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神秘人似乎也只打算留下这短短几个字,随后,便又直起身板来,站在了原地。 在不动声色地凝视了秋臻半晌后,神秘人没有犹豫,再次敲下了手中之剑。 依然只是轻不可闻的一声,可这一声后,变故突生。一直弓身背对佛像秋臻,突然动了起来。 即使秋臻已经无力再站起,可是她却还是强撑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一寸一寸地举起了手中利剑。 明明应该是叫人重燃希望的一幕,可是秋望舒的眼中,却只有怀疑和惊恐! 即使看不见秋臻的脸,可她心中就是清楚地感觉到了,现在在动作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丧失神智,听凭他人操控之人。 这人操控着秋臻重新握紧更星剑,操控着她将剑举至胸前。 随后,操控着她调转了剑尖,缓缓将更星剑对准了她自己的胸膛。 “不,不,不,不要……!” 明确了神秘人的用意,秋望舒面上霎时血色褪尽,只能死死盯着扬起的剑锋,战栗着,在心中不停地尖叫着,幻象着秋臻能听到自己的哀求。 求你了,求你了娘,你醒醒! 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教我学剑,带我回家,不要听凭他的…… “噗呲——!”一声,心中的哀求戛然而止。 秋望舒眼睁睁地看着秋臻手中的更星却刺入了她的身体,不偏不倚,正好穿心而过。 明明外面的风雨声盖过了铿锵剑鸣,可是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却如惊雷般清清楚楚地炸开在了秋望舒耳边。 下一瞬,秋望舒的喉咙中冒出了一阵的惊恐的“嗬嗬”声,胸膛起伏得也越来越剧烈。刺目的红和极其干净的白划过了她的瞳孔,而她只能在佛像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银色的剑锋从娘的胸口拔了出来,干净利落,甚至只有半截沾着一层刺目的鲜血。 呼吸几乎在这一停止,秋望舒的眼珠不住地颤动着,那疯狂想要抬起的双手几乎痉挛,可她却感受不到。 这一刻,她只能感觉到血腥气如荒野巨兽般将她吞没,叫她心中只剩下了滔天的惊恐和仇恨! 刺目的鲜血如融雪般一股一股地从秋臻的胸口汩汩流出,流进了秋望舒的眼底,汹涌地撕扯着她,扯得她肝肠寸断,只剩一腔惊声尖鸣。 恨意如烈火般灼烫着她的心底,秋望舒只感觉胸口有一股四处乱闯却寻不到出处的浊气,搅得她几乎呕吐出来。可她死死地压着,她要看清楚这个人!像这辈子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一样,她死死睁大着眼睛,仿佛能将人生吞一般地狠狠地盯着那头戴面具之人! 要将他的身形牢牢刻在识海中! “咳……”秋臻捂住了心口,大口喘起气来。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神志,所以方才,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更星剑一寸寸地破开皮肉,插进自己的胸膛。 鲜肉染得襟前一片暗色,冷意逐渐蔓延开来,让秋臻止不住颤栗了起来。恍惚间,她听到了耳边鼓噪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跳得一下比一下更大声。 是心跳声,还是……疾雨声? 可一个连眼中景象都晃悠起来的人,又如何能力气去分辨那声音呢。 如蓦然断裂的松枝一般,秋臻咽下了一口铁锈味,膝盖再支撑不住,开始摇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抽出的剑,也将她的力气一并抽出了,竟就这般瘫倒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 一遍又一遍,秋望舒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重复着。 她是七侠之首,江湖话本中,未尝一败的更星剑主。她永远大步走在前面,然后回头等着嘲笑落在后头的自己。怎么可能,就在自己眼前这般倒下了呢。 眼看着秋臻跪倒在地,神秘人沉默地低下头来,还是如之前一般盯着静静地审视着眼前已至陌路的身影。 他的脖颈挺得就像来时那般笔直,其中好似没有一丝不忍与愧疚。 他并没有再多动作,而是蹲下身,几下翻找后,从只容得下薄薄剑身的剑鞘中,缓缓抽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书册。 眼睁睁看着他将书册仔细放入怀中,秋望舒心中的绝望和恨意反复冲到了极点,她低下头去,发出一声无声的讥笑,满心讽刺地想道,那就是他们不惜杀死母亲,也要得到的东西么? 原来,就只是一本书册。 做完这一切后,那人将手上的血迹,在披风下摆擦了个干净。 秋臻的鲜血染进黑布中,不见一点痕迹。就像许多人不会知道,在这个破庙里,她的母亲为了藏住一本她从没见过的书册,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秋望舒恨不得将他焚骨扬灰的目光中,他重新紧好了头上的斗笠,平静而从容地走向了那扇不堪风雨的殿门。 即使双目通红,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可秋望舒还是感觉到了,在那人踏出殿门时,分明偏过了头,略过了跪在地上的秋臻,看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第020章 更星为寄照寸心 狂风骤雨撕开沉沉黑云,疯一般地闯入破庙来。一片电闪雷鸣中,秋望舒能看到的,只有电光惨白和血迹惊心。 利剑插胸过,破口处鲜血刺目,不住地往外涌。