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了更星剑上的血渍,秋臻的心跳从没这么轻松过,轻松得好似可以乘着这股烈风一路离开眼前的幻象。 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中隐隐传来的潮气,心想道,结束了,这虚相该破了。 举起了更星剑横档在自己面前,风声在剑前裂开来,耳边愈发喧嚣。可是突然间,秋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恐无助的喊叫,在朝着自己喊着:“娘——!” “娘,你看看我!” 阿望? 怎么这幻象还没结束么? 面带怀疑地转过头去,秋臻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身后的阿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怀中。 功德箱横倒在地上,而阿望被自己牢牢挟持着,动弹不得,只能睁着一双惊惶的眼睛,迭声喊着她。 皱眉定定看着,秋臻面上还算平静,可是眼中却有思绪不断地翻涌。 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觉得阿望的脸出奇得陌生。 她心中明白,这不是真的,一切还未结束。 可是就算如此,在看到自己手中的更星剑却正朝着阿望脆弱的脖颈而去时,秋臻还是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 这一下,只要她虎口再随便一动,阿望的脖子上面立马就能出现一道血痕。 手背蹭过温热的皮肤,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仔细问自己,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幻象么? 可是她的手还不受控制地在动着,剑锋也离阿望的脖颈更近了一寸。在这一瞬间,秋臻耳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只能靠着本能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阻止着那剑锋再近一步。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李慕舸令人作呕的声音,他一如既往地挑衅着:“没关系,秋大侠不是很熟悉这个场景了么。” 顿了一顿,李慕舸接着沉声诱哄道:“要破相,不过就是亲手再杀一个罢了。” 不过就是再杀一个? 这句话终于激怒了她。听到这一句话,秋臻一双眼红得好似可以滴血,她将牙关咬得更紧,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压抑住眼中的杀意,秋臻在心中恨声道,李慕舸,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愤怒到了极点,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有了控制自己力气,闭眼将右臂狠狠甩开了!她蹲下身去,一把抱住了身前的阿望。 将阿望拥在怀里,秋臻没看到的是眼前的“阿望”,面上却突然露出了讽刺的表情。虽然将头乖巧地搭在她肩膀上,可是这人却悄悄地咧开了嘴,举起了手中看不清的利器,嘲弄道:“你还是这么,没有长进啊。” 说罢,“阿望”不再掩饰眼中的杀戮之意,微笑着将手中利器狠狠刺了下去。 随着利器刺入血肉的“噗呲——”声,十年前平雨镇那股让秋臻极其不舒服的血腥气在眼前急转扭起,直到扭成了一个模糊的白点,然后如碎琼般消散在眼前! 幻象消散之时,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但秋臻感觉到有血珠飞溅到自己的脸颊上,眼皮上,而耳边也重新响起了寒鸦惊叫声,甚至还有“哗啦”洒在庙檐上的疾雨声! 然后,还有一声紧紧闷在喉咙中的痛叫,可是发声的人却不是她自己。 睁开眼睛,秋臻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她看向自己剑下的“阿望”,寒声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么,非相神功,对我无用。” 冷汗如外面的冷雨一般从额间滚落,李慕舸紧紧地咬住牙齿,捂住从伤口处不住流出的鲜血。十年前,更星剑冲破了非相神功,刺进了他的手腕中,教他筋脉尽毁,再不能用右手使剑!如今,更星剑的剑锋又再一次插进了他的左腕中。 旧仇未报,如今又要再废一只手么? 不可能! 对秋臻的恨,和对《息缘剑法》的渴望早已交织在一起,成了他除不掉的心魔。就是为了破了这心魔,今日他也绝不能命绝此处! 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秋臻剑下拔/出,李慕舸忍痛,以虎口和五指的力气飞快捡起南萧送至嘴边,不顾伤势强行催动内力,一边急切吹着南萧,一边转身朝偏殿逃去。 南萧吹声异常尖利,尖得几乎震破耳膜,叫人寸步难行。 不顾刺耳萧声,秋臻皱眉而上,追着李慕舸跃上了偏殿石阶。 可是在迈上石阶的那一瞬间,秋臻的呼吸一滞,感觉到了四周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在偏殿设了埋伏! 可即使意识到李慕舸是有意将自己引到偏殿,秋臻却仍冒险飞身上前。 她清楚李慕舸在想什么,既然他清楚阿望被藏在这儿,想叫自己亲手将阿望送到他面前,那自己便更不能叫他如愿了。 几步后,更星剑碰上了南萧,“铿——”的一声,震得李慕舸受伤的手腕抖了几抖,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箫。 箫声高亢狂躁之时,屋顶上也出现了弓弦绷紧的声音,紧接着,便有毒箭飞来,直逼秋臻命门! 眼见毒箭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秋臻眉头一挑,剑尖一横,反手将毒箭击飞, 只听几声闷哼,飞回的毒箭以不可抵挡之势射中檐顶埋伏的弓箭手。 