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闲谈着慢慢踱到潭边,岸边的碎石上果然甩上了不少潭底沉积的“东西”,林旸眺望得远,目光由近及远扫过,声音些许沉下,“闭上眼睛。” 身旁传来含糊短促的“唔”的一声,林旸垂眸看去,钟林晚眼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岸上七零八落的腐尸碎骨遮挡得严严实实,目光上移,果然是白霁那张冷得冻死人的脸,林旸面上的神色已不单能用欣慰表示了,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没留神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柔地覆在了她的唇上,林旸感觉唇瓣触到的柔胰又凉又软,清淡的冷香分外撩人地萦绕鼻尖,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中亦娇羞地“唔”了一声。 林旸:“……” 她自是知晓来人是谁,是以并未反抗,只疑惑又有些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洛渊面上没甚么表情,眸中却有淡淡波光潋滟浮动,分明便是笑着的,林旸看着洛渊精致清冷的眉眼向她凑近些许,暗香萦身,“你总去招惹旁人家的新郎官做甚么,我的小新娘。” 林旸的耳垂倏地便红透了,立即便忘了自己方才是怎么调戏人家小姑娘的,咬着唇狠狠瞪了洛渊一眼,偏又怕被旁边的人听见,只得偏转了身子尽量压低声音,倒像对这人撒着娇欲拒还迎一般,殊无半点气势,“谁是你的新娘子,要成亲也当是我娶你才对。” 洛渊注视着她轻声一笑,墨色之中深邃沉静,像是在认真考虑,“那新郎官可备好聘礼了么?” 林旸倏地瞪大了眼睛,成功被这一句话噎住,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来,垂眸沉思片刻,再开口时语声中竟带了认真歉然,“我从前未认真考虑过此事,确是未备好聘礼,这是当好好准备的大事,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顿了顿,接口坚持道:“不过你现下亦未备好聘礼,我们还是有同等机会的。” “我有备。” 林旸脚步顿住,“什么?” 洛渊浅淡地勾了勾唇,目视前方不再言语了,这时几人已到了潭水跟前,昨夜一番激荡似是将地府幽冥都搅弄到了人间来,周遭尽是腐尸碎肉,沉积了多年的“疯子”终于得见天日,向外散发出阵阵无处申诉的腐臭怨念,成千上百颗血珠散落在浸泡得肿胀发白的腐尸之间,丝毫不比底下群魔乱舞的鬼域血景逊色,唯一幸运便是未见到底下那些不死不腐的怪物了。 宋尘目光扫及四周,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身后“哇”的一声,吴畏已跪在地上吐了起来,他的娘亲被他以一条粗布绑着背在了身上,宋尘皱了皱眉要去扶他,走到跟前,吴畏却猛然甩开了宋尘的手,一抬头竟是满眼血丝,摇着头匍匐后退,神情极是狰狞,“不能……留在这……赶紧走,我快……” 宋尘动作一顿,当机立断将吴畏连同他娘一手提了起来,踏步便往远处走,幸好老人早被钟林晚一碗药迷翻了过去,这时不再多生事端,其余人亦注意到了这边动静,钟林晚小跑着去追宋尘,一面急着翻身侧的药囊,“怎会这么快便……”话未说完,喉咙里忽然哽了一下,方才一瞬,她似乎亦觉出了烦躁暴怒之感…… 林旸同洛渊对视一眼,同时察觉了不对,脚尖一点追着宋尘往远处掠去,钟林晚已被白霁搂着膝弯横抱了起来,几人走得迅速,一路奔到了木屋门口,心头还未完全成形的那股烦怒才渐渐消散了去。 “此处不能久留,收拾一下这便离开。”宋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粗声喘息的吴畏,方才若非他及时发现异样制住吴畏,这人现下早便已经疯了。 林旸抱着手臂倚在墙旁,不可置否,方才她与洛渊亦感觉到了异样,再久待片刻必然影响神志,然而在墓中时她们却待足了十几个时辰,直到最后快要出去时才控制不住混乱的心绪,这次钟林晚依然替他们准备了银丹草,为何这次便不灵了? 林旸目光下意识追随洛渊,见她沉着眸子看着吴畏,微微颔首,“久留无益。” 几人打定主意说走便走,林旸走在洛渊身旁,眉头始终蹙着,墓中的血珠比之外面只多不少,从入墓到逃出生天,究竟何处不一样? “小美人,”林旸突然开口,引得身侧之人微微向她转过头来,目光静谧,“我们可能一开始便弄错了真正克制血珠之物。” 洛渊的目光笼在林旸身上,不等她说出个一二三来便已含了赞赏之意,“如何。” 林旸的声音不高不低,“入墓前我们先行含了银丹草在口中,见到血珠后神志清明,便先入为主地觉得是银丹草的效用。” “嗯。”