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他这样的人,必定不会乖乖回信。只会想着在事成之后给我们一并捆回中都,叫中都武林对他刮目相看。” 此话有理,但就是因为鬼拍手从不回信,所以武林盟之人才会更关注他的动向。 将目光重新移向林恣慕手中的信纸,秋望舒说道:“可他若是一直不回信,接应之人也必定会起疑。” 闻言,林恣慕攥起手中的信纸,嗤笑道:“起疑那是迟早的事,但只要我们不让别人知道他的踪迹,那也就没人清楚我们走了这条路。” 刚已经说了不会杀他,可此时听了林恣慕的话,秋望舒又看向了林恣慕。 “你不会是要……” 秋望舒的话还没说完,林恣慕便好似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跟拉家常一般地随意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她也不再多言,迎着玉小茶惊恐的目光便上手提起了鬼拍手的衣领。 她的动作之干脆,甚至和过年时提着待宰的猪羊往家走的屠夫没什么差别。 这不明所以的对话,和摸不着头脑的动作叫原本就嘴巴大张的玉小茶不禁抖了一抖。什么意思,这是真要杀人灭口了啊? 见几人还没跟上来,拖不动人的林恣慕这才回头,不耐地对几人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跟我一起搬人呐。” 说着便示意苏临镜拉上玉小茶,和自己一起搬这死沉的人。 日落之时,这小镇的岸边,绕桩的缰绳松开,一艘破渔船缓缓飘向了江心。 松开缰绳的人正是林恣慕,而那破渔船上躺着的人也确实是鬼拍手。原来林恣慕的计划,是叫他顺江而下,等几天后他醒来时就能发现他自己已经飘在了前往赣州的路上。 不过最后由于玉小茶不忍,还是给他脖子上还挂了个大饼,好让他不至于饿死在江心。 拍了拍手套上看不见的灰尘,林恣慕出声对傻站着的玉小茶道:“走了,别看了。” “哦,哦,走!” 秋望舒已经并排走在了林恣慕身边,玉小茶也只能心有余悸地迈开了脚步。 方才险些就以为林恣慕是要叫着她们去山野抛尸了,还好只是将人丢到江面上,这鬼拍手看起来皮实,定能挨到被武林盟发现的时候。 最后再看了一眼飘远的破船,玉小茶拔腿,拉着马儿追上了前面看起来镇定自若的同伴们。 太阳彻底落到山后,几人的身影也随着马蹄声渐渐消失在了岸边。 月光再次照遍山野,而在千里之外的长空剑派中,一人卸下了遮面的兜帽,走到了月光映照的掌门窗前。 提灯的剑侍快步而来,看到了那兜帽下的面容之后,恭敬地低头道:“少庄主请进,掌门已经等您很久了。”
第128章 远远乡 在易君笙微微颔首后, 剑侍没有即刻引路,而是捧起手上的木盘,示意易君笙将长剑放于托盘之中:“请卸下佩剑。” 在木盘凑近易君笙的时候, 突然,一柄长剑伸出将木盘原地推回。 花又宵自易君笙身后走出,脸上是不同往日的戒备。 “你们主人配着长空剑, 却叫客人空手前往么?” 闻言,剑侍面上表情微变,但片刻后,又平静地解释道:“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 还请少庄主莫要为难我们。” 他不过是一介剑侍, 又如何能做这样的决定。卸下佩剑一事定是斯玉声的命令,为的就是试探自己今日来此的态度。 垂眼抚上腰间佩剑,易君笙轻笑一声, 随即示意花又宵后退,“无妨。” 她愿意卸下惊丛剑, 不是为了给斯玉声看她的诚意,而是她确信即便到了刀剑相向之地,她也有九成的胜算。 惊丛剑呈放于木盘之上时,另一名剑侍也敲开了斯玉声的书房门。 斯玉声此人好酒,但易君笙跨过房门时却并没有闻到酒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茶香。 房中并未点香,茶香也就显得尤为浓郁。 迈过屏风之后, 易君笙终于看见了一身常服的斯玉声。手中的扇子被腾着袅袅白气的茶盏取代, 斯玉声抬头看向易君笙, 也不装模作样地怪罪他的剑侍,只当无事发生般地请她坐下, 然后再推来了一盏茶。 “少庄主,尝尝我这茶比起你们吴州的碧螺春如何?” 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斯玉声对面,易君笙并未推辞,只是在白雾晃过眼前时静静地端起了茶盏。 在中原,即便是武林高门,女子也同样须恪守规矩。女子以三指握杯,可易君笙却仿佛忘记了从前的所有教导一般,如男子一样将拇指和其余二指松松握起茶盏送至嘴边。 饶有兴味地看她饮下一口茶,斯玉声也在此时意识到她今日的来意,明面上是来商量,但只怕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会留给自己。 浅啜一口后,易君笙放下了茶盏道:“甜润香郁,果真是上好的龙井茶。” 茶盏放到桌面上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易君笙也在此时话锋一转道:“只不过此时夜深,好茶也不宜多饮。” 这茶不宜多饮,但这话却得尽快说了,免得夜长梦多。 明白这是要开门见山的意思,斯玉声于是低笑一声,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扇子,回道:“那便直接听听少庄主找我所为何事吧?” 