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魂蛊已得手,不日将至伏春城。” “灭门那日,你深夜造访,却已让我父亲察觉到了异样。”李慕舸早已察觉到丁凌泉不会任由自己摆布,所以在她初登掌门之位时,便给自己留了后手。 灭门那日也许是良心发现,想给妻女一条活路,也许是极度的自负,想让妻女带着物证先走,他将这封信交给了母亲和自己。 所以丁凌泉才在灭门之后放了一把大火。 用尽力气将信纸高举在众人眼前,此刻李砚青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最无力的夜晚。逃出青临门时,虽然紧张,可是母亲的眼睛格外的亮。明明只差一点,母亲和自己就能自由了,可是就这一点希望,也在十年前被丁凌泉亲手打破了。 她们已经清楚丁凌泉究竟想要做什么了,所以今天,她也要丁凌泉尝到十年前自己心里的滋味。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李砚青寒声道:“若是你当年没有杀死我母亲,兴许这封信就永远都没有人会知道了,你今日也就能如愿了。” 因为这一封信,法定寺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紫云弟子脸上也出现了些许迟疑。 他们紧紧看着丁凌泉,希望她能为自己辩上一句。 他们追随正道而下,挥剑指向曾经为他们所倾慕的英杰。 可是换来的确实丁凌泉的无言以辩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字迹可辩,而指印无以为辩?还是因为秋望舒的话,从一开始,就当真没有掺假。 窃窃私语逐渐打破了沉寂,丁凌泉也在此时垂下眼去,咧开了一个讽刺的笑。 如愿?她们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愿么? 笑容刺目,众人听见她缓声问道:“你们还准备了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她这幅样子,不像是破罐子破摔,反倒像是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近了。 冷静地观察着丁凌泉,秋望舒知道,就算今日为千夫所指,丁凌泉也不会在意。因为权势和声望从来只是她为得到《息缘剑法》而铺的路。 丁凌泉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想必,此刻离她出手也不远了。 “可我有一事要向丁盟主求证。” 突然,一道声音再次打断了周遭的议论。 看见来人,长空剑派的弟子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掌门!掌门终于来了!” 一开始,是意料之外的素华南,可这一次,却是今日迟迟未到的斯若愚!
第143章 剖心 “丁盟主, 当年周掌门和你师弟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原本就不需要丁凌泉的回答,斯若愚于是自顾自继续道:“周掌门的夫人和独子当年对你颇有微词, 我原当他们母子性格乖戾,可谁知原来是为的周掌门当年犯过的错。” 讽刺的笑意敛起,丁凌泉问道:“斯掌门是从何处听说这些消息的?” “丁盟主, 我已经去过一趟中都城南的小院,也见到小院里面的主人了。” 仔细观察着丁凌泉的神情,斯若愚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没猜错,里面躺着的颜夫人, 是你的母亲” 没想到会从外人口中听见“颜夫人”三个字, 丁凌泉既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像是在辨认真假一般陷入了沉默。 迎着丁凌泉探究的目光,斯若愚欠身, 让丁凌泉看清了身后的东西。 长约七尺,色泽暗红, 那是一条崭新的棺木。 下意识就要往前迈步时,丁凌泉却顿住了脚步。不可能,若是要将人带出,斯若愚必定需要马车来运送。可斯若愚既是半道偷偷折返,必定不会带着车马招摇过市。所以她笃定,斯若愚必定是在诈自己。 眼神从棺木上移开,丁凌泉道:“斯掌门, 我猜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么?” 当着丁凌泉的面, 斯若愚从袖中取出打开了一个由锦布包着的物件, 锦布被风吹开,露出了里面一条叠起的手帕。 手帕叠得很有讲究, 花纹都藏在了底下,唯独上面的两个名字工整地落在所有人眼前。 看清手帕的瞬间,丁凌泉骤然色变。 一阵劲风掀起,下一瞬,丁凌泉的掌风已至斯若愚手边! 面上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斯若愚开扇拦下她的掌风! 推掌间,象牙扇骨噼啪作响,斯若愚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终于,在他“不小心”松开手帕之时,丁凌泉看准时机将其夺下,顺势又拍出腰间长剑,一把掀起了盖板! “啪”的一声,盖板重重落地,可是棺材里面却如丁凌泉最初料想的那般,空无一物。丁凌泉的身形也彻底停在了原地。 “丁盟主,我斯若愚再如何卑劣,还是知道“死者为大”四个字怎么写的。又怎会将颜夫人擅自带来伏春城呢? 明知这样失态的举动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可丁凌泉还是掀开了棺盖。 静静地走上前,秋望舒盯着那张剥去了温和之色的侧脸,缓缓道:“你筹谋半生,想用《息缘剑法》救活颜夫人。” “可你不知道,《息缘剑法》救不了已逝之人么?” 