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拿捏住她的软肋,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与决心,才能真正地扼紧她的喉咙。 丁凌泉此人最知道,如何砸断一个人的脊梁骨。
第134章 抉择 “林恣慕——!” 鲜血后知后觉地从口中涌出, 林恣慕握着插进自己胸膛的幻影刀,踉跄着朝前倒去。 她并没有倒进黄叶中,而是倒进了颤抖着接住她的苏临镜怀中。 满目的鲜红刺得苏临镜感觉目眩, 可她已经顾不上了,将林恣慕捞进自己的怀中,苏临镜咬着牙撕下自己的衣袖, 着急地想要堵住她胸口肆意流出的鲜血。 可即便她固执地缠了不知几圈,幻影刀撕开的裂口还是将白色的布料染得一片斑驳。 “林……林” 声音像是被冷风撕裂了一般,秋望舒张了好几次口也没有办法喊出一个完整的名字。 在苏临镜和玉小茶为林恣慕包扎的时候,秋望舒看得清清楚楚, 幻影刀的刀刃并不是只在林恣慕的胸膛破出了一个口子, 而是几乎扯裂了她的整个后心,让她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秋望舒提不起更星剑,只能任由剑刃在地上拖行。此时没有电光照过, 可秋望舒的脸色却比夜光还要惨白。 跌跌撞撞地拖着更星剑想朝林恣慕走去,可是没走几步, 她的脚步却被身后的动静给拖住。 姚子璋不知何时已持剑逼近了她的后心,剑风如冰雪,却不及她心中半点的寒凉。 口中呵出一口不甚明显的白雾,在剑尖即将刺中自己的瞬间,秋望舒转过头,更星如星影,只见其影, 不见其踪。 当年秋臻最后在更星中灌入的是想要博得一线生机之心, 可今日却不一样。 墨蓝幽光带着从未有过的森冷剑意, 在乱影中砍下了姚子璋放下敲剑的那只手臂! 内力的运行骤然断开,饲魂蛊的反噬也就这样自心底疯狂蹿起。 饲魂蛊的反噬如万箭穿心, 只要几瞬便能叫人肺腑震荡。 若想在炼化饲魂蛊后保住性命,就要炼化前服下解药。 可惜炼药的言静川当年早就死在了丁凌泉眼前,所以,这世上也只有丁凌泉服下的那一瓶解药。 姚子璋早已知道这个事实,但他却心甘情愿炼化了饲魂蛊。 原本就是贱命一条,若能为丁凌泉所用,即便只是当一步能让丁凌泉安心的棋子,他也愿意。 忍痛攒起剩下的护体内力,姚子璋用左臂握剑,咬牙迎击。 可他已是强弩之末,又怎么敌得过杀意极盛的秋望舒呢? 又是一剑穿胸而过,这一次秋望舒的剑没有很快抽出,而是又在看准了之后,在心口处再次刺下一剑。 秋望舒知道这把剑抽出后,那伤口处会涌出如注般的鲜血,所以她没有给姚子璋一个痛快,而是将更星剑再深入了几寸。 五脏六肺几乎被更星搅碎,姚子璋吐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前襟,甚至溅到了更星剑上。 幽蓝与鲜红并布,姚子璋盯着秋望舒没有松开剑柄的手,幽幽地笑了。 他杀的是和秋望舒最为相像的同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幻影刀那一击杀死的不只是林恣慕,还有刚刚重振旗鼓的秋望舒。 他不该这样做的,习剑十余年,他的剑从来没有伤过无辜之人,可是他只能这样做。 因为即便他知道丁凌泉是什么人,他也只能让报恩之心吞噬所有的是非黑白。 没有时间感到愧疚了,他失去一臂,剩下顽固抵抗的左手几乎脱力,姚子璋耳边也已经听到逼近极点的尖鸣。 既然今日难逃一劫,就让自己的死讯去祭丁凌泉身后的武林盟之旗吧。 只是即便如此,在自己最在意的这柄剑之下,他又凭空生出许多的不甘来。 不行,他要回到中都,他还没有和师君复命,还没有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是“第二个秋臻”,他要回到中都,即便是咽气,他也要丁凌泉看着他,告诉他自己不辱使命。 用尽最后的力气扣住剑柄,可是他的剑却再也没机会挥出去了。 在他最后抬起头时,秋望舒没有一句言语,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另一臂。 紧接着,是他倔强抬着的头颅。 更星剑沾染了令人作呕的鲜血,像入了邪道一般再也停不下来,一剑又一剑地刺进姚子璋没有气息的身躯 甚至在姚子璋的双腿都已血肉模糊之后,秋望舒也没有停下木然挥动的手臂。 心中似有困兽的尖啸,耳边又听见了阻拦自己的暴雨。丁凌泉当年最后回望的一眼在她眼前反复地出现,秋望舒的双目越来越红,双臂也越挥越快,仿佛这样她就能将这一切全部劈开。 “阿望——” 耳边似乎传来了模糊的呼唤,但秋望舒却听不清,也停不下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困在了十年前的伏春山上,背着背上的秋臻,怎么走,都到不了山下。 “阿望——!”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似乎执意要将自己从泥泞的山路中叫回头。 直到一双沾着血腥气的手固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时,秋望舒才僵硬地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握住自己的人。 襟前的玉兰纹染上了血色,她看见苏临镜缠着手握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阿望,停下来!” “停下来” 强压着心中的悲愤,苏临镜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哑声对秋望舒道:“我们带林恣慕先走!” …… 方才还平静的小镇和山野骤然起了风,寒风吹过血迹延续的石板路,一路吹进了脚步声混乱的继明山庄之中。 