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镜习惯了克制,习惯了替她人着想。 没有半句责怪的话语,苏临镜犹豫着上前拍了拍秋望舒的手背,竭力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望,谢谢你。” 不是“醒来就好”也不是“终于醒了”,而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谢谢你。 可即便如此,苏临镜也相信秋望舒能明白她的意思。 醒来以后要面对的是反省,是筹谋,是要将所有人拉出失去同伴的阴霾,是要攻破对自己最熟悉的人亲手设下的险局。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还是醒来了。 苏临镜明白她和所有人一样,要亲手为林恣慕讨来一个说法。 玉小茶缓缓松开了她,苏临镜也让开一些问道:“你是来看易君笙的么?” 继明山庄没有那么讲究,床上没有床帘,易君笙的模样便被看得清清楚楚。 嘴唇上没有几分血色,眉间满是从未展露于人前的疲倦。 与那日紧紧抱住自己时感到的温度完全不一样,掌心触到的皮肤像淋过雨一般凉。 小心翼翼地将掌心与她的侧脸贴得更紧,秋望舒哑声问道:“她怎么样?” 当日秋望舒昏过去后,业梧心她们拦不住素妙源,让素妙源径直走进了最热闹的屋里,然后看见了目睹了屋内当时的场景。 当时没人能劝住易君笙,是素妙源当机立断敲上了她的后颈,这才叫所有人的冷静下来。 “她当时抱着你不松手,是素大侠来了,才松手送到了这儿。现在也才刚睡下三个时辰。” “方才鬼医来过,给她服了汤药解了蛊毒之痛,现在似乎睡得安稳些了。” 自己是睡得忘了时日,可是看易君笙的样子不难判断出,就在自己来前不久,她还在受同心蛊的煎熬。 因为蛊发,因为心急,所以才没有能避开自己么? 秋望舒轻轻掀开她的领口,抚过肩上包扎的白布。 自己咬得很深,所以白布上还有些许洇出的血迹。 喉咙不由得发紧,秋望舒轻声对两人道:“我能……单独和她待一会儿么?” 似乎是在那日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苏临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了片刻,最终只留下了一句“好。” 两人出去后,秋望舒走近了一步,不再克制地用目光将易君笙仔细地看过一遍。 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所以刚刚跑来时自己的脚步很急切。 可等真正见到了她后,心里却又生了些畏怯,不知道这双眼睛睁开后自己该和她说些什么。 出神间,掌心无意识地离开了还没有焐热的脸颊。 似乎是察觉到了热源的离开,易君笙的眼皮动了动,但因为不错眼地盯着伤口,秋望舒并没有注意到她要醒来的迹象。 是不算熟悉的房间,但是身边却有熟悉的味道,还有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一道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不同于当日的混沌,此时此刻望着自己的视线里应该有歉疚和无措。 意识渐渐回笼,易君笙歪过头,想都不用想地用脸颊轻轻挨上了秋望舒的手,“我知道你会醒过来的。” 被易君笙的声音惊动了思绪,秋望舒慌忙回神看向易君笙。 确认易君笙确实醒了以后,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方才的话语,而是不动声色将掌心与脸颊贴得更紧,缓声问道:“疼么?” 看向秋望舒的眼神十分认真,但易君笙嘴上却不甚在意地回道:“忘了。” “只记得当时抱着你,你的额头很烫,可眼泪又很凉。” 她原本就没注意疼不疼,她只记得秋望舒最后把头埋在自己肩窝里时,相贴的肌肤上传来湿意。 掌心微微一颤,看着那双眼睛,秋望舒再忍不住弯下了腰来。 她怎么能在梦里伤了这样一个人? 用额头抵住自己的手背,秋望舒颤声道:“对不起……” 易君笙并不想用这个伤口换来这一句抱歉,于是她抬手轻轻划过秋望舒的嘴角,问起了她更在意的事情。 “你在梦里遇到了谁?” 闻言,秋望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答道:“遇到了我娘。” 静静看着秋望舒的神色,易君笙又问道:“她和你记忆中的样子有什么变化么?” 有变化么? 自己梦中的秋臻一直都是从前的模样,只是之前噩梦中大多满脸写着失望,可这一次却是最寻常,也最让自己怀念的模样。 “没有,她就好像没离开一样。” 秋望舒的声调平和了不少,易君笙也从她的话语里猜到了一个大概。 她大抵是梦见了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时,她和秋臻最原本的模样。 她应该在秋臻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应该比现在要明朗跳脱,也不会遇上中都的尔虞我诈,甚至不会遇到……自己。 易君笙很少会这样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她就不会再想“假如”和“如果”,可是想起当时不愿醒来的秋望舒时,易君笙还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梦外的自己不足以将她拉出虚幻的梦境? 