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理智不足以支撑业海尘想明白其中的蹊跷,见苏临镜终于无处可藏,他抬手便要劈向苏临镜的面门! 幻影刀未至,业海尘的耳边又传来两道明显的脚步声。 分神朝身后看去,这两道脚步声竟来源于同样纵身跃下的玉小茶和林恣慕! 心中一慌,幻影刀便失了自己的方向!原本应该朝苏临镜去的弯月,现在歪斜着囫囵击向玉小茶。正欲调整自己的力劲时,业海尘的动作却突然被钉在了原地! 走尸不知冷热,不畏疼痛,可是他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叫自己一步也不能再动! 像生锈的铁器一般僵硬地转过头,直到自己被苏临镜一掌击飞,瘫倒在地时业海尘才垂头看清,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 而给自己留下这个伤口的人,现在正提着潜龙钩站在对面,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识海中已无其他意识,业海尘茫然地歪倒在地,他突然记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为何要发狂般地朝这几人发起攻击。双手胡乱地在腰间摸索着,可是那里空荡荡的,除了沾了满身的枯叶外,什么都没有。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回去见什么人,但又记不清究竟有没有人在等自己,可即便如此,耳边还是有什么声音催促着他提起那柄断成两截的长刀。 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了。 手指还未将长刀握起,耳边便传来了撕裂北风的声音。业海尘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直逼自己的脖颈,下一瞬,眼前便是一片凌乱,只能看见满目尘土与落叶。 尸首分离,他的头颅带着铁箭滚到了苏临镜的脚边。 抬起眼睛看向对面,林恣慕握着手腕,扬眉对她道:“记不清了?杀走尸,得杀头才行。”
第133章 诛心 枯叶被潜龙钩划破, 落在了苏临镜脚边。而在树林的另一边,秋望舒横剑,挡住了姚子璋的进攻! 两股内力相抗, 没有哪一边愿意先一步松手。秋望舒有耐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被无谓的僵持空耗内力。 看准时机正要反手顶开长剑时,姚子璋却突然开了口。 “秋姑娘, 武林中人拿我与秋臻大侠相比。可我却从未觉得我能与你母亲相提并论。” 因为持续灌注内力,姚子璋的声音中不知何时带上了狠劲。 “习剑十余年,我从未真正参破秋大侠的最后一式—惊鸿引。” 像是故意挑衅,也像是诚挚至极, 他继续道:“也不知我今日, 有没有幸能得见更星剑真正的剑意。” 剑身上映出了秋望舒眼中的波澜,“真正的剑意?” 重复了一遍姚子璋的话语,秋望舒猝然反手顶开长剑, 随即刺剑逼问道:“难道教你习剑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么?” 快剑染上了怒意, 叫姚子璋再不能悠哉地保留实力。只是横剑抵抗的功夫,眼前便出现了几道散开的剑影,在他还未辨认出究竟哪一道是真身时,更星剑便自斜下方挑来,那力道狠绝,只差一寸便要没入他的手臂! 急退两步,姚子璋将剑身斜插入泥土地, 这才稳住了步伐。 即便在他故意激怒的情况下, 秋望舒用的也并不是惊鸿引, 而是她在朝夜山上所学的——冰心剑法。 朝夜山上,素妙源用心相授, 教的却是为秋望舒特地改过的冰心剑法。而直到在她花费七年连成冰心剑法后,素妙源才在她的恳求下,教了她更星剑的前九式。 而这第十式,刚好就是姚子璋想见的惊鸿引。 内府气息混乱,但这还远远不到让姚子璋认输的地步。剑逢敌手,是多么美妙的一件快事!早在来之前他就有预感,他会遇上此生最值得他拔剑的敌人。所以今日,只要能听到更星剑的哀鸣,那即便是像李慕舸一样断上一只手臂,他也不会有丝毫退缩。 低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姚子璋酝酿起内息低笑道:“看来……素前辈的确对你倾囊相授了。” 身上流着秋臻的血脉,又师从冰心剑素妙源,这样一个人,即便是落到谷底,似乎也能让别人高看几分。 挥动了手中丁凌泉亲自赐给他的那把长剑,姚子璋运气逼近,以灵巧却又锋利至极之力逼向秋望舒! 紫云剑法,刚柔并济,讲究神形合一,顺势借力! 并指汇力,借着秋望舒刺剑而来的力劲,姚子璋挥开更星剑,为自己夺得了逆转形式之机。 手腕受击,秋望舒皱眉,但很快,她便借由左手掌心稳住了自己的动作。在折腰躲过击向自己面门的剑锋后,秋望舒转身反击,撩剑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姚子璋的“君子”做派再也盖不住他眼中凌人的杀意,可他的眼尾却仍然带着那股熟悉又令人看不透的笑意。 习剑十余年,耳濡目染之下,姚子璋自然能把那人的样子学个五六分去。 眉间染上冷意,秋望舒寒声问他:“丁凌泉的指令是什么?是缉拿,还是截杀?” 闻言,姚子璋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又像听到笑话一般暗讽道:“只有两个字,但这两字不是截杀,也不是缉拿。” 不是截杀,也不是缉拿,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要让姚子璋告诉自己,十年前,她是故意放自己离开的么? 