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怒吼,没有痛号,甚至没有对她们说一句话,就这么拽着人往外走。可是秋望舒却清楚地看见了她那淌了满脸的眼泪。 无力地张了张嘴,秋望舒好像想跟她说点什么,或者应该跟她说点什么,可是喉头却被梗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后,是身边的易君笙叫住了已经失了神志的人,冷静地说道:“林姑娘” “林掌门没有死。” 听到这一句,林恣慕的身形一滞,脚步也停下了。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 见她听进去了,易君笙又重复了一遍:“林掌门没有死,她一直被关在水牢里。” 仔细地听了一遍,林恣慕松了手,颤声问道:“……真的?” 直到这会儿,玉小茶也回过神来了。听见了林恣慕的问话,她也赶忙肯定道:“是,是真的,方才苏临镜已经去救人了!” 后知后觉地想起时间来,玉小茶伸手指向外面:“现在,应该已经救出来了!” 顺着玉小茶所指的方向,林恣慕居然真的看见了,有两个身影逆光而来,缓缓出现在了半山居的洞门边。 湿透了半边衣裳的,是苏临镜。而被她背着的,那个头发花白,着一身黑衫的,正是被苏临镜救出的百影门掌门,林恣慕的祖母——林晏霜! 林晏霜的身影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楚,林恣慕眨了眨眼,震惊地张开了嘴。 “阿婆——!” 林恣慕慌乱地冲下了台阶,不顾一切地跑向了苏临镜背上的人。 奔跑间,她被地上低矮的石灯绊了一跤,绊得膝盖上都是枯叶和积灰,可她也不想管,只管往洞门跑。 终于,她跑到了苏临镜身边,接过了苏临镜背上,被寒气浸透的人! 听着林晏霜胸前的心跳声,她终于放下了心来,脱力般地跪了下去。 虽然苏临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但林晏霜还是在这颠簸中,醒了过来。不知道是被晃醒的,还是感应到了林恣慕的声音。 林晏霜缓缓地睁开了眼,费劲地看了一圈身边的人,过了好久,才认出了面前又长大了许多的林恣慕,似乎是想怪罪她一去多年,却又庆幸她一去多年,林晏霜张了张嘴,叹息着吐出一句:“……舍得回来了。” 严苛如林晏霜,一辈子都没说过什么软话,但独独对这孙女狠不下心来。林恣慕清楚,这一句不是责怪,是气她非要挑在局势崩溃时回来,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听见这久违的口吻,林恣慕终于再憋不住眼泪,哭出了声道:“是孙女回来晚了!” …… 冷清了许久的半山居中,久违地点起了暖炉。林晏霜靠在榻上,收起了信纸,冷声道:“行了,老婆子听明白了。” “如今是李慕舸不惦记了,换武林盟惦记上了。” 听出了林晏霜话中的不乐意,苏临镜恭敬道:“林掌门,收齐剑法后,自会由盟中各派仔细保管。” 仔细保管?眼前四人不过是传令之辈,哪能决定得了收齐剑法后的事情。 不过既然她们救了自己,也救了自己这孙女。那自己要是叫人回去复不了命,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叹了一口气,林晏霜撑起身来道:“百影门既承了你们的情,自然也就没理由让你们几位,空手而归了。” “只是,我要如何放心,你们一定能将这剑法交予中都盟中呢?” 以为林晏霜是信不过自己,苏临镜心中一急,就要拿出潜龙钩来证明:“林掌门,晚辈”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晏霜不耐地打断了。 “行了,我还不至于认不得祝融潜的徒儿。” 顿了顿,林晏霜将眼神挪到苏临镜身后的易君笙身上,继续道:“和易闻英的女儿。” 她是早已避世而居,但还不至于消息闭塞到连各派的继任人都认不清楚。潜龙钩,玉兰纹,年纪虽轻,但气质沉稳,如此一人,除了祝融潜那老古板的首徒外,还能是谁。至于易君笙,且不说她身上份不显山不露水的气度,有十分像足了其母,就单说她腰间那把惊丛剑,除了告水山庄的继任人外,还有谁能有? 不过,这四人中,倒确有两人让她看不准。 一个不像中原人,一个藏头遮尾,持剑站在最后。前者还好,只被她看了几眼就鼻头冒汗,眼睛圆瞪,看起来是个涉世不深之人。但是……后一个,看似无门无派,可那背后背的长剑,却叫林晏霜不得不在意。 于是,在看得玉小茶后背都开始发凉时,林晏霜才终于开口问道:“那你呢,是什么来头?” 林晏霜的目光落在玉小茶和秋望舒之间。她面目冷肃,一双眼睛锐利如电,仿佛能将人的底都看透。以为林晏霜问的人是自己,玉小茶吓得打了个激灵,随即结结巴巴地把底抖了个遍:“我……不是,晚辈名叫玉小茶,从南兰章来,是惊澜台上拿了个,第,第四,才和她们一起上路过来的。” 生怕林晏霜不信,她还特意拉上了其余几人:“她们几位都可以为我证明!” 被玉小茶用手肘拱了一下,苏临镜张了张口,连忙点头道:“是,晚辈可以证明。” 听到玉小茶的话,林晏霜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玉小茶拿的是第四的话,那就说明她这现在光顾着卖乖的孙女,连朝光榜都没能上。 白了一眼陪在自己身边的林恣慕,林晏霜的眼神越过松了一口气的玉小茶,缓缓看向了另一个,自己真正要问的人。 打从秋望舒进屋开始,林晏霜就注意到了她。或者说,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那把剑。 即使装在布袋里,只露出一角剑柄来,可她还是从那剑柄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见秋望舒低着头,一副将自己隐匿在众人中的模样,林晏霜却冷笑一声,开口喝问道:“那你呢,你又姓甚名谁!提的,又是什么剑!”
