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恣慕焦急的眼神,易君笙环顾四周,急声问道:“百影门内,可有能抬人的载舆或木板!” “……有,有木架和木板,我能马上组起来!”说完,她把林晏霜交付给苏临镜,拔腿就要朝木仓里跑去! 可还不等她跑出几步,林晏霜的手便动了动,颤巍巍地够向了林恣慕的方向。 不知道是舒心丹起效了还是走动中把林晏霜惊醒了,此时林晏霜她急喘着,似乎有话相对林恣慕说。 “林姑娘,林掌门似乎是醒,醒了!” 在苏临镜的惊呼声中,林恣慕回头,惊喜地扑向林晏霜,“阿婆!” 见林晏霜仍是痛苦地喘着气,林恣慕连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捂在林晏霜心口间,出声安慰道:“阿婆,我马上送你下山!到医馆,到医馆我们就好了!” 张口喘了好几口气,林晏霜才勉强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她抬起手来来,费劲地推了推林恣慕的手,说了好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 “别做……” “那,无用的蠢事” 歇了好长一口气,林晏霜才断断续续道:“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我能等到你这傻囡回来,已经是了不得了。” “哪还有那命,再等你把我送去医馆里……” 颤颤地圈住了林恣慕的手,林晏霜颤声道:“放我下来,最后一晚,你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在自己家里喘口气吧” 拼命讲完这一句,林晏霜倒抽了一口气,脱力般地仰起头来。 林晏霜心中十分清楚,水牢之刑,加上操劳多年落下的心疾,此次胸痹并非是意外,是她已油尽灯枯之兆。 既然死之将至而无可回寰,那她宁愿死在她付尽心血的百影门中,也不愿意死在下山的路上。 林晏霜这一句是祈求,但于林恣慕来说,无疑是让她眼看着林晏霜断气的酷刑。 “阿婆,你是要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么?” “看着我断气又怎么了” “就这最后一程,你都不乐意守着么?” 眼睛缓缓转向背后的半山居,林晏霜疲惫至极道:“走吧……扶我进去,好好地让我歇一歇吧。”
第048章 乘船西行 半山居中, 林恣慕站在桌边,点了三次,还是没有将烛灯点起。 见状, 秋望舒默默接过火折子,替林恣慕点上了已经快烧到底的蜡烛。 烛火打在墙上,却照不亮林晏霜的脸, 只显得这室内更加黯淡。 明明灭灭中,林恣慕听到了林晏霜费劲挤出来的一句:“等我走了,你别留在这儿……别惦记这儿” “去看看四海,那才应该是你的天地。” 从追着母亲的棺椁追到门边的稚儿, 到对林晏霜喊出“你拘我训我又如何, 我就是不愿当那懦夫,一辈子躲在这深谷中!”的少女,她竟不知, 原来十几年的岁月,只不过几个回头。 这是她的孙女, 是她虽不愿说出口,但却最引以为傲的姑娘。众人总说她像自己,可她只觉得,她的孙女远远胜过自己。 眼中似有热意袭来,可却被林晏霜狠狠憋在了眼中。不敢再看林恣慕了,林晏霜只能红着一双眼道:“若是日后,你受委屈了, 想起我来了, 就往地上祭我一盏茶。” “这样, 我就都能听见了……” 听见这一句,林恣慕心中大痛, 再憋不住哭腔,转身就跪在了林晏霜床边,“阿婆……是我错了” “我该陪在你身边的,不该往外跑……” 若林恣慕当真只会乖乖留在这门中,那就不是她林晏霜的孙女了。 使出浑身力气抓住了林恣慕的手臂,林晏霜板起脸来,像从前一样训斥道:“说什么蠢话……” “慎而不怯,智而不逸。你把我百影门的门规学了去,怎就会成做错了事情。” “是我老糊涂了,以为避世而居便可无忧无虞。” 林晏霜不知道从哪里续上了这口气,眼神逐渐清明,说话也不再断续。可秋望舒却看得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去吧,带着破山骨去吧……” “叫山外人看看,我林晏霜的孙女,是何等风骨!” 目光越过林恣慕,林晏霜看向了站在后面的秋望舒。 “秋姑娘……” 斟酌了许久,林晏霜才开口道:“我这傻囡是极好的孩子,只是叫我娇惯太过,养得心比天高,又放纵任性……” “他日,若是她失了分寸闯了祸,还望……你能念在老身的份上,拉她一把,叫她不要落得个潦倒不堪之地……” 林晏霜,钉嘴铁舌,硬气了一辈子,独独这一个请求,道尽了她一辈子的惦念与牵绊。 这样的请求,怎能不应。 喉中似有什么东西梗住了秋望舒,叫她张了好几次口,才哑声道出一句:“林掌门,我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请您……放心。” 得了秋望舒这一句,林晏霜操劳一辈子的眉头,才终于有些展开的痕迹。缓缓地躺下去,好半天后,林晏霜才满足地叹了一句:“如此……如此,我便放心了。” 方才那攒起的力气不知散到了哪儿去,此时林晏霜只觉得身体出奇地轻,轻到若她不握紧,似乎就再也握不住眼前的孙女。 她朝床沿挪去,想要最后一次给林恣慕擦一擦这哭花的脸,可不知怎的,却怎么也挪不过去。 