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因为虎啸而带起的烟尘,可是当阿曼苏凝神细看时,却听到了百里外,合虚幻阵中传来的一声闷响。 那声闷响并不震耳,可是这些最熟悉那片黄沙的人,却从风中嗅到了令人心惊的味道。 绝望而沉重,那是若木树燃烧时发出的味道。 面色惊恐地从地上站起来,当年将云照雪带到阿曼苏身边的婆婆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指向了浓烟渐渐升起的方向。 多年之前,司祭便已预料到了神树受难之劫,当时的司祭坐在树下,拦着阿曼苏和格桑乌,对达姆族的族人们说,神树受难之时,便是达姆族彻底消失在世间之时。 而在多年后的今天,即便她们的双生神女手刃了达姆族的仇人,可是神树受难的预言,还是发生了。 “神树受难,达姆神也彻底放弃我们了……” 若木树,百年神树,尝遍了多少炽热和苦寒,庇佑了多少达姆族人,而今日却被呼延灼彻底付与一把火中。 老婆婆口中的哀戚之意感染了身边的族人,他们纷纷跪下,失神地望向浓烟之处,眼中有惊讶,有畏惧,而更多的,是希望才刚刚燃起,就又被熄灭的绝望。 在一片呜咽和唏嘘声中,彻底了结了呼延灼的阿曼苏却转过了头。 “起来。” 达姆族人听见阿曼苏这样喊他们。 “神树未毁,达姆族的福泽也并未消失。” 预言已经降临,为何阿曼苏还说达姆族的福泽并未消失呢? 十几年的折磨叫他们早已失去了重新开始的信心,甚至忘却了达姆神的指引。一些族人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清楚?” 她为什么清楚? 捂着胸口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阿曼苏,她总是这么冷静,甚至叫自己也觉得,无论成败,她总是能得到达姆神的指引。 是啊……达姆神的指引。 无论迷茫、灾祸、还是幸福,都是达姆神予以他们的试炼和指引。 这样想着,格桑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的震颤慢慢退去,她的眼中重新聚起了稀微的星火。 即便“生分”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忘记,她这只比她早出生半刻的阿姐,是达姆神最宠爱的阿曼苏。 她是达姆族百年以来最具天赋的神女,如果没有当年呼延灼引来的战火,她甚至可以成为达姆族最年轻的司祭。 如果说自己是得到达姆神得到达姆神垂怜的女儿,那阿曼苏就是这片天地之间最自由,最富有灵性,也是离达姆神的指引最近的女儿。 一片阴影投到那跪地的族人面前,阿曼苏蹲/下身,眼中的散漫早已被笃定和冷静取代,她将手伸到他们面前,一字一顿道:“凭我是阿曼苏,凭我生来就清楚。”
第108章 弱水经年(十五) “达姆神从未放弃过我们, 今日我们重获的自由,便是达姆神为我们引的路!” “故土不堪回顾,那我们便去寻找新的安定之处!若木树若当真毁于烈焰中, 那我们便为以后的族人种下新的若木树。” “达姆族人,生于黄沙烈日之间,又怎会被烈火所阻!” 这一刻, 阿曼苏的脸在众人面前突然模糊不清了起来,他们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许多人的影子,看见了曾经指引他们的大司祭,看见了威严而慈爱的族长, 最后看到的, 是仿佛是穿越了悠久岁月而来的明净绿瞳。 阿曼苏的一番话,在他们心中荡开了层层波澜,不知从谁开始, 他们重新跪下,将两手交叠, 以一个极度虔诚的姿势,喊出了这个再次让他们信服的名字。 “阿曼苏……阿曼苏” 达姆族人,百年来鲜少与外族往来,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也许十余年前的人祸,和今日若木树遭遇的惊心之火,便是达姆神给予他们前去探索的谜题。 如潮的呼喊声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心潮澎湃,但是阿曼苏却并没有迷失自己, 看着冒出浓烟的方向, 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格桑乌。” 再次喊出了这个久违的, 真正属于格桑乌的名字。 替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阿曼苏,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有着比自己还要坚韧的心性, 于是阿曼苏看着自己的双生妹妹,讲出了她的决定。 “往东走,在靠近中原之处,有一个白暝寨。白暝寨附近有泉水,有商路,也许在那里,我们可以重新找到安家之处。” “你带着族人先行离开,我要去合虚幻阵中看看若木树。” 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叫格桑乌心中升起了许多不安。扮演了那么多年置族人和血亲于不顾的阿曼苏,她几乎都快把自己骗过去了,现在又怎么能担起带领族人的重担? “为什么不一起去看若木树?” 听见格桑乌的问题,阿曼苏皱起了眉头。 当年,司祭在梦中预见了若木树葬身火海,于是,在钰龙神教进犯之前,达姆族便用石阵隔起了他们的神树。 只是如今,若木树身处钰龙神教所建的合虚幻阵之中。族人正是心神激荡之时,阵中危机重重,她不能带着这么多族人一起去冒险。 