恨意和极端的冷静在她眼中交织,秋望舒想,既然姚子璋这么想看自己用这招十年前败给她人的惊鸿引,那便给他,也给丁凌泉看看好了。 师君没有教过她惊鸿引,但她却在当年的惨白电光中看过秋臻用这一式。凭着前九式的赋予她的直觉,秋望舒沉腕运气,凭借记忆中看到过的场景,点地朝姚子璋而去。 剑招变化不断,身形越来越快,却半点都没有到秋望舒的极限。在这十年中,她早已把自己的耐力磨到了连素妙源都无话可说之地,她要不停地挥舞这把更星,直到将十年前的风雨彻底斩尽。 剑影如当年一般汇集到指尖,秋望舒以身引剑,逼近有些愣神的姚子璋面前!更星近在眼前,身后又是不知何时持剑而立的其余几人。姚子璋此时已被逼至穷途,没有任何退路。终于,在更星剑刺向他的琵琶骨时,姚子璋骤然回神,侧身绕过更星剑,随即反手回刺,将剑锋朝秋望舒的胸膛而去! 然而,就在剑尖离皮肉只差几寸之时,秋望舒却似预料到一般地出掌,将尽力一搏的姚子璋震开一丈之远! 多么熟悉的反手招式,甚至连想要刺中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将那铺天盖地的嘲讽压在心中,秋望舒横剑将姚子璋压至树干上。 看着姚子璋嘴角溢出的血丝,秋望舒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她没有告诉过你,这一招反手剑,用不了一辈子么?” 背脊撞上树干,本就混乱的内息此刻搅动起他的五脏来。 反手剑用不了一辈子? 血腥味上涌之间,姚子璋分神思索器秋望舒这句话来。 所以,师君当年便是用这招反手剑,将秋臻斩杀于伏春山上的么? 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他此刻好像该怪师君对他有所保留,可是这十余年的教养早已将这大不敬的心思彻底抹去。 他敬慕师君,也愿意为了师君付出生命。 他是孤儿,是人牙子手下最便宜的奴隶。如果不是当年丁凌泉路过时掀开了主人草草给他裹上的裹尸布。他恐怕早就死在了被人牙子卖掉的那个冬天。他也就没有机会当上首徒,更没有机会站在紫云台阶高处,听不知道自己出身之人把自己奉为“英才”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丁凌泉的玲珑心思,也没有秋臻的天资,他只是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模仿者,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今天他要失去半生功力,他也要为了师君,把真相永远地扼杀在此地。 喉中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姚子璋抬头,对上秋望舒的眼睛:“秋姑娘,反手剑用不了一辈子,但是这招真正的惊鸿引可以。” “因为你母亲只将这一式完整地教给过一个人” “但这个人,不是你。” 周身突然有内力暴起,秋望舒呼吸一滞,但立刻就抬剑刺向姚子璋的琵琶骨,只是这一次,她终究是慢了一步。 被暴涨的内力震开,即便用更星做了缓冲,可秋望舒的后背还是不免砸在了树身之上。 惊鸿引此招,姚子璋不是没有参透,他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在内力的指引下,原本垂在身侧的长剑在他手中挥出了剑影,带着孤注一掷之力意欲击向方才被震开的秋望舒。 “秋望舒——!” 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林恣慕双眸震颤,顾不得别的,她立马转身,用还有些酸麻的手腕扣动破山骨,想要拦下姚子璋的动作! 方才对业海尘出箭时她太过着急,手腕竟磕碰在了弩臂上,以至于现在扣动破山骨时,双手都止不住地颤动。 剑尖已经刺向秋望舒,可下一瞬,姚子璋振起的衣袍却突然又落在了空中。风中的杀意戛然而止,众人看到姚子璋莫名其妙地张开了口,然后,对着几人身后的方向敲下了剑。 一声闷响之后,原本倒地的业海尘眼白一颤,即便尸首早已分离,可他的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地动了动手指。 下一瞬,原本埋在落叶间的幻影刀“簌簌”弹起,刺中了背对出箭的林恣慕! 刀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只有一瞬,但听在秋望舒的耳中,却好像过了许久。 自后心贯穿的尖刀上沾满了比凤凰伞还要刺目的红,林恣慕脸上担忧的表情还未褪尽,她伸手接着滴下的血,反应不过来似地看向了面色瞬间煞白的几人。 “林恣慕——!” 没有人再喊林姑娘,玉小茶大睁着眼睛,踉跄地朝林恣慕跑去。 “林恣慕!林恣慕!” 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尽数凉透,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沉入冰窖之中,秋望舒手中的更星像是一块钉入她血肉的坚冰,叫她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定定地站在这里。 凄厉的呼唤声被耳边的嗡鸣盖过,秋望舒听见姚子璋捂着方才受掌击的伤处笑道:“可惜了,我的师君也对我毫无保留。” 在丁凌泉寄给姚子璋的信中写的,是“诛心”二字。 截杀太过利落,若能和自己的同伴一道落网,即便饱受千人所指,也算是坚守其道,败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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