见情况不妙,李慕舸闷头便朝偏殿中跑去,追进了偏殿,在更星剑将李慕舸拦下的瞬间,梁顶突然出现了异响。 随着一阵碎屑掉下的声音,几个黑衣人手持不明物事手飞身跃下,等秋臻反应过来要往柱子后躲去时,她已被那抛出的绳索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而这绳索是个活物一般,她越挣扎这绳索反而越捆越紧。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秋臻放下了挣扎的手臂皱眉,企图放松身体,运气以崩开绳索。可是动作间却不知道被绳子上的什么锐刺割伤了手臂,秋臻缩了一下手,停下了挣扎。 眼见黑衣人半数围到李慕舸身边检查伤势,秋臻吐出一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方才割伤自己的竟是这绳索外周竟嵌入的细密银线。 银线,会自己收紧的长绳,这莫非是……潜龙门掌门祝融潜的宝物——寒山索! 吝啬如祝融潜,竟然也愿意为了捉拿自己将宝物借出,李慕舸当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在自己离开中都那一日,派人盗走原本紫云剑派藏有的《息缘剑法》白虎卷,再推到自己身上。 现在武林中关于自己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好事之辈到处散播自己盗走剑册之前,甚至亲手杀死了师父。 逝者无法开口,师门众人的辩白也就成了维护脸面的狡辩。落到如此地步,若是武林各派不出手,只怕在百姓眼中便会成为空有满腔道理,而怕事无能之辈。 所以即便清楚此事了结后,李慕舸手中便又多了两卷剑册,中都武林的选择,也只是咬牙讨要一个惩恶扬善之名么? 师妹果然没有夸大事实。 讽刺地笑了一声,秋臻自嘲道,“中都各派,竟被你掌控至此。” “看来江湖,当真是要变天了。” 虽然秋臻被牢牢锁住,可是青临门的暗卫却丝毫不敢放下戒心。几人各持寒山锁一端,对视了一眼,谨慎地询问道:“门主,接下来……” 接下来,那自然是把秋臻做过的事如数奉还了。李慕舸捂住了左手的伤疤,推开了属下的搀扶缓缓站起来。他俯视着秋臻,像是俯视着笼中困兽一般,眼中逐渐积聚起兴味来。 “把她的手,废了。” 盯着秋臻毫不退怯的眼睛,他一字一顿道:“两只都废了。” 秋臻为曾经的七侠之首,自然不会甘心就此束手就擒。所以多一刻犹豫,便多一分变故!不敢耽误李慕舸的命令,一人听命而出,自腰间拔出了一柄森冷寒光的匕首。手起,匕首落!剧痛下,秋臻额上骤然暴起了青筋,她再忍不住痛呼,从牙关里泄出一声:“呃——!” 匕首刺入血肉,绑住秋臻的寒山索也随着秋臻剧烈颤抖了起来。可这才只是右手,秋臻还剩一只完好无损,照样可以运剑的右手。 冷汗流下脸颊,秋臻仰头克制地抽气。可抽气的瞬间,心里却还有一丝庆幸。 李慕舸的好下属是得力,可惜了,手上筋脉并未断个干净。所以只要但凡自己还有一根指头有力气,就一定能从这寒山索中脱开身来! 趁他们还没动手的空档,她也垂眼俯视着身边困住自己的三人,一人在身前正欲动手,一人在身侧严防自己出手,还有一人在身后,没有紧握寒山索的右手,正用剑指着自己。 动了动食指,秋臻暗想道,他们是防住了我,但没防死啊。 下一瞬,沾满血痕的匕首逼近了秋臻的左手!而秋臻盖在受伤的左手下的手指,也应声而动了!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有变故突生! 随着一道雷声响起,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起停了下来。 其实,那也不止只是一声雷响,是雷响过后,那佛像一旁本来并不引人注意的功德箱,却像是害怕雷声一般,发出了两下微微的颤动。 如果不是耳力灵敏之辈,恐怕还注意不到这微乎其微的响动呢。 可即使只是微乎其微的动静,他们也并没有放过。因为在场每一个人都还记得,秋臻身边可还有一个人没有找到呢。 而且虽然说这功德箱并没有大到足以容纳一人,可如果这人是个半大的孩子,那可就不一定了。将眼神从几步之外的木箱转到秋臻脸上,李慕舸的表情也逐渐从怀疑慢慢变为有三分的笃定。 剑客的眼神兴许可以藏住杀意,但是一个母亲的眼神却很难有所保留。 到底是走运还是巧合,开了不就知道了么。紧紧盯住秋臻的神色,李慕舸朗声喝道:“开!” 虽然秋臻仍是装的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惜她的呼吸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这任谁来看,都是死到临头,却还要逞强伪装的模样啊。 随着李慕舸一声令下,一人抬手挥刀,直接劈开了功德箱的顶部。 “咣啷”一声,木片滑落在地上,功德箱内里彻底露了出来,可是紧接着,那忙不迭点燃火折子的开箱人脸上却布满了错愕。 见状,李慕舸沉下了脸色,快步走到木箱边上。在火折子的映照下。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里面除了几块包着佛台红布的圆石一外,根本没有人的影子。 身后传来了秋臻的一声轻笑,李慕舸回过头去,看见了秋臻脸上十分刺眼的一抹笑。 只见秋臻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了愣在原地,停下动作的众人,讽刺地笑了起来。 阿望当然不在这儿。秋臻当时是封住了阿望的穴道,将她塞进了这功德箱中离开了。可是走到殿门外时,她却停住了脚步。 李慕舸生性多疑,只要有一丝可能的地方,他都会派人搜查。将阿望藏在那里,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于是在略略思考了片刻后,秋臻折返回去,将阿望抱出来,藏进了主殿的弥勒佛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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