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所有的劝慰与爱恋结成果子,再由她从我的舌尖采撷过去。 我与她相拥,亲吻,身体密不可分,心跳合而为一。 我想,我们属于彼此了。 “所以,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我笑着颔首,想起那个怀揣无尽欣喜的雪夜,天晓得我当时有多想向她倾诉,偏偏烧晕过去。 “陈阿香,那你为什么不救我?就看着我挨打?” 我一愣,讪笑道:“我没看见,我用听的。” 空气诡异地静默一瞬,她的语气骤然失落,低低地道:“都怪我,我该拉住你的……” “哎!”我赶忙叫停,笑嘻嘻地上去环住她的脖子,强忍脸颊燥热,“不怪你,不怪你,是我自己踩滑了。” 她不吭声了,我揉了揉耳朵,歪头想了一会,“你若再自责,我要亲你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太尴尬了。 其实我真的很羞,羞得要命,方才与她分开时,嘴唇肿的发烫,却不及胸腔心口滚热半分,扑通扑通,像是一团火要冲出来。 现下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是真生猛啊。 还好她没被吓着,不过这会好像被我没羞没臊的一句惊住了,半天不讲话。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却蹦不出来一个字。 “陈阿香。” “哎!”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我真幸运。”她说,“我真幸运。” 她一连说了七八个“我真幸运”,突而伸手又将我揽回怀中,深吸一口气,最后道:“陈阿香,我真幸运。” 其实我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 老天要我受如此多苦难,便是为了赐予我一个玉露吧。 我突然有点喜欢老天了。 于是,我说:“老天,我真幸运。” “你不应该说‘玉露,我真幸运’吗?” “不,我就要说‘老天,我真幸运’。” “你改口!” “我不!” “为什么?” 因为,玉露就是我的天。 我的十九岁生辰,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生辰。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前十年爹爹娘亲的悉心准备,但我仍然要说,我好开心,开心得想要大哭一场。 就有一种这么多年来受的苦都值了的感觉。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怨了。 现在的我,只想和玉露好好的过下去,哪怕是食不果腹,衣不避寒也没有关系。 只要玉露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陈阿香,就是这么肤浅。 当晚,在玉露终于吃掉我给她留的三颗汤圆,并将一个大东西“砰”一下放到桌上时,我才知道,她一早去北门小亭,是将要送我的生辰礼启出来。 一坛子桂花酒,埋了三年。一如我对她的喜欢,也藏了三年。 桂花是她一点点收集再细心挑出花梗,只剩澄黄的花瓣。 酒是她用在大夫人那里做事讨来的铜板换的,不是什么好酒,烈得很,但经过桂花浸泡,倒也柔和许多。 我问她大夫人为何要她做事。 她如实道:“起初她发现我是装傻后,只是借做事的理由让我呆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能将她与二少爷之事捅出去。” “有些多此一举。”我说。 她哼哼一声,“你是说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傻子,不会信我的话呗。” 我笑了,“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陈阿香。”她捏了一下我的腰肉,“我现在发现你还挺坏的。” “哎哎。”我叫着躲开,绕到她身后一下抱住她脖子挂上去,“后来呢,后来呢?” 她身躯一僵,挺直腰板将我与她之间拉出些空隙,我有些不满,再次贴紧,又蹭上两下,催促道:“你说呀,后来怎么就愿意让你做事了,还给你发钱?” “有一次,她娘家寄信来说想要她将大少爷的公章偷出来,说能赚大钱。我听见了,就跟她说我以前做贼来的,可会偷东西了。她不带一点犹豫就让我去试试。” “你没偷到被抓了,不干她事,偷到了,正合她意。”我说,“是吗?” 她“嘿嘿”一笑,捉住我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有些得意道:“我自然是得手了。” “后来她一高兴,大概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吧,就开始让我做些杂事,正好还能给她在府里善待下人的风评再添上几笔。” “那为什么只有冬日你才去她那儿?”我问道。 她默了一会子,将我牵到她面前,又捧起我的脸,我能感觉到她笑起来湿热的气息洒在面上,像把小扇子,撩着撩着,又软又痒。 “因为只有冬日的阿香才会赖在床上不愿下来呀。” 所以,就不会她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了。 她没说后头半句,但我却已经知道了。 “你是变着法儿说我懒吗?”我有些赌气,挥开她的手,想将她从凳子上赶走,“起开,让我坐。” 下一刻,一双手将我拉过去,我便坐到了她的腿上。 温热的肌肤隔着薄薄几层布料相贴,酥麻像小蛇从尾椎骨爬上后脑,我不禁发软,便贴的更紧了。 “坐好了。” 她在我的耳边低语,带着无尽的蛊惑。 甘之如饴的沉沦,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第15章 玉露篇(15) 我与玉露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将岁月碾碎了再添满饴糖,一同含食了半年。 