守护神树原本就是神女的职责,守护神树的阵门也是用的她的血。她都已经让自己的妹妹替自己操持了这么多年,自然该亲自去看看来时的地方了。 展开眉头轻笑一声,阿曼苏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散漫调笑的样子,对着格桑乌笑道:“你忘了,本来就是我与若木树感应更深啊。” 她似乎只是为了缓解下方才紧张的氛围,看格桑乌面上露出不认同的表情,阿曼苏又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正色道:“况且,比起带着这么多族人前往神树的石阵中,大司祭和族长一定更希望能看见族人被平安地带离这虎穴之中。” 大司祭和族长…… 她都搬出了逝者的心愿,格桑乌又怎能反对到底。只是,想到她们姐妹重聚不过片刻,马上又要面对分离,格桑乌心中又不知为何慌乱了起来。 她想喊阿曼苏一声阿姐,可是却怎么都喊不出口,只能紧皱着眉头虚张着嘴。 看出了格桑乌的心思,阿曼苏抬起了手,像幼时那样主动抚上了她的额头。 发丝和眉眼都不似幼时那般柔软,可是阿曼苏清楚,她仍然没有变,还是那个善良的格桑乌。 “我跑得很快,会在半路赶上你们的。” 放下手来,阿曼苏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低头笑出了声。 “而且,我也有一定要去到白暝寨的理由。” “什么理由?” 嘴角扬起一个柔软而期待的笑容,格桑乌听到阿曼苏告诉自己:“我要去那里,见一个自远方而来的人。” …… 将格桑乌和族人们从密道送出钰龙神教后,阿曼苏带着衔蝉奴,回头走向了合虚幻阵的方向。 为了不和教徒们碰上,阿曼苏没有走教中的近道,而是趴在衔蝉奴背上,顺着红石崖的外围一路奔跑着。 一路上并没有碰见拦路的教徒,但是在接近入教石门处,阿曼苏却变了脸色,沉声叫停了衔蝉奴。 往日遍布持鞭守卫之处,今日却站满了许多黑发黑眸,手持长剑之人。 看见他们身上带着不同纹路的衣袍,阿曼苏屏住了呼吸,意识到……这是中原武林前来剿灭魔教余孽了。 既然中原武林结盟前来,那……云照雪也会在她们之中么? 可是,在仔细看过迈进石门的各派弟子后,阿曼苏心中却漫起了不安的感觉。 虽说她没有看见任何一位掌门的身影,可是在这些各色混杂的弟子之中,她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像是从告水山庄而而来的人影。 明明庄主重伤了呼延灼,可是此时却看不见告水山庄之人。 呼吸顿时发紧,阿曼苏不安地想,云照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中的担忧让她恨不得立刻迷晕一个武林弟子,质问云照雪为何没有来。但是理智又告诉她,若是云照雪没来只是因为顾忌着病弱的弟子和与钰龙神教牵连的自己,那她便应该去约定好的白暝寨,等待云照雪前来赴约。 在一片“全力搜寻教主呼延灼和司傩阿曼苏”的命令中,各派弟子陆续迈进石门中,而阿曼苏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手抚过因为不安而踱步的衔蝉奴,阿曼苏收回了目光,毅然决定换一条路。 她要先去看若木树,然后再去白暝寨。不管云照雪来或者不来,她都要按照她们约定的,在八月初六时回到白暝寨。 然而,就在她准备走向洞穴深处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喊住了她。 “站住!” 一个被派来周边搜寻的长空弟子出声叫出了阿曼苏。 衔蝉奴还躲在阴影之中,而阿曼苏的身影却已半数显露在半明半暗的漏光中,若是她应对的稍有差池,或者这长空弟子喊来了别的人,那她今日便难善了了。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那长空弟子误将阿曼苏认成身穿紫衣的紫云弟子。众人都在往霄云神殿的方向跑,唯独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于是他便把她当做了临阵脱逃的胆小之人。 这一路上他最恨躲懒胆小之人,每每遇到沙暴时,都是他们冲在最前,而那些胆小的紫云弟子就心安理得地躲在丁凌泉身边。 “你没有听见掌门令么?怎么还往外面跑?” 确定身后的声音叫的是自己后,阿曼苏停下了步伐,却没有转过身去。 若是胆小的弟子被逮到犯懒或者脱逃,一定马上转身求饶了,可她不仅没有转身,反而还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这就激起了那长空弟子的怀疑。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哪门弟子?” 听到陌生人略带威胁的话音,隐匿在暗中的衔蝉奴毛发尽竖,嘴边也逐渐露出利齿。然而,那长空弟子却对此毫无察觉。 心中满是戒备与怀疑,他缓缓拔出了长剑靠近了阿曼苏,然后皱眉问道:“这般遮遮掩掩……你究竟是何人?” 他的长剑直指阿曼苏的后心,就在衔蝉奴即将纵身跃出时,背后却又传来了一道突兀的脚步声。 同样颜色却不同领纹的灰衫出现在长空弟子的余光中,他慌忙转过头去,看见了持剑前来的掌门之子,斯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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