似乎回不过神一般,丁凌泉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秋望舒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息缘剑法》以命换命,可以用在将死之人身上。但哪怕你将一条命都豁出去,也救不回已去之人。” 秋望舒这一番话,无异于告诉她,从你决定救回母亲,甚至不惜害死秋臻那天起,你所有的纠结谋划连同你犯下的所有恶行在内,都是白费力气。 被眼前这番变故所惊,在场的武林盟弟子噤若寒蝉,无人回神,也无人敢说任何一个字。 如果这一切都是丁凌泉为了复活母亲而设下的骗局,那追随正道,追随丁凌泉的他们又算什么? 耳边只剩风声时,众人听见了自丁凌泉口中发出的一声讥笑。 他们见识过丁凌泉脸上那些赏识的,宽慰的笑,却从未见过这般令人陌生的讥笑。 “你胡说。” 脸上再无半分温和,眼神中扬起了她不再遮掩的偏执与冷漠。丁凌泉将握着帕子的手缓缓放下,“即便我都做过又如何,你们挡不住我。” 察觉到危险,素华南横剑挡在了秋望舒身前,可丁凌泉却像没看到一般,眼神丝毫未动,只顾透过那身红衣,看进秋望舒的双眼。 嘴唇一张一闭,秋望舒听见她不知对谁说了一句:“从她们身上,拿到《息缘剑法》。” 她们下意识地看向紫云弟子和檐外埋伏的方向,可是,在她们的长剑出鞘后,听见的却是从四周不停传来的倒地之声。 武林盟的弟子捂着胸口蜷缩在地,额上,脖颈上暴起了极力抵抗的青筋。他们的领口隐约染上了黑气,甚至连祝融潜和几个小派的掌门都险些跪倒在地。 这幅场景,秋望舒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那是饲魂蛊发作的前兆。 “退后!是饲魂蛊!” 秋望舒的话音落下,驱逐鸟雀的檐下风铃骤然响起。 铃声中,原本倒地的武林弟子却像受到了召唤一般,滕然站起。他们的眸光昏暗,可是腰间的长剑却越来越亮。 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下一瞬,连同祝融潜在内的上百号人如失魂一般地扑向秋望舒几人! 这一次,丁凌泉甚至没有敲剑!她只是在当时的酒盏中滴入了自己的蛊血,便叫武林盟的无辜弟子都如当年的秋臻一般听凭她驱使。 各色衣袍的弟子蜂拥而上,有了方才的提醒,秋望舒一行人及时闪避,躲过扑向她们的狂潮。 方用剑鞘挑落几柄九星枪,身后便又被紫云弟子的剑锋所围。按住剑鞘的空隙,秋望舒看向了站在对面的丁凌泉。 狂奔的人影挡不住她的面庞,秋望舒看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告诉自己:“若是御风楼上你不派鬼医试探我,这些人也不会发作。” “阿望,这怪你,怪你和你娘一样,一直都在阻拦我。” 周围的弟子虽在凭本能挥动武器,可面上皆为失神之状,因为丁凌泉的命令,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围向自己。在这些晃动的面孔中,秋望舒甚至看见了在群英赛上见过的长空首徒温砚。 她似乎在克制着不要拔剑,可是额上流下的冷汗昭示着她也已到抵抗的边缘。 扣住剑鞘的手骤然松开,下一瞬,秋望舒用护手拍开围聚过来的弟子,转而蹬地,踏风跃出! 知道她要朝丁凌泉而去了,易君笙拍开身边的弟子,回头喊住她“阿望!” 心迹明了至此,秋望舒知道易君笙此声并不为拦她,于是她没有回头,而是朗声告诉所有人:“中蛊之人不会变成走尸,不必重伤他们!” 看见秋望舒的身影,素华南挥动剑鞘震开数十人,抬脚想要跟上秋望舒,“阿望!我与你一起!” 稳稳落定于丁凌泉面前,秋望舒用掌风逼开丁凌泉即将落于剑上的指节。 斯若愚的饲魂蛊已发作,只是由于当日他只抿上了一口,所以此时还在丁凌泉面前勉强支撑。 那熟悉到无法忘却的敲叩声没能响起,秋望舒拔出了手中的更星剑,像是告诉素华南,也像是告诉丁凌泉一般道:“不,华南姐,这是我自己要去了结的事情。” 听见“了结”二字,丁凌泉脸上扬起一个玩味的笑。收回了看着秋望舒的眼神,她转头,干脆地奔向主殿。 十年前,她便是在伏春山上的主殿中,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姐。只是不同的是,十年前,秋望舒只能一动不动地躲在佛像中,而今日,在迈过门槛时,秋望舒便已挥动了更星剑的剑锋。 剑锋斩断了丁凌泉一截发丝,在耳边留下了一道利落的血痕。 秋望舒的剑招中再无纠结,丁凌泉明白,这个曾经心软的孩子如今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只是,即便再有决心,又如何能敌过自己筹谋十余年的苦心。 用手背蹭去耳后的血珠,丁凌泉跃进主殿,横剑挡住了逼近的秋望舒。 这不是丁凌泉第一次对上更星剑,但却是她第一次以不再掩饰的姿态对上这个背负着师姐遗志的孩子。 秋望舒的剑招,和当年拼死一搏的师姐一般冷静,叫自己都忍不住期待起她到末路之时脸上的惊讶与不甘了。 不知道,会不会与当年师姐的表情如出一辙。 铿锵惊鸣中,丁凌泉刻意问起:“阿望,这十年来你哪怕一次都没想过来中都找我么?” 在自己开口之前,师姐便认出了自己,但凭她对师姐的了解,师姐是绝对不会把真相告诉秋望舒的。所以即便之后华南极力搜寻秋望舒的踪迹,她也从未从中作梗。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好奇,在伏春山那段下山的山路上,师姐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更星剑交到了秋望舒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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