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秋臻怀里,秋望舒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思。想到自己空等秋臻的那一个时辰,还有方才遇到的黑衣人,秋望舒再也憋不住了,把委屈一股脑吐了出来:“我害怕!” “我怕我走了,就再也等不到你!” 闻言,秋臻愣在了原地。埋在她怀里的秋望舒仍然在克制不住地发抖,在害怕。顺了顺女儿的头发,她忍不住将秋望舒抱得更紧。 可这次,秋望舒发泄完了情绪,却好似想起正事一般地抬起脸来,带着满脸狼狈,急声问道:“那你是遇上谁了么!怎么,怎么没去找我!” 遇上谁了?最棘手的还没遇到,但倒是遇上了叫她意外的人,又抬手给秋望舒擦完了眼泪,秋臻耐心答道:“嗯,遇上个棘手的人,不过已经解决了。” 想起方才与业海尘交手时,她问他:“李慕舸给你下的,是什么命?” “是了结我,还是要什么东西?” 而业海尘的回答也很干脆,他回答道:“万骨枯只问人,从不碰人外之物……” “可惜了。” 可惜了,秋臻分神想道,李慕舸不止不会信你,你万骨枯这次,只怕连本带利都要折进去。 听到秋臻的回答,秋望舒又一次想起了遍布城中的黑衣人,心中怦怦直跳,她惊慌地拍着秋臻催促道:“来不及了,他们在找你!你快先走!” 对秋臻的担心全然盖过了恐慌,她语无伦次说道:“或者,或者我去引开他们!” “我往城中闹市跑!他们,他们应该拿我没办法!” 心疼地看向女儿,秋臻开口安抚道:“阿望” 可话还没说完呢,秋望舒却继续沉浸到自己的提议中,絮絮叨叨地继续道:“……再不行,我往商船上跑,去渡口边,我会水,我游到城外!” 就算她会水,要避开追踪,从渡口游道城外又谈何容易。抬手捧住女儿的脸颊,秋臻柔声打断道:“阿望,你先听我说,先别冲动!” “我能带着你一起走。” 看着秋望舒的眼睛,秋臻坚定道:“你相信娘。” 停下了语无伦次的话语,秋望舒眨了眨眼,将信将疑地问道:“那,那怎么走?” 引着秋望舒看向城北的方向,秋臻缓声答道:“上山。” “我们上伏春山。” “绕过伏春山,就出濮州了。” “好……” ……………… 伏春城西法定寺,绕过枢密有致的青檀树,一个黑衣男子正疾步走向外客借住的厢房。厢房中,松窗下,一个束冠的男子坐在茶席后,垂着头,看不清年纪与长相。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锦衣袖缘上的观叶花烛纹。 原来,此人正是追秋臻南下的青临门的门主——李慕舸。 此时,他正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提起注子,准备泡茶。见这黑衣人进来,他也没过多的反应,照样将注子悬到茶碗之上。 来人低下头,报道:“门主,酉时已经过了,业海尘还没来。” 说完,见他没有反应,来人思索了片刻,小心询问道:“我们还要等……” 滚水从高处沿碗边冲下,水珠四溅,却无一跳出碗沿。慢条斯理地将茶碗改上,他敲着茶席打断了来人的话:“业海尘败了,不等了。” 业海尘败了,那个人……却又还未赶到伏春城。犹豫了半天,来人不确定地问道:“那按门主的意思,是否要搜城外呢?” 闻言,他摇了摇头,随后专心地埋下头去用食指叩住茶盖,提腕将滚烫的热茶倒入杯中。热气腾至眼前时,最后一滴茶汤也稳稳滴下。他才放下盖碗,不疾不徐地反驳道:“不,去搜山。” 说罢,轻闻了一下茶香,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茫茫夜色,语气可惜地继续道:“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又能跑多远呢?”
第017章 夜上伏春山 斜阳落山时,伏春山上起了一阵风,刮得半山草木沙沙作响。一言不发地望着最后一丝残阳落下,秋臻眼中的情绪也越来越复杂。 伏春山连接濮州和黔中,从第二峰走下便直接到了黔中官道,而李慕舸自然也不会落下这个缺口,所以赶往该处埋伏的人也应该在路上了。前有与埋伏,后有追兵,那现在赌的,就是今夜谁能跑得更快了。 皱眉拢了拢灌进风去的领口,秋臻回头,想起死活不愿意穿上袄子的阿望。回过头去,看清了阿望现在的样子,秋臻眼中便不由地聚起了笑意。一改面上的复杂之色,她叉着腰站着,好笑地看着秋望舒拄着膝盖直喘气。 挑起眉头来,秋臻故意调笑道:“走不走得动?” “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没正经的人,秋望舒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呛回道:“……我都这么大了,你烦不烦。” 秋臻听了这话更是哈哈大笑,不烦,看阿望生气不一直挺有意思的么。不过笑归笑,还是颇有良心地拐了回去。拽住秋望舒的袖子,你拉我扯地朝前走出好一段。 摩挲着手中单衣,秋臻拧起眉头来,冷不丁问道:“冷不冷?” 秋望舒则胡乱擦了一把额前细汗,仍是没好气地回道:“热得直喘气,你说呢?” 要她说?那就是等一会儿被山风吹冷了热汗,打喷嚏的人肯定不是她。挑了挑眉,秋臻伸手不由分说地拉过了秋望舒,用袖子给她擦起汗来。直揩得秋望舒龇牙咧嘴的,才拍了拍袖子,努了努嘴示意秋望舒看西北边,“知道了知道了,看见没,前头有凉亭了!” “赶紧,我们爬上来去歇会儿” 虽然这上山路给了两人喘一口气的机会,但毕竟顾忌着身后青临门的追兵,两个人一路上仍仍持谨慎地压着声音。 