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秋臻将这截红绳戴在她的手腕上,替她亲手串起了从危急之中平安脱身的希望。如今,这红绳上串的早已不止是一人的心意,而她将这截红绳交给易君笙,目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你们四人, 也要平安地到达继明山庄。” 话音落下之时, 易君笙也眨了眨眼, 将香囊紧握于手中。 她们之间无需再多言,既然已经约定好了执手前行, 那无论前路如何,她们都会在继明山庄再次相见。 秋望舒的身影折进易君笙的眼中,从一开始的沉郁化为了一片柔和的暖光,易君笙于是点了点头,再次露出了最初那从容而温和的笑容。 “我们继明山庄再见!” 她的语调仿佛将众人拉回了她们从中都出发的前夜,只不过当时的她们还是朝光榜上有名有姓的英侠,如今却成了背信弃义的叛道反贼。 一股荒谬又奇妙的感觉袭上众人的心头,在对视过后,林恣慕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 笑声中有无畏也有洒脱,林恣慕抬起玉小茶的手,一如既往地嘲讽道:“这话,还是等一个不落地到那儿再说吧!” 十日后,众人骑着在平雨镇买来的马一路快马南下,终于还是赶在武林盟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到达了荆州与濮州的边界。 荆濮边界是一个偏僻的小镇,镇中人家与南溪镇差不多,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阴雨,人们的脸上也总是蒙着一层阴翳。 出了这小镇,便要走上前往濮州的山路了。这一路上,她们易装为习武男子,凭着谨慎和灵敏的身手,平安地走到了荆州边界。 因为刻意绕路避让行人,再加上她们眼中生人勿进的意思。到现在走了这许多路,都无人敢与她们主动搭话。 然而就在牵马从偏僻巷中出来时,却有一个在路边乞讨的老妇人主动叫住了玉小茶。 一个缺口的木碗伸到玉小茶面前,玉小茶吓了一跳,然后便听那老妇人颤声乞求道:“行行好,赏老婆子一口吃的吧。” 这婆婆看着可怜,玉小茶虽谨记叮嘱不与他人搭话,但也忍不住低头多看了那老妇两眼。顾不得多想街上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拦住她们几个生面孔,玉小茶皱着眉头,下意识就想将手伸入钱袋中。 不过在碰到钱袋时玉小茶还是停住了动作,意识到了异样之处。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给出几个铜板的时候,她的手却被秋望舒拦住了。 走到玉小茶身前,秋望舒用带着些许冷意的眼神仔细地观察起眼前的老妇人。 她的身型佝偻,浑身脏污,偏偏一双鞋却干净得不沾半点泥泞。那抬着木碗的手臂也不似寻常老人般枯瘦,而且秋望舒还敏锐地察觉到,即便盖着粗布,此人的右臂也比左臂健壮许多。 这看着不像是乞讨之人,倒像是个常年耍刀弄剑,即便易容缩骨,也盖不住一身杀气的凶恶之人。 不欲在明处暴露自己的身手,秋望舒拉着玉小茶后退两步,紧盯着那“老妇人”道:“老人家,我们的钱财不在此处,不若你随我们来,我们取些铜板给你。” 闻言,那“老妇人”先是身形一僵,随后竟一改方才凄苦的脸色,抬头用阴冷的目光看向引自己入巷的秋望舒。 人和马都在这儿,钱财还能在哪里?意识到她们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那“老妇人”也不再伪装,将那讨饭的木碗一扔便不管不顾地朝几人扑来! 那不沾尘土的脚在地上轻点,下一瞬,此人便已跃至秋望舒身前! 更星剑即将出鞘,他却不急着亮出武器,只是不停运气出掌,想要阻止秋望舒出剑! 只是他的掌法缠人,却还没到让秋望舒无暇出剑的地步。 抬掌用刀鞘将此人拍开,秋望舒自剑鞘中抽出更星剑扫向此人身前。 剑锋在粗布上划出一条口子,那人再不想亮出武器也只能咬牙伸向背后了! 只见此人在背后的穴位上一点,方才那身型佝偻的老妇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取而代之的一个比秋望舒高出一头之人,此人虽已抽出了一柄一臂长的大刀,但面上却还顶着老妇人的易容,这就不由得叫这场面变得有些滑稽了。 “什么鬼东西!” 在嫌恶的叫声中,玉小茶抬伞攻来,而秋望舒也看准那人躲避凤凰伞的空档出手,用剑脊钩向了那人下巴和脖颈的衔接之处! 只听“撕拉”一声,那人还来不及反应,他那拙劣的易容便已被秋望舒反手扯下。在他慌忙站定后,出现在几人眼前的,赫然是一张刀疤覆面的武者面庞!那刀疤横亘一张杀气腾腾的面庞,而苏临镜也在此时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 “鬼拍手!” 鬼拍手,是当年在中都武林颇有名头之人。他虽使得一手好刀法,却一直无法跻身七侠之列。最后,在又一次输给冰心剑素妙源之时,他走火入魔,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此人既已消失多年,如今却又扮作老妇埋伏她们几人。这让秋望舒不禁细想,这一次武林盟开出给中都习武之人的,究竟是怎样的好处? 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被叫做“鬼拍手”的人脸上却没有太多羞愤,反而还有一种隐隐的满足。