秋望舒睁着一双惊痛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想扑上去用手盖住母亲胸前那如注的鲜血,可是她动不了。 心中在悲鸣,在嘶叫,可秋望舒喉间却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眼看着母亲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秋臻口中吐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惊心。秋望舒再忍不住,她双目猩红、疯狂挣弄起来。不知从哪里突然爆起一股内力,在丹田中横冲直撞,绞得她五脏六腑热烫不堪,几欲呕吐。 在一阵翻江倒海后,她虽然还是不能动,可是终于挣扎着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嘶哑的哀叫,声泪俱下地、她哀求秋臻道:“娘,你快把我解开!” “我们去山下看大夫!” 再次爬了起来,秋臻笑了,面色惨白,笑意苦涩难名。 她将更星剑抽出拄在地上,剑划过地板,留下刺耳的声音。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用剑将佛像背后破出的洞口又凿开几寸,伸手抱住了阿望,给她解了穴道。 不敢碰着秋臻,秋望舒咬牙扒住佛像两边,急急跳了下来。 她急着去抱住秋臻,可是却没注意到秋臻亲手给她系上的红绳,竟在动作间被碎裂的铜壁给刮落在地。 可是秋望舒满眼只有血流不止的秋臻,根本注意不到无声落地的红绳。 因为失血过多,秋臻的眼前开始恍惚,她觉得忽冷忽热,还觉得好似回到了聆松镇上。 阿望还是那个惹了麻烦,就会跑回来抱着她撒娇的姑娘。可是再眯起眼睛来细看时,又发觉阿望已经长那么大了,已经到她的肩膀了。也许再过两年,就能比自己高半个头,长成一个高挑飒爽的少女。 可她还没有给阿望准备那之后穿的衣物、鞋袜,甚至还没来得及教阿望一套剑法。思及此处,秋臻眼中蓦然流下了两行苦泪。 她的阿望,以后会学剑、会成人、会有自己的知心好友、会有一把能让她自己命名的好剑。 可是这些她都看不到了。 于是秋臻拼命抬起手来,够上了秋望舒的脸颊。摸到了被冷风凉透的眼泪,几乎和秋臻的手一样冰冷。 秋臻看着她,从眉眼到嘴巴,再到那不停在胸口前包扎着伤口的双手。 用尽了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她开口对秋望舒说:“阿望,你抬头……看我。” 听到这一声轻唤,秋望舒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可她却不抬头,直到咬着牙关将那布条包得更紧实了些,紧到血不能再从底下洇出来。 抬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抹得有血痕染在自己颊边。秋望舒抬起秋臻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深呼吸了几口气,费劲地将秋臻架了起来。 哽咽着,她并不看秋臻,也并不答她,只是对秋臻说:“娘,我们下山。” 这一刻,她忘了所有的害怕,即使疾风不停,裹着大雨一阵阵地往她身上扑,她也只顾着架着秋臻往外走,走进一片泥泞和暴雨中。 她解了自己的外衣罩到了秋臻的脸上和身上,可是秋臻还是逐渐昏沉,呼吸很重,体温却被雨泡的越来越冷。 雨夜太黑了,秋望舒看不清路,结果一脚踩到泥坑里,差点把秋臻也摔下来。她用单手撑着,费了浑身的劲,才又重新站起来。 被这阵颠簸弄得清醒了些,秋臻用力睁开眼,小声对秋望舒说道:“阿望,把我放下来吧……” 秋望舒却不听,她的身量还不及秋臻,只能咬牙半架半背着人,红着眼往前,一脚深,一脚浅地蹚着。 见状,秋臻无奈苦笑道:“你不把我放下来,也不听我说,你要我怎么办呢?” 听了这句,秋望舒脚步顿了顿,但她只是把秋臻架得更紧了些,然后嘴上回应道:“娘,我听,你说。” 冷雨激得秋臻打起了寒颤,更遑论只着单衣的秋望舒呢。秋臻看着女儿倔强抿起的唇线,只能打起精神来,强忍着胸口痛意对秋望舒说:“那你就听我说……” “更星剑,以后就是你的剑了。” 这句是交代后事了,秋望舒不想听,于是她忍住哽咽,鼓着一口气回道:“不是,娘,你要撑着。更星剑继续陪着你,你以后也得继续陪着我!” 怎么陪啊,秋臻面色惨白,苦笑道:“对不起啊,阿望。娘也想,可是娘恐怕没力气了。” “更星剑伴我二十载,如今该换她陪着你了。” 顿了一顿,秋臻的语气中重新聚起了几分坚定,她想到那漂泊不定的以后,一字一顿地对秋望舒交代道:“日后,你带着更星剑,去看看江湖,去仗剑行侠也好。” “但是不要……用她来替我寻仇。” “今日下了山,你不要再回聆松镇,也不要入中都,去找青临门……” “去哪里都好……” 喘了一口气,秋臻咽下喉中涌上的血,继续道:“只要你从此不要再问今日之事……” 怎能不问!他们害了母亲,秋望舒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伏春山的今日,于是她恨声回道:“娘,我不能……” 可她的话却被秋臻打断了,秋臻声调渐高,说道:“我知道你不能!但你必须答应我!” “我只要你答应我这一件事,就这一件都不行么,阿望?” 从秋臻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和着雨水一起染透了秋望舒的肩膀,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她就算有千般恨万般怨,难道能说出一个不字么? 带上了几分哭腔,她咬牙妥协道:“……好,好,我答应你,娘。” 得了秋望舒的承诺,秋臻这才放下了些心来,继续交代道:“好,好,你记得你答应过娘的,不准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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