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地笑了一声,林晏霜想,故人已去,自己也年迈病弱至此,江湖,终究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江湖了。 “好,好,好!” 林晏霜连叹三声,拄榻而起,在林恣慕的搀扶下,她蹒跚地走到了博古架前。 “与其守着这断垣残壁,还不如把剑法给你们,抵了百影门欠你们的人情。” 说罢,她伸手跟林恣慕要过破山骨,将长弩放进博古架底层的锦盒中,片刻后,架上的白瓷瓶转动了起来,墙上也凭空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自两边打开,门后没有暗道也没有机关,有的,只有静静呈放在石台上的一本薄册。一本类似十年前,秋望舒在电光血影中看过一眼的剑册。 那便是——息缘剑法的白虎一卷! 前有秋望舒毅然卸下易容,后有林晏霜慷慨赠剑法。费了好大的力气,苏临镜才从眼前一件件震惊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难掩面上的激动之情,苏临镜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林掌门成全!” “别谢我,谢你们自己。” 冷哼一声,林晏霜将剑法取出,递给了苏临镜,“若不是你们帮她抢回破山骨,这机关,我也打不开!” 经历了数月的波折,到了此刻,林晏霜似乎也用完了最后一丝精力。她转过身,疲惫地坐回了榻上,缓缓道:“天也晚了,既然是远来做客,那老婆子也不能再赶人吧。” “去吧,恣慕,替我去给客人沏一壶茗眉。” 自己才在半山居里待了多久?恐怕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急着要差使自己出去了? 皱眉看着林晏霜,林恣慕小声埋怨道:“孙女才刚回来,你就要支开孙女做什么?” 林晏霜虽然没了力气,但显然中气却还在,听了林恣慕这句嘟囔,立刻回呛道:“喝你一盏茶就是要支开你了!” “怎么,去外面野了一圈,连一口茶都不给你阿婆喝了!” “不是……” “不是那就去!”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后还是林恣慕先败下阵来,没好气道:“知道了。” 林晏霜语气虽强硬,但她的眼神一直跟着林恣慕,直跟到她出了门才收回了目光。 说让林恣慕给客人沏茶是其次吧,主要是林晏霜想喝孙女的茶了吧。 看了一眼虽然生气但忍不住回头的林恣慕,又看了一眼虽然板着脸但一直盯着门边林晏霜,几人在心中暗想,这祖孙俩,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别扭。 等林恣慕走远了,林晏霜才清了清嗓子,对几人交代道:“三位少侠,可自去南房挑间客房住下。” 话音一转,林晏霜看向秋望舒。 “至于这位,便看在更星剑的份上,和老婆子单独聊聊吧。”
第046章 饲魂草 …… 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秋望舒说过的话, 林晏霜皱眉问道:“你说秋臻,是死于李慕舸的剑下?” 而在她三步外,秋望舒反驳道:“不, 杀死我母亲的,除青临门之外,另有其人。” 伏春山的老庙, 弯腰低语的黑衣人,还有秋臻最后刺进自己胸膛的剑锋。这种种一切,她从未有一日敢忘。 所以,哪怕林晏霜知道的只有蛛丝马迹也好, 秋望舒出仍是攥住了这一点希望, 问道:“林前辈,可认得腰佩孔明锁,内法蛊人心智, 为李慕舸所驱使之人?” 蛊惑人心的内法?除了李慕舸外又有谁,可偏偏她说这人, 并非李慕舸。 “内法如何蛊人心智,说清楚。” 闻言,秋望舒沉声道:“先是一掌,在我母亲胸前烙下了一个黑色莲纹,让她不敢动用内力。” “其后,母亲,只听了他一句话, 便任由他掌控……引剑自戮, 心肺麻痹而死。” 引剑自戮……秋臻最后, 竟是死于如此邪法么?深吸了一口气,林晏霜虽面色冷硬, 但声音中却有几分不忍。 “堂堂七侠之首……竟如此赴死。” “那你母亲最后,可有和你交代什么?” 母亲交代的话么? 秋望舒闷声回道:“她让我忘了一切,此生都不要入中都,去寻李慕舸。” 唯一知情的李慕舸早已在被钰龙神教灭门那日化为了一捧枯骨,说不定那供他驱使之人也死在了那一日。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还是坚持要一问到底么? 盯着秋望舒的眼睛,林晏霜沉吟了片刻,终是神色复杂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可能,若林晏霜特意留下自己,只是因为她想听听秋臻的死状的话,那也太过荒谬了。 那林晏霜这般做派,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看看她有几分决心么? “林掌门” 定定地看着林晏霜,秋望舒话中没有丝毫退缩。 “即使只有一个字也好” “只要林掌门知道的事情有半分与当年有关,晚辈便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室内立即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林晏霜虽没接话,但从她面上惊愕来看,秋望舒的预感兴许没有错。 犹豫了片刻过后,林晏霜重新看向她,无奈地叹气道:“我虽不清楚其中全貌。 “但……我曾听闻,在钰龙神教所占的红石崖中,生有邪物饲魂草,食此草者,或心智全失,或狂躁嗜血,与野兽无异。” 钰龙神教,虽在五年前被中都各派歼灭,但在那之前,也曾是靠邪蛊邪功称霸西疆数十年的教派。 现如今,还能讲起钰龙神教的,也只有老一辈的掌门和阁主了。 “十二年前,钰龙神教的司傩阿曼苏就曾以饲魂草入蛊,只需一息,一字,便足以让平民教众为她所驱使。” “中蛊者,身缠黑色莲纹,听从蛊主之言。” 听到“黑色莲纹”四字,秋望舒心中一惊,眼前竟又出现了秋臻胸前那触目的掌纹。 看清了她的神情,林晏霜心中也更明了了几分。顿了一顿,她坚定地对秋望舒说道:“若有人能将此蛊炼化,或许,可成你口中所述的蛊人内法。” 听清了林晏霜的话,秋望舒喃喃重复道:“饲魂草……” “不错。” 说着,林晏霜话音一转,目光中有不甚明显的担忧,“只是,若要将此蛊炼化,此人必定会受反噬之苦。” “若是受了这等苦,还能活到今日的,你只怕是……” 林晏霜虽未说完,但她的未尽之意已很明显了。 若是此人还能活到今日,那一定不是秋望舒能对付的人了。 可是听了这话,秋望舒还是固执道:“晚辈不怕” 即便那人再有多大的神通,也不足为惧,她唯一怕的,也只有十年前无能的自己。 只是…… “只是钰龙神教早已覆灭,晚辈又该往何处去问?” 闻言,林晏霜低笑一声。她看着秋望舒,难得地露出了个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你总能问到的,不然” “你又何故与她们走这一趟呢?” ……是,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那人还活着,不论继明山庄还是西疆,自己总是能问到的。 也许林晏霜是顾及故人之谊,也许林晏霜是对自己有所求,可不论如何,林晏霜今日终究是替她指出了一条路来。不知道该以何为报,秋望舒弯下腰深深地朝林晏霜鞠了一躬,语气中是道不尽的感激:“……多谢林前辈!晚辈愿” “愿”字还没说出口,林晏霜就又一次打断了她。 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林晏霜故作冷硬道:“我不要你拿什么来谢我。”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晏霜冷硬的表情中,似乎露出了几分松动。 “只是,若有朝一日老婆子咽气了” “你还记得今日的话,就烦请替我看看我这不省心的孙女吧。” 结果秋望舒还没出声呢,背后半山居的门就在“哗——“的一声,被人气哄哄地打开了来。 端着两盏茶水,林恣慕看着轻轻松松说出“咽气了”三字的林晏霜,一时怒上心头:“你别说这种话!” 本来想着,若是这话被孙女听见了,她心里还会有些愧疚,但被林恣慕吼了这一句,林晏霜也顾不得别的了,抚了抚心口,理直气壮地回呛道:“黄土都埋到脖子了,现在不说,你让我什么时候说?” 眼见祖孙俩才好不得半日,就又要吵起来,秋望舒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默默往门边挪去,把场地让给这刚刚重逢的祖孙俩。 结果,还没等她挪到门边,林晏霜的气就莫名歇了。 没有料到林恣慕因为这一句话就哭了出来,林晏霜抬了抬手,悻悻道:“还小么,沏个茶就把你哭成这样。” 手都颤巍巍地去找手帕了,结果嘴上还要嘴硬道:“像什么话” 之前是喜极而泣,林恣慕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但这会儿当着秋望舒的面落下泪来,她只觉得又羞又气。 听了林晏霜这句硬气的“台阶”,她放下茶碗,偏头呛道:“反正你也没觉得我像话过。” 不像话三个字是骂不出口了,林晏霜只能张了张嘴,小声骂了句:“没规矩!” 骂完,才想起了还在房中的秋望舒。 看秋望舒在门口站了半天了,林晏霜咳了一声,正色道:“秋姑娘既累了,便先出去找间客房歇下吧。” “如今我百影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门空房。” 得了林晏霜这一声令,秋望舒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出去了。 都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听到林恣慕小声传来的声音。 “明日,等你好起来,我想吃你做的糖糕。” 这大概是林恣慕能说出来的,和撒娇最沾边的话了。 但林晏霜显然不吃这套,或者是就是吃这套也不会让林恣慕看出来的。 “明日就好,你当这谷中有华佗还是扁鹊!” “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行了,闭嘴喝茶吧。” 但到最后,还是放软了声音,无奈留了一句:“糖糕,以后再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秋望舒低头,似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头迈出了半山居。 …… 等到玉小茶收拾好了今夜暂住的客房,准备自告奋勇地去灶房里做一顿饭时,她才从苏临镜那儿得知如今整个百影门,都搜刮不出一个能下锅的肉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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