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够了就跟我来吧。” 看向愣住的秋望舒,素妙源呼出一口白气,抬腿道:“冬天快过完了,也该把没教完的东西教给你了。” 后院中,师徒两人面对面而立。 这样的场景,没有叫秋望舒想起朝夜山上苦练的日日夜夜,却叫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素妙源的那一天。 当年师君从濮州将自己带上了朝夜山,而今又在濮州再一次点醒了自己。 兜兜转转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面前的人已不再是那个背不起剑的稚儿,而素妙源也决定要在今日完成自己当年的承诺。 “从前没教你第十式,是因为时候未到。” “但今日是时候了,所以我不打算再给你准备的时间了。” 当年她许诺要教秋望舒赢过自己,而今日她想,也许秋望舒能做到的,不止是赢过自己。 于是她紧紧盯着这个早已长大的孩子,肃声道:“阿望,拔剑!” 冰心剑骤然出鞘,素妙源毫无准备地朝秋望舒挥剑而来! 要论快,冰心剑法其实不敌更星剑法,但是冰心剑法的妙处便是能在看似平稳的招式中将内力运用到极致。 秋望舒习剑,可以说是集力者与快者之大成。她的剑道,既有秋臻的灵快,又有素妙源的魄力。只是若要论起稳来,那只怕还要在素妙源手上输个八九十回。 冰心剑斜刺而来之时,秋望舒抓紧时机旋身劈向素妙源! 剑锋已至身后四寸,素妙源却不慌不忙地收剑,随后运气抖剑而出!身形骤然旋开,剑尖在四方晃出了虚影,叫人难以辨认她将要出剑的方向! 这是……压下心中诧异,秋望舒认出素妙源变换的招式竟是惊鸿引! 冰心剑刺破虚影而来之时,秋望舒以左手运气相助,在铿锵金鸣中接下了这一击! 在秋望舒面前,素妙源可从未有过“点到即止”的想法。即便秋望舒气得三天没和她说话,她也从未让过一招。 学剑嘛,先看清楚自己会怎么输,这样赢的时候才更有“你奈我何”的傲气。 没有收起内力的意思,素妙源抵住更星剑缓缓道:“你母亲成也惊鸿引,败也惊鸿引。” 在最后一次比剑之时,虽然她还是以毫厘之差输给了秋臻,可是她也在后来的某一日突然悟透了秋臻的弱点。 只可惜没有机会用自己的剑再当面告诉秋臻。 “这一招自然能敌过数以万计之人,但却敌不过对她了如指掌,又能将一招一式磨到极致之人。” 对秋臻了如指掌,又能将一招一式磨到极致之人。 眸光暗下,秋望舒心中十分清楚,那是在十年前被她视作亲人,而如今被她决心要用更星剑亲手了结之人。 冰心剑的剑光都无法照亮秋望舒眼中的暗影,素妙源不禁出声提醒她:“阿望,你现在该想的不该是那个人。” 顿了一顿,素妙源道:“而是你握剑的本心。” “剑客握剑,或为守护她人,或为挑战自己。因为仇恨而握剑,终究不能领会你的剑心。” 自己的剑心么? 从前是要斩尽血仇,而如今是要用这把剑,守护每一个无论是离开了还是仍在身边的珍视之人。 没有丝毫犹豫,秋望舒撤剑沉息,旋即挽起剑花飞刺而去! 可是短短一瞬间,素妙源的周身却起了令人惊诧的变化。 飞沙自脚边扬起,冰心剑的剑身盈满内力,明明与从前秋臻所做的毫无二致,可秋望舒却好像被无形的铁壁所挡,根本近不了身。 剑尖未动,师君的表情也未变,依旧是蓄力迎击的模样,难道变的是师君的内法么? ……不对,秋望舒突然意识到,素妙源此招与从前她惯用的招式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从掌心将内力贯入,那剑尖必定会因为内力指引而颤动。可是素妙源的剑尖未动,手腕也没有因为蓄力而微弱颤抖。 师君这一招,似乎是将内力尽数交诸剑身,让剑身释放出内息,再让剑意来引导自己。 如此一来,即便对方想要使出饲魂蛊,也都会被内力一一化解至剑上。 一直盯着秋望舒的眼睛,知道她现在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考虑,素妙源于是颔首,终于露出了如往常一般得意的笑容,“所以我要教给你的这一招,叫归心。” 内府并无内力流转,身法却因此更为轻灵。 握于剑柄上的手指划过萦绕周身的内息,周遭的晨风似乎也都受到感召前来助力。 此刻,寻常的院落似乎化为了水墨染就的青山,而素妙源划出的一招一式,似乎也汇成了万物拥护的碧源。 衣袂翻飞之间,百川奔流,吐息之间,万壑归心! 内息迎面而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锐劲。相抵的剑锋上慢慢融入了暖意,秋望舒听到素妙源告诉自己:“阿望,从此之后,这便是你的归心!” …… 潜龙门中,早该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琮琤堂却接连亮了好几夜。 而在灭灯的哨声中,一个蒙面之人从弟子舍中溜出,小心翼翼向琮琤堂掠去。 跑至灯影之下,那人谨慎地敲了两下,随后朝窗缝中喊了一声“二师姐。” 此人是潜龙门的内门弟子,而琮琤堂中关的则是苏临镜的师妹——徐隐枝。 因为违抗师命,徐隐枝被罚禁足琮琤堂。原本只说禁足十日,可面对责问时徐隐枝半点都不松口,现下已是禁足快有一个月了。 听见熟悉的动静,徐隐枝推开一丝窗缝,环顾完四周后才将脸凑过来问:“有消息了么?” 几日前,她听说南溪镇那边出事了,但因为消息不够明确,她一直不知道出事的到底是谁。 