吃到了头发才没一嗓子嚎出来,等到我把头发丝儿整理别回耳后,再面对她一脸云淡风轻时,气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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