似乎是骄傲于这些来路不凡的后辈竟也知道自己的名号。 “倒还有些眼力,认得出我是谁!” 心中愈发满足,那鬼拍手面上的杀意也就愈发浓烈。眼中现出一种癫狂的好胜之色,鬼拍手铆足了力劲向几人挥刀而来! 大刀挥动之时,那银光之中竟响起了如拍掌般响亮的破风之声,闪躲之间秋望舒定神看去,这才发现,那刀刃竟在此人出手之时分成了错落有致的好几片薄刃。薄刃相击,发出如快速拍掌般的声响。 接连而至的寒光晃得人眼睛生疼,那拍掌般的响声也让人心中烦乱。 此人步步紧逼,那刀刃又将秋望舒的动作堵死,若她在此时贸然反抗,定会被那薄刃刺伤。 怪不得此人名号为鬼拍手,秋望舒想,确实是柄如鬼影厉害的武器。 只不过可惜了,虽然这刀刃是他致胜的诀窍,但同时,这刀刃也是他一次又一次败给七侠的原因。 太过依赖自己的刀刃,就必定无法做到人器合一。 况且这武器,还成了拖慢他动作的原因。 在大刀逼退凤凰伞,又一次跃起砍向秋望舒之时!秋望舒看准了刀刃未至的空档,侧身抬手,击中了他持刀的虎口! 秋望舒使出了六成力气,在一阵麻痛之下,大刀脱手,鬼拍手的背脊也被更星剑压下! “你!” 在一声不甘的怒喝之后,鬼拍手被秋望舒击倒在地,而跃上房梁的林恣慕也放出了两箭,将鬼拍手的手掌狠狠钉在了地上。 “啊——!” 耳边响起嘶哑的痛呼,苏临镜赶忙别过眼去,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流血的掌心。 鬼拍手虽潜心重修了十余年,但终究已不是当年巅峰之时。况且巅峰之时他尚且不能赢素妙源,那在这十余年后,又怎能赢过得素妙源真传的秋望舒呢? 将剑锋送到鬼拍手胸前,秋望舒寒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几人的踪迹的?” 前一瞬鬼拍手还在痛呼,听了这一句,他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咧开嘴笑道:“笑话,你们若是我,还会把实话告诉我么?” 这挑衅的话听得林恣慕牙痒,素来只有她刺别人,哪有别人暗讽她的余地。听完鬼拍手这一句,林恣慕套上了从怀中取出的手套,皮笑肉不笑地在鬼拍手面前蹲下,“好啊,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我便专治嘴硬!” 说着,林恣慕不顾他手掌上的箭将他侧翻过来,在鬼拍手的哀嚎声中,三下五除二便卸下了他身上所有的物件! 伤处被扯得厉害,自己又在这群女子手下受了这奇耻大辱,鬼拍手是越嚎越起劲,眼见就要将别人引过来,秋望舒终于忍不住抬手,用一记手刀彻底放倒了鬼拍手。 而就鬼拍手彻底瘫倒之时,一个放焰火的竹筒也滚落在地。眼疾手快地接住那竹筒,下一瞬,林恣慕便从那袖珍的竹筒中摸出了一张约一指长的信纸。 字迹清逸而不失锋利,墨迹也并未干透,不用多说,这定是几日前才送达鬼拍手手上的盟主亲笔信。 信上第一句写的是“千苍谷未见其踪,改道弃月城或荆州。” 而第二句便是“若路遇逆贼,即刻回禀。” 虽然早已接受她们被武林盟追缉之事,可是当真正看到这封信时,玉小茶还是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之中。 鬼拍手已与武林盟合作并且与她们交过手了,若是把鬼拍手放回去,他定会跟武林盟回禀遇到她们的事情。可是若要保证不走漏消息,那她们就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这样虽能压下她们的踪迹,可是这样一来,她们和真正的逆贼不就没有区别了么! 虽然这一路刀光剑影的,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斩过走尸,并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活人。所以此时,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人,玉小茶艰难地开口问出了此生第一句:“要……杀了他么?” 没有一丝犹豫,秋望舒摇头道:“不杀,杀了他才叫人起疑。” 秋望舒虽心软,却也并不会在紧要关头心软。她如今在乎的只是如何才能藏住她们几人的踪迹。 鬼拍手如今听命于武林盟,若是长时间没消息,武林盟不就能确定鬼拍手遇上了她们,并且她们几人确实逃往荆州了么? 思索片刻后,苏临镜沉声提议:“那我们若是仿了他的字传讯给武林盟呢?” 既然没有消息叫人起疑,那她们便干脆代鬼拍手传回个假消息。 可是这个提议很快也被林恣慕否决了,“不,这信根本不用回。” 几人诧异地看向她,似乎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可林恣慕却不慌不忙道:“鬼拍手此人,古怪善妒。他当年虽也算个人物,但如今却也只是个江湖落寞之辈。那他这次出山顺应武盟,为的肯定是在江湖中重振名号。” 秋望舒她们好似已经笃定了,这封信是在荆州收到的,可林恣慕却觉得,武林盟未必知道鬼拍手已至荆州。 “按照他的德行,定是在后头听说了我们的踪迹后,便一声不吭地冲到了最前头。想头一个在这儿把我们堵住,好将功劳全都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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