手指离开了秋望舒的嘴角,易君笙半开玩笑道:“怪不得不愿意醒来看看我呢。” 心里不由地有些心慌,秋望舒握住了易君笙的手:“不是”,没有犹豫也没有断断续续,她向易君笙解释道:“我在梦中时,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我隐约觉得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等我想起来时,我已经……” 没有再接着往下说,秋望舒的目光看向易君笙的肩膀。 领口挡住了大半白布,但挡不住秋望舒心中的歉疚。 不是不愿,虽然与秋臻在榴花小院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可是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走出伏春城,遇到一路以来的所有人。 只是走出这么远,自己却还毫无长进,既沉湎于无法挽回的过去,又忽视了身边之人,这样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脸醒来呢? 歉疚和心疼溢满了眼底,秋望舒自暴自弃般地剖开了自己的内心,“我没有护住林恣慕,还伤了你。我不是不愿醒,而是不敢醒。” 这一句过后,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易君笙先是一愣,随后神色软化,眼里聚起了无言的心疼。 只是在心疼之下,似乎又因为秋望舒方才的话多了几分底气。 不是因为想放弃梦外的所有人和自己,而是因为愧疚和亏欠才不愿轻易转醒。 顺着秋望舒的力道,易君笙将她缓缓拉下,直至几乎侧卧在自己身边。 “其实当时我心里还有一丝窃喜。” 眼中满是诧异,秋望舒听见她继续说道:“起码你最后记起我了,也没有在梦外完全把我抛下,不是么?” 定定地看着易君笙,秋望舒久久不能出声。 她的话炽烈而坦诚,秋望舒不明白,自己凭什么能遇到这样一个毫无保留的人? 将自己有些冰凉的手指嵌入秋望舒的指缝中,易君笙明知故问道:“心疼我么?” 用嘴唇蹭过两人交握的指节,易君笙的声音轻的几乎淹没在呼吸声里,“那就多心疼我一点吧。” 多心疼我一点,这样就顾不上责怪自己了。 指节上的温热汇入了心中的汹涌,秋望舒再忍不住避开伤口,将易君笙拥入怀中。 颈间的脉搏一下一下地敲在耳边,秋望舒用双手扣紧了易君笙的肩胛骨。 她想,她会为了这个人再勇敢,也再成长一点。
第140章 归心 冬日的日出很晚, 可是秋望舒却醒得很早。 手上沾满了窗缝间透进来的寒气,秋望舒整好衣着站在原地。 发带束好了长长许多的发丝,也束紧了心中的惶然和悲伤。 昏暗之间, 只有秋望舒的一双眼亮得分明。 似乎想起了什么,秋望舒转身便要回到床边。只是在转身的一瞬,腰间却环上了一双手。 不属于自己的发丝垂到手边, 身后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用还有些迷蒙的声音道:“……怎么醒得这么早?” 想了想,又轻声嘟囔道:“还不叫醒我。” 怕身上的寒气激到她,秋望舒抬手隔着衣袖抚上她的脸颊, “刚想和你说你就醒了。” 顿了一下, 秋望舒语气平常地继续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林恣慕和师君。” 昨日她出门前告诉了素妙源,易君笙是她想要携手一生之人。对此素妙源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告诉秋望舒自己那日下手重了些,叫她向易君笙赔个不是。 易君笙本就有些郁闷自己没在素妙源面前留个好印象, 听了这句,更是表示等素妙源休息好了便好好上门拜会。 用脸将衣袖蹭下去,易君笙用唇瓣在秋望舒掌中落下一吻,“我也睡得够久了,而且还有事没有做完。” 同心蛊被汤药压下,易君笙昨夜里气色便好了许多,只是秋望舒仍然记挂着她肩上的伤口, “那你的蛊和伤口” “不用担心, 伤口现在已经不疼了。” 同心蛊与李砚青相连, 她若现在解蛊,李砚青必死无疑。但事情结束后, 她一定会找到最接近两全的解蛊之法。 “至于蛊……你总会陪我等到解蛊的那天不是么?” 收紧了掌心,秋望舒认真地回头看着易君笙:“不止到那天,今后我也都会陪着你。” 些微曦光从檐外跑出,朦胧地照出了两人的轮廓。贴近了秋望舒的嘴唇,易君笙捧起她的脸,在唇瓣摩挲之间道:“就算你反悔,我也不会再给你丢下我的机会了。” 郑重地在相接的唇上印下一吻,秋望舒许诺道:“我不会反悔。” 她不再是沉湎过去的独行之人了,逝者之憾,是她要讨回的东西,而生者之盼,是她要紧握的东西。 长期以来压在她心口的浊气似乎随着日出而渐渐消散,而在明暗逐渐交汇处,秋望舒转过身,正对着易君笙,闭眼加深了这个久违的吻。 …… 破山骨没有随葬,她们把林恣慕暂时安置在后山的阳面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取剑,秋望舒便遇上了随意地倚在廊下的素妙源。 似乎早已等她多时,在听到她脚步停下之时,素妙源便从怀里丢出一物。 秋望舒抬手接住,竟是自己好几日没碰的更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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