在李砚青惊诧的目光中,她们将林恣慕一路背进了房中。没有一个人敢拔出她胸口的刀,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跪在床前,用沾了止血药的布却堵林恣慕的胸口。 将止血药一股脑地倒在了包扎的布上,玉小茶颤声对林恣慕说着:“我们有鬼医,林恣慕,鬼医马上就来了!” 不知是在安慰林恣慕还是安慰自己,玉小茶一边往她的心脉中注入着已无作用的内力,一边重复着:“你不会有事的,林恣慕,你不会有事的。我还没骂够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易君笙她们已是收到消息,马上就要赶回南溪镇了。现在林恣慕只有再坚持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 她们一路走来已有大半年,玉小茶也不相信她们连这短短的一炷香的功夫都等不到。 可是林恣慕胸口和后心涌出的鲜血又在告诉她,她不剩多少时间了。 被逼近崩溃边缘,玉小茶带着哭腔,无助地看向屋内的每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办法能救她!” 没有人能回答,连李砚青也难得的没有说一句话。 她站在几人身后,却将林恣慕的伤势看得清清楚楚,五脏六肺伤成这样,就算是鬼医来了,也只能勉强再留她个几年,更别提让她恢复到能用破山骨的地步了。 但如果说有没有东西能彻底救回林恣慕,那答案其实是,有的。 《息缘剑法》可以救她,可是息缘剑法是极其危险的以命换命之法,即便成功救回了林恣慕,但这群没有护体心法之人,也势必要再去一个。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檐上的灯笼四处摇晃,将暗影映照在屋内几人的身上。 李砚青看向她们的眼中带上了一股悲悯,她没有指明什么,可秋望舒却在晦暗的光影中读懂了她的眼神。 踉跄着从床边站起,秋望舒颤声默念着,“……《息缘剑法》” “《息缘剑法》能救她。” 既然当年云照雪以此法救下了阿曼苏,那她也能以此法救下林恣慕。 不顾一切地取出了藏于剑鞘中的剑法,秋望舒翻开书页,就着暗光匆忙念起剑法口诀。 她此时已顾不得自己的后路了,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只有——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可是秋望舒还没念完一句,书页上便蓦然遮来一掌! 手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苏临镜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她还是固执地看着秋望舒,阻止道:“阿望,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临镜所指的不行,不是《息缘剑法》不可行,而是…… 摇了摇头,苏临镜吞下一口气,郑重道:“我是说,你不行!” “你还要替你母亲讨回一个公道,你还要洗清更星剑的污名,你不能是这个冒险的人。” 不容反驳地收紧了手,苏临镜一字一顿道:“让我来。” 她一直觉得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日子有些含混模糊。她既没有秋望舒这样的执念,也不像玉小茶一样洒脱得令人喜爱,更不像易君笙一般,还有一个在等着她的师君。 “我没有执着之事,也没有执着之人,能与你们相识已是无憾。” 回望她这十几年,练剑练不到极致,也没有任何想要穷此一生去达成之事。那倘若今日能救回林恣慕,那她此生也算是有一件能做到极致之事了。 “所以……让我来吧。” 可即便如此,苏临镜也不是完全不怕。只是比起自己心中的畏惧,她更害怕林恣慕在自己眼前流逝的生命。 她们没有再去纠结的功夫了,与其空耗时间等待鬼医,不如现在就由她来做决定。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苏临镜强压着身体的颤抖想将剑法从秋望舒手中抽出。 这一次,她还是没能成功。可是没成功的原因,不是秋望舒将书页握得发皱,而是林恣慕从床上斜伸出的一只手。 未干的血迹将她握弩的薄茧染出了形状,林恣慕费力地将手横亘于两人之间。她的双手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紧接着她便用尽全力地,将《息缘剑法》拍落在地。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林恣慕好不容易才蓄起的一口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好半天才扯开嘴角,对两人说道:“我什么时候允许过你们,替我决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第135章 归于青山明月中 林恣慕的手空悬着, 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 心中只剩惊惧和茫然,看着她的动作,秋望舒却心存侥幸地想, 如果这样拉住她呢,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这样想着,秋望舒缓缓伸出了手。 她怕自己身上沾了血, 会弄脏林恣慕的手,于是把那血狠狠地在蓝衫上搓了去,直到指腹都搓红了,才颤巍巍地碰上了林恣慕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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