扯着秋臻的剑鞘费力爬着坡,秋望舒随意地看向脚下,却差点吓得一激灵,“哎——” 应声回头,秋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单脚朝后蹦,险些要摔倒的的女儿。四下看了一遍,除了不知是哪个寨子送葬留下的满地黄纸以外,没有什么骇人的东西啊,于是秋臻只能疑惑地问道:“干嘛,黄纸咬你了?” 放下腿来,秋望舒皱了皱鼻子,嫌弃地连退了几步才反驳道:“不是,差点踩到蚯蚓。” 在家里不好好收拾床榻,这会儿倒是爱干净了,还嫌弃起蚯蚓起来了。冷飕飕地瞥了一眼女儿,但秋臻还是顺着她的眼神朝地下看去。 确实,这路上冒出的蚯蚓比平常要多。抬头看了眼天色,秋臻也不由得耷拉下眉头来叹气道:“看来晚上要下雨了。” 啊,荒山野岭的又要赶路,怎么偏偏这会儿要下雨。学着秋臻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秋望舒无问道道:“那怎么办,找山洞啊?” 避开了钻出的蚯蚓,秋臻揽住秋望舒朝前走去,边走边答话道:“没事,这山上既然有官道和凉亭,估计还有别的能歇脚躲雨的地方。” “碰碰运气去。” ……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们走过的古道上却漫起了烟尘,一阵“嗑噔——嗑噔”的马蹄声逐渐传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飞身穿梭在草丛间的声音。 马蹄下的风掀起了片片黄纸,但仍有一些将起不起地黏在了地上,发出阵阵“啪啦”作响之声。其中一名暗卫似乎注意到了擦身而过的黄纸,他于是勒停了马,翻身蹲下身去。 起初只是错愕地看了几眼,随后在确定了眼前所见后,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抬头几步走到马前,恭敬地朝马上之人禀报道:“门主!是两排脚印!” 话音落下,马上便传来了李慕舸的声音,只见他伸出手指向地下,随口说了句:“火把。” 马下之人立马会意,执炬照想地下,照亮了黄纸上一路朝前的脚印。 在山下,他们遇到了送葬的队伍,而现在黄纸上的脚印,却明明白白地朝向山顶。 眼中映着漫天黄纸,李慕舸却陡然笑出声来,“呵,还得多谢神鬼助我了”。 头顶是絮云聚成的黑云,身前是不时传出鸦声的寂静古林。但这些都不如李慕舸的笑声骇人。 偷偷从马下瞥了一眼,暗卫又马上屏息低下头去。 那眼中瘆人的兴奋,甚至比阴森的笑容还叫人背后发凉。 而山峰处,对身后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两人,刚庆幸自己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寺庙能歇上个一时半刻。 跨进了破败的山门,走过高升桥,便能看见没有殿门遮档的弥勒佛像。夜中,一线惨淡的月光照在了佛香上,照出一尊眉弯眼笑,席地而坐的佛像,那笑容宽和,透过残破的山门注视着众生。 只是,在寒鸦掠过庙门口时,佛像上那金箔脱落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叫人觉得有些诡异。 此处原是法定寺的旧址,不过由于年久失修,摔死了几个香客后,再加上有城中贵客邀约,方丈干脆一咬牙将法定寺搬到了伏春城中。 山顶原本就幽静,这人一走,寺庙中愣是一点人气都没了。举目望去,除了有一人高的杂草和从墙缝中爬出的红丝草,这庭中原本的草木竟比庭院还要萧索。 踩过一把胡乱撒在地上的立香,秋望舒揪着腰间系上的红结,跟在秋臻背后,跨过了荒草丛生的院门,看见了眼前的早已沦为乌鸦栖所的破旧僧舍。 僧舍连木门都破烂流丢,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只能堪堪挂在门框上,仿佛在诉说着为风雨所侵的怨气。 这僧舍显然不是能歇脚之地,一会儿要是下雨,一准漏个满屋,还不如去主殿里歇会儿。 不知道秋臻走到这院里要干嘛,秋望舒只能皱着眉跟着绕到僧舍背后。终于,在看见眼前的井时,秋望舒明白了秋臻要做什么。 她们今日上山时匆忙得来不及给水囊加水,方才在半山腰亭中歇脚时,水囊就已经见了底。寺庙虽已破败不堪,但既然曾有人在此居住,那无疑便是取水的好地方。 虽然荒无人烟,但井水却长久未枯,静静在此等待着汲水之人。 吹着了火折子,秋臻贴着井壁用单手使劲一甩绳子,和使出浑身蛮劲的秋望舒一起将水桶拽了起来。 多年无人问津的古井水,原本想着没有怪味就好,但尝了一口后,这味道却令秋臻诧异道:“还挺甜的。” 灌下了几口却并没有感受到秋臻说的甜,秋望舒不由地摇了摇水囊,朝着秋臻咕哝道:“水有什么甜不甜的。” 只要常年在路上,自然就清楚水当然也有甘也有涩,不过阿望嘛,自然是没有这种体验。低头笑了笑,秋臻摇头道:“没吃过苦的,当然就尝不出这种甜喽。” 这话阿望肯定不爱听,觉得都是些老掉牙的长辈训话。秋臻心有预感地朝秋望舒瞥了一眼,随后赶在她张嘴发作之前,赶忙又拍着胸脯自夸补救道:“说明你娘我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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