斯玉声来了兴致,但此刻易君笙却又不急着点明来意了。透过映着树影的窗纸,易君笙看向了远处,提起了风马牛不相及之事:“此处离武林盟有多远?” 眼中虽有诧异,但斯玉声仍配合地答道:“若是驾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就能到武林盟那乌头门下。” 去武林盟的路斯玉声再清楚不过,从前每年只要云照雪前来武林盟比剑,他都会从这条路一路快马奔至武林盟。 茶色映入易君笙眼中,易君笙垂下眼,摩挲着茶盏,问起了她真正要提起的事情:“那斯掌门可还记得,重修前武林盟的惊澜台是什么样子?” 斯玉声的回答自然是“记得”,但易君笙这句并不需要回答,所以在斯玉声开口前,她便接着继续道:“惊澜台下曾有暗室,当年禅秀神宗的宗主便是在此室中圆寂,留下了传世的《息缘剑法》。只不过在钰龙神教进犯时,惊澜台和那暗室都被一并毁去了。” “后来惊澜台虽得重修,但却鲜有人想起那台底暗室了。” 指节擦去杯盏上滴下的水珠,易君笙停住动作,一字一顿地说道:“只不过,在我来中都的路上却听到了一则传言,说丁盟主当年主张重修惊澜台,为的不是武林盟,而是将一人藏进台底的暗室之中。” 方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铺垫,直到听见这一句话时,斯玉声才放下了扇子,抬眼问道:“少庄主,话要说明白些。” 还要说的多明白?无非是想试试自己到底摸到了丁凌泉多少的底。 自己可以说,但这底,更应该让四大门中的斯玉声去亲自探探。 没有直接回答斯玉声的问题,易君笙抬眼,直视斯玉声的眼睛。 “《息缘剑法》有起死回生之效,斯掌门不妨猜一猜,丁掌门这般收集息缘剑法,为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斯玉声要她说得明白点,那她便干脆把这些正道的心思给点明,“她既这般大费周章,那又会不会在集齐剑法后,按她承诺的那般,将剑法分发给各大门派持有?” 茶盏的白雾越来越淡,但窗外的树叶摇动声却越来越响。 耳边是易君笙的话音,手边是仍旧热烫的茶水,在沉默地与易君笙对视片刻后,斯玉声移开了手,沉下了眼中的波澜,转而又恢复了一派调笑的样子。 “少庄主,我不过一介纨绔,难堪重任。所以今日,无论你与我说的这些无论对与不对,我都无能为力。” 可这句话却被易君笙轻轻驳了回去,“若斯掌门当真无能为力,又为何会在御风楼酒宴开始前,将此信传到我手上?” 说着,她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条纸条,纸条上有折痕,但却还是能看清上面写着的一句“更星剑身份暴露,中都不宜久留。” 那是在她们重返中都时,有人自客栈的窗边扔到自己手上的纸条。 见易君笙不肯松口,斯玉声不由得拔高了音调道:“少庄主!” 斯玉声要避,可易君笙却执意要他入局。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易君笙截断他了的尾音,“斯掌门!” 不肯退让地看着握起拳头的斯玉声,易君笙毫无畏惧地提起了斯玉声最为介意的事情:“当年,若是斯掌门不参与西疆之事。” “只怕如今,告水山庄的庄主之位也还轮不到我。” 当年斯玉声出于妒忌拦下阿曼苏,致使阿曼苏和云照雪差一步便天人永隔,也让易君笙差一点便失去了她的师君。 斯玉声愧对云照雪,而易君笙要的,也正是斯玉声听见方才那番话后情绪翻涌的双眼。 将那方纸条摊开在两人面前,易君笙一字一句道扔下了最后一句质问:“所以今日,斯掌门觉得,你还能置身事外么?” 那片轻飘飘的纸条从手心飘下,而易君笙的手也在斯玉声充斥着暗涌的目光下缓缓落下。 窗外枝叶声愈发喧嚣,斯玉声的拳头也越握越紧,甚至带着桌上的茶水也晃动了起来。 易君笙此举,明显是在逼他入局了。 他对云照雪有愧,但这不代表,他愿意为了这点愧疚而落到当年云照雪所处的位置。 就在纸条落到桌上的一瞬间,窗外寒芒一闪,两人耳边骤然响起了长剑破窗之声! 斯玉声的近身侍卫破窗而入,送剑直逼易君笙! 剑气吹起了易君笙耳边的发丝,在外守候的花又宵也在此时抽剑,用毫不克制的杀意刺向侍卫的后心! 两剑即将相击之际,室内却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叮啷”声。侍卫喉中传来一声闷哼,下一瞬,那未伤易君笙分寸的长剑和一只青竹簪一起掉落在地。 竹簪在垂下的绿袖边滚了两圈,最后又重新落回易君笙的手中。 易君笙确已卸下佩剑,只是斯玉声没想到,她头上这只素雅的青竹簪也能被当做利器。 “庄主—!” 易君笙发髻未乱,只是把青竹簪收入袖中。见她平安无事,花又宵这才稍松眉头跃步挡在她的身前。 原本清雅的室内此时却一片狼藉,窗框破了个洞,叫外头的烦乱的树影一并漏了进来。 惊丛剑未出,自己那衷心护主的侍卫却已跪倒在地。看着眼前落了下风的局面,斯玉声先是愣了几瞬,随后竟松开了紧握的双拳,笑着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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