第045章 解除易容 此话一出, 其余几人心中一惊,纷纷转头,担忧地看向秋望舒。 尤其是站在林晏霜身旁的林恣慕, 听到林晏霜问出这句时,她猛地抬头,暗道了一句不好! 秋臻盗取剑法背叛师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武林上下谁人会不知。 既如此,林晏霜又怎会任这样一个,与秋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堂堂正正地站在百影门中呢。 纠结片刻, 林恣慕主动开口, 编着谎替秋望舒打掩护道:“祖母,她并非来路不正之人!她曾在阵中救了孙女一命,是与孙女有” “有恩之人”四字还没来得及说全, 下一瞬,屋内就响起了一声闷响。 林晏霜以手拍桌,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林恣慕的话:“我问的是她,不是你!” 眼中精光越发凌厉,林晏霜紧盯住秋望舒的眼睛,疾言质问道:“追魂断雨三更星……你提着秋臻的剑,却还不敢报上名来么!” “秋臻”二字一出,秋望舒呼吸一滞,猛然抬起头来。 早在高临阵中拔剑之时, 她就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但是于情急之下拔剑, 和在所有人面前被迫撕下伪装, 道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是同一回事。 林晏霜让自己报上名来, 是也要端着故人的架子,审一审早已命丧九泉之下的“正道反贼”么? 正道反贼这个污名,凭空夺了秋臻的性命,也叫自己一路隐姓埋名。世人既对此一无所知,又凭什么道貌岸然地来质问自己。 拳头渐渐攥紧,秋望舒心中甚至萌生了转身就走的念头。 她大可现在就走,大不了就是一无所获,绕过百影门重新上路。 可是,要是……林晏霜叫住自己,是因为她了解一些当年的内情呢? 如果她对当年之事也有所察觉,也觉得蹊跷呢? 在沉默了良久过后,秋望舒渐渐松开了拳头。 深吸了一口气,她压下心中不平,挺直了腰背,抛开了“丘朝”这个用了一路的假名,她看向林晏霜一字一顿道:“晚辈姓秋,名望舒。” “十年前,为……青临门所害的女侠秋臻,正是晚辈的母亲。” 没有料到她竟真的会道出自己的名姓,林恣慕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只有林晏霜,在听到她说的话后,却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一般,笑出了声来。 盯着秋望舒的眼睛,林晏霜彻底坐起身来,寒声逼问道:“老婆子是老了,可还没老到认不得秋臻长什么模样!” “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敢以秋臻之女自居么!” 以真面目示人? 林晏霜想看的是什么样的真面目? 是要与秋臻有十分像的眉目,还是饱含切齿之恨,十年以来无一日能安眠的触目恸心。 既然要看,那她便亲自来看看吧。 沉思片刻,秋望舒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抬袖闭眼,毅然决然地抹过了那张枯黄的脸。 “……!” 遮住脸的手放下来时,玉小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揪住了一旁的苏临镜! 继承了秋臻英丽的眉目,站在众人眼前的哪里还有之前那个寡言苦相之人,分明就是一个眉目鲜活,英气清傲的女子! 毫不畏惧地看着林晏霜,秋望舒缓缓道:“晚辈,并无一字虚言。” 她解下易容的瞬间,林晏霜瞳眸紧缩,审视的表情瞬间转为了惊愕。 而林晏霜身旁的林恣慕也和其余人一同,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怔在了原地。 在一片哑然无声中,只有易君笙的反应不同。 易君笙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惊讶,她只是出神地看着,像在看一位等待已久的人,也像是在看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她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许久,久到这张久违的面孔终于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小跑才能赶上的面孔对上,她才缓缓收回目光,露出了一个舒展而由衷的微笑。 她曾在纸上描过无数次秋望舒如今的模样,可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般把她描摹得分毫不差。 秋望舒有几分像秋臻。 林晏霜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一双眼睛生得,当真是有七分像。 甚至在方才那一瞬间,她都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飞扬,初次登上惊澜台的秋臻。 自退隐千苍谷后,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久到连秋臻的女儿都配得上她的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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