取下了蒙面的面巾,那名内门弟子压低了声音回道:“听说与子璋师兄一同身故之人,是百影门少门主林恣慕。” 闻言,徐隐枝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林恣慕……是她的同伴。 那样蠢笨又重感情的人,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徐隐枝还没再开口,内门弟子便为难地对她说道:“师姐……过几日我便不能来见你了。” 不能来看自己? “是其他人发现了?” 不对,这门内除了祝融潜和其余几位师父以外,其他人也管不着她。而且如果是他们发现了,那今天这人根本就不能过来给自己带消息。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眼神紧盯窗外的人,徐隐枝追问道:“武林盟要做什么了?” 她这一问,直把这弟子问慌了神。 面上难掩紧张之色,他下意识捂着袖中的弟子令慌忙道:“我要走了!” 可还没来得及跑出一步,他的身形便被徐隐枝喝住,“站住!” 平常被徐隐枝的剑打怕了,此刻徐隐枝的声音落下,他的脚跟也立马钉在了原地。 一看他这反应,徐隐枝就更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丁凌泉要和三大门一起出手了是不是?” “什么时候!” 面带怨色地转过身来,那弟子犹豫了半天,才为难地问她:“我告诉你以后,好放你要去找大师姐么?” 徐隐枝虽然经常让人看她的脸色,嘴上也不饶人,但面对师妹师弟的求问也并不会保留,所以其实师弟师妹也清楚她并不是一个有恶意之人。 心里终于憋不住对徐隐枝的担心,那弟子又继续劝道:“二师姐,大师姐已经选错路了,你清醒些!莫要再让师父为难了!” “清醒些?” 师弟师妹哪有胆子这么想,这肯定又是她们从那些老古板嘴里听到的话了。 好笑地冷哼了一声,徐隐枝收起了面上的厉色点头道:“是该清醒些了。” 就是不够清醒,才被关在这里听他们对自己念叨这些废话。 缓缓抬起手来,徐隐枝的目光移向了更远的堂外。 “一开始,就不该听话被关在这里。” 察觉到徐隐枝身上的不对劲,那弟子颤颤地后退道:“师姐,你要做什” 可惜“么”字还未说完,下一瞬,琮琤堂的木窗便已被徐隐枝破开! 而他还未出口的喊声,也被徐隐枝劈断在掌风之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远在掌门居所的祝融潜还对此毫无察觉。 远处的掌门居所内,一个身披狐裘的女子屏退了侍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室内。 来人似乎已过知命之年,但身姿依旧挺拔。款步走到祝融潜的桌案前,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对祝融潜温声道:“随行名单已经整理好了。” 此人正是被苏临镜唤作师母的文夫人,文夫人手上拿着的,正是马上要随行南下的弟子名册。 嗯了一声后,祝融潜接过名册。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事,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在信手翻完名册后,祝融潜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文夫人:“她今日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看着苏临镜和徐隐枝长大,文夫人清楚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徐隐枝。 不欲让祝融潜再因此事着急上火,于是文夫人替徐隐枝辩解道:“你也知道隐枝的性子。就算嘴再硬,她在这门中最亲的同辈也是临镜。这回临镜出了这样的事,你又气成了这幅样子,那隐枝自然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这几日夜里又冷,文夫人心疼徐隐枝,所以总是送些取暖用的东西过去。想到徐隐枝至今还待在琮琤堂,文夫人不由得劝道:“所以当师父的,就不要再和小辈这样计较了。” 谁知这句话却又惹怒了祝融潜。 “我和她们计较?明明是她们大逆不道!” 狠狠地一拍桌案,祝融潜气道:“一个二个都说无悔,好!既然无悔,那便在门中待着,待到知错有悔那天,再放她出来!” 文夫人原本还想上前相劝,但看他这幅态度,也只能将话咽下拍拍他的肩膀。 一句“行了,当心气坏了身子”还没出,门外便传来了闹哄哄的禀报声。 “掌门!掌门!弟子有急事禀报!” 不悦地拉开门,祝融潜黑着脸看向了门外拄着膝盖直喘气的弟子。 好不容易听他将气穿匀了,祝融潜耳边却又落下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二师姐不见了!弟子方才巡查时发现,二师姐她并不在琮琤堂中!” 脸上的愠色被惊怒所盖,祝融潜脸色发白地大喝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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