这半年里,我们回到了曾经每日同桌而食,共卧一榻的相处,所幸春云知晓我二人的所有事,又耳清目明,往往能在有客来访时,恰到好处地提醒一番。 这才没将这件事大白于世。 但也可能是我多虑了,毕竟谣言早就传遍陈府上下,如今是真是假,都不足以人津津乐道了。 只是我还小心珍藏着这份心意,像是守护着我与玉露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东西,只在无人处翻出来细细咀嚼,认真聆听。 我将玉露说过的情话一字不差地让春云替我写了下来,大多是些传世诗句,应该都是她从各本诗集上摘下来的。 第一日,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二日,她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三日,她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四日,她憋了半天,说:“天不老,情难绝。” 我乐呵半天,打趣道:“老天,老天,如何不老呢?若天已老,岂非情就绝了?” 她沉默着想了一会,上来捂住我的嘴,一连“呸”了好几声,“你莫乱讲,我说错了,这句要改一下。” 我撅起嘴顶了顶她的掌心,含糊不清问道:“改什么?” “天老不老,情都难绝。” 加了两个字,诗句变得怪异,带了几分孩童般的任性,经她口中说出来,却万分郑重其事。 我笑着眨眼,扒开她的手,摇头晃脑,摆出一副先生姿态,心里落了蜜,连嘴里都是甜津津的。 “甚好,甚好,玉露乃诗词大家也。” 她说了许多,我记了许多,草纸摞成厚厚一叠,被我压在枕头底下,积到后头,压不住了,只好让春云帮我收起来,用了带锁的小盒子。 春云有时会向我抱怨,如此肉麻私密之事,为何要拉上她,也有时会一甩手不写了,埋天怨地道:“小姐,为什么重复的也要写啊。” “哪里重复?”我替她研墨,软言软语,“她前日是晨起讲的,今日是午饭后讲的,这是不一样的!” “句子是一样的!” “不对!”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向她,低垂下眼睫,细细思索。 “她前日讲的时候吻了我的额头,应是珍重之意。今日讲的时候还带来了刚采的鲜花,应是珍爱之意。含义不同的,怎能一样?” 良久,春云才开口,语气迟疑:“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珍重是要捧在手心好好保护的宝贝,珍爱却是要抱在怀里哄得开心,表达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情意。 春云真笨,怎么这都听不出来。 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至少她不会在我与玉露相拥共枕,互为慰藉之时没头没脑地跑进来,亦不会在第二日想起来问一句,我们昨晚在房中做了什么。 我的头脑迟钝,只能反复背诵,才能将这些诗句背后的含义牢记。我的心脏很小,只能恰恰好装下一个玉露。 但我忘了,娘亲曾千次万次的叮咛,莫要将她人视作生活的依仗,遇事还是得靠自己。 何况现在我不仅将玉露当作依仗,更是作了生的希望。 所以,当一年后她替大夫人偷公章之事败露,更是触及国法将要被抓走之时,我觉得天都塌了。 其实这一年里,她还不断在帮着大夫人做事,我起先是不赞同,跟她大吵一架,甚至说出了“你若再去,我们就各自过吧”的伤人话语。 但我是拗不过她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倒是好啊,口头答应了我,背地里依旧。 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些,也想证明她并非无用之人,是值得我托付的好娘子。 她那么要强,前几年顶着个傻子头衔,什么也做不了,该多难受啊。 我默许了,也正是我的默许,将她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元熙十四年三月初三,二少爷的生辰宴上,我与玉露一同出席,这次没有了曾经的刁难,虽然二少爷仍然是恶语相向,倒也有所收敛。 是以我们尚还能在桌下拉拉小手,听着宾客致辞,囫囵塞几口瓜果。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我刚开始只是听见一阵阵马蹄踏地声由远及近,以为是城中军队操练并没放在心上,后头只听着那声音在陈府门口停下。 接着兵甲碰撞声将门推开,齐整整到了院子里,方才喧闹喜庆的正厅立刻鸦雀无声。 “林笺箐何在?”一道男声自我前头传来,沉稳肃然。 “是我。”温言软语,大夫人有些受惊地答了话,“这位官爷是……” “你爹私刻公章,伪造文书,借公家铺面违法经营,逃税漏税,据他供词,那章是你偷来的,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言辞凿凿,将罪行一条条罗列出来,四周一片哗然。 哗然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连根针落地的声音大概都能听得见。 我下意识攥紧了玉露的手,心如擂鼓,紧张得不行,生怕下一刻大夫人破罐子破摔喊出那章不是她偷的,而是玉露偷的。 以往在家里,我因着爹爹官职的缘故,懂得些国法,如此罪责,是在人眼皮子底下借公谋私利了,要牵连好几族的。 尽管玉露可以辩驳说是大夫人逼迫她去的,但仍然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若是再被查出来她收了大夫人的赏银,那更是完蛋。
66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