知道这是留给自己最后的几眼了,林晏霜也不再挣动了,认命般地挤出了一个苦笑。 动了动手指,林晏霜转过眼珠,看着眼神越发惊惶的孙女,她心中疼得要命,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安慰道:“恣慕,好孩子,好姑娘,别哭” “百年奇术,我毫无保留,即便黄泉路上被那鬼差问起,我也要说我无愧于门生,也无愧于先祖” “只是,唯独愧于你们母女……” 林恣慕已是泣不成声,只知道紧紧地揪住林晏霜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的最后一口气。 不知何时,林晏霜的枕边也洇湿了水迹,可她一点都不知,只顾着安慰那仿佛还只到自己膝盖,只会瘪嘴憋住眼泪,一句认输的话都不说的孙女。 ”傻囡,你这么哭,我便是走了,也不敢离你三步远……” 林恣慕已是失了所有的理智,只能崩溃地哭喊道:“那你就别走!” 怎么才能不走呢? 烛灯已然烧到了头,只要窗沿一动,便会灭于风中。 可是,窗沿没有动,只有林晏霜的意识缓缓散去,在连林恣慕的温度都感觉不到时,林晏霜缓缓阖上了眼皮,留下了不成句的呓语:“傻囡……” “我留不成了……” “你把,眼泪擦擦……让我走得,放心些……” 烛影陡然晃悠了起来,林晏霜的尾音也被吞入了风中。 一缕白烟自黯淡的火星中摇曳而上,风中静得出奇,再也不闻林晏霜的一丝鼻息。 林恣慕松开了林晏霜的手,缓缓抬起头来。 林晏霜面容很安详,甚至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安详,仿佛只是打了一个再舒服不过的盹,只要她一唤,就能睁开眼来,或轻或重地冷哼一句。 无意识地抚上了林晏霜的脸,林恣慕喃喃地喊着:“阿婆,阿婆,阿婆……你,你看我一眼” “你先别睡,看我一眼” “求求你,看孙女一眼,行不行……” 她的祈求越来越急,掌心下的温度却越来越凉。到了这一刻,林恣慕的心沉到了底。她现在再也不能骗自己了,因为她清楚,半山居的灯灭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会在这深谷中等她回家了。 不忍见她这副模样,玉小茶上前拉住她,不忍地喊了一句:“林恣慕……” 可任她如何想将这人拉起,林恣慕都瘫在床沿,没有半点反应。 忍住了喉中哽咽,玉小茶凑到她身边,想陪林恣慕一起最后送林晏霜一程。可她刚蹲下去,就见身旁这人,似乎像被掏空了力气一般,毫无准备地向一旁倒去。 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玉小茶来不及擦眼泪,便和身后三人一起,惊声喊道:“林恣慕——!” …… 四日后,在距千苍谷百里外的渡口边,人群熙攘,到处都是商贩叫卖声和船夫吆喝声。 “糖糕,糖糕——年年高——” “砂糖绿豆凉水——”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苏临镜牵着马,傻眼地看着玉小茶。看她背着满兜食物,不知要吃到哪年哪月,苏临镜为难地问道:“小玉姑娘……” “这是不是有些……” 苏临镜斟酌着用词道:“多了?” 玉小茶一听,摇着手指反驳道:“这不多,到时候吃着你们就知道了!” 看苏临镜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她振振有词地问道:“不然船上这半个月,你们就光啃干粮?”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切地问道:“哦对,林恣慕呢?” 看了一圈,除了林恣慕以外都在,玉小茶于是张大了嘴巴,惊恐地猜测道:“她不会,临时改主意不和我们……” 正说到“我们”时,却听到了在她左后方的位置,林恣慕的声音突然传来:“在这儿。” 将林晏霜亲手埋葬后,林恣慕足足有两日没出过门。 直到昨夜,她才敲开了苏临镜的门,告诉苏临镜,她要和四人一起上路。 这会儿,林恣慕就站在玉小茶后头,玉小茶却还睁着大眼睛一通问。若是放在之前,林恣慕免不得又要损玉小茶几句,可这几日,别说刺人几句了,林恣慕看着是连说话的心力都没有。 虽然知道她是还没从丧失血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可玉小茶却宁愿她跟之前一样,把那脾气发出来,气气人也好。 不同于玉小茶的干劲十足,林恣慕神色恹恹地看向了客船,神色木然道:“走吧……” 说罢,没有管神色担忧的几人,自顾自牵马走上了船板。 见前面三人接连上了船,易君笙也拉着缰绳转过头来,对秋望舒轻轻说了一句:“走吧” 闻言,秋望舒点了点头,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只是,在踏上船板时,秋望舒耳朵里还是再次注意到了,那叫卖糖糕的声音。 “糖糕——糖糕——” 其实糖糕摊子的吆喝声也没有多突出,但是吸引她注意的是摊子旁小孩吵着跟大人要吃的声音。 是脆生生的,天真烂漫的,但却十分有底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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