洛渊轻声应她一声,声线温和,林旸便又接着讲下去,“实际自入墓后一直在咱们身边的,除了口中所含的银丹草,还有一样原本便在墓里的东西。” 林旸说着话目光同洛渊对上,笑意明朗,洛渊注视着她,唇角亦随之微微勾起,“夜明珠。” “小美人果然聪明。”林旸脸上立即绽出笑来,若非还有旁人在身侧,她早便喜欢得捧过这人的脸来亲一口了,“咱们下去时墓道里隔三丈便镶着一颗夜明珠,后来进了空洞,冰块脸亦一直擎着墓道里剜下的夜明珠照明,直到鲛尸涌来咱们被冲散开,这才难再控制住了心绪。” 林旸说着话回头望了一眼,“冰块脸,你一直拿着夜明珠可有觉得闷么?” 白霁神情冷淡,微微摇了摇头,“夜明珠在鲛尸群中遗失,我亦失去意识,被水流卷入出口。” 林旸闻言惊讶地扬起眉来,“你还未寻到出口便失去了意识?怪不得让人家小哭包渡气那么久。” 钟林晚原本只在一旁听着,没料到话题猝不及防又到了自己身上,脸上立即便起了薄薄一层红晕,粉嫩浅淡,甚是可爱,白霁目光亦随之冷了下来,林旸挑衅的目光与她在空中撞出噼啪火星,被洛渊勾着下巴将头又转了回来,这两人果真好好说不过三句。 林旸一转回头,目光便自然落在了远处,前头吴畏家的院子里影影憧憧地见人走动,刀光斧影,显然不是特意来为他们送行的。
第197章 出山 “看来这些人还舍不得我们走。”林旸凑近了洛渊耳旁,含笑低语,其余人亦注意到前头状况,因着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不急不缓地踏进了吴家家门。 院内之人显然未料到他们还会回来,一时间乱了阵脚,神色慌张地纷纷后退,手中拿着的刀斧连举都不敢举起,林旸同洛渊先踏进去,好脾气地未追究他们清早时的疯言疯语,“怎么,知道我们要走了特地来送我们?” 领头那人一看又碰上她们,头都大了,原本都退到了墙根底下,然而一听清林旸的言语,面上却骤然变色,脱口叫道:“他不能走!” “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林旸挑了挑眉,余光里未见着吴畏进来,似乎是白霁令他等在了门外,领头之人亦意识到自己失言,后退了一步,背后却抵在冰冷的砖墙上,无路可退,领头人脸色几番变化,终究咬牙吞声不再言语。 林旸见他“识相”,冷笑了一声,提起声息道:“进来收拾东西死脑筋,我们该走了。” 吴畏循声踏入进来,目光扫及院中之人,无一不或明或暗地对他咬牙切齿,吴畏背上还背着人,将人往上托了托,目不斜视地走进屋内,那些面色各异之人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其余人到此皆是轻装简行,没甚么东西留在这里,便在外面等着吴畏出来,不过一会,吴畏提着一个包裹从屋里踏了出来,冲林旸她们点点头。 “走罢。”林旸利落转身,一行人接着往外走,院内一群人瞪眼看着,哪里有人敢开口,眼见着这帮人真要踏出门去了,终于有人捺不住焦虑小声道:“吴畏不能就这么走了!” 林旸驻足回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一人身上,吓得那人直往后缩,再不敢说话了,然而口已经开了,接着有人小声附和道:“对啊,昨晚的动静一定是山鬼发怒弄出来的,是上次山鬼选的祭品没有献祭出去才会这样,吴畏必须留下!” 吴畏脚步果然停下,两只拳头紧紧攥着,肩膀因过度用力耸起发抖,村人见吴畏听话止步,胆气也稍微大了,又一道声音窃窃道:“要我说山鬼这次发怒,就他一只祭品定然已应付不过去了,反正他也是被放走的,就应该……” “还不走,等谁呢?”又一道清泠语声忽然横插进来,林旸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及周围人群,阵阵冷意释放而出,逼得那些人纷纷低下头去,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宋尘亦觉出了吴畏状况不对,推他一把将他带出了门去。 一行人一路不急不缓地走,翻出那片地陷,在遮天蔽日的林子里又走了四个时辰,周遭的林木渐渐稀疏起来,远处隐约能望见浓白的雾气翻滚起伏,仿若活物。 吴畏背着人走得十分疲累,粗声喘了两口才能说出话来,“现在已过去了半上午,雾比初起时散开不少,我们得先歇一阵,出去的路比来时走得还要长。” 林旸神情随意,“再多走两步,到了近前再休息。” 吴畏抬头往前望了一眼,至多剩不过二里脚程,咬咬牙应下了,“行。” 越往前走雾气渐浓,仿佛有神志般尽往人脸上扑,吴畏时而憋气,走得更加艰难,索性连路也不看了,一心一意地闷头往前走,不知这短短二里路究竟走了多久,终于听见前头传来一声清冷语声,“到了,歇一阵罢。” 吴畏一口气泄出,扶着一株枯树缓缓跪倒,慢慢解开布条将娘亲放了下来,钟林晚的汤剂十分有效,一路颠簸过来吴母都安然地沉于梦中,连哼都未哼过一声。 林旸将背上包裹取下,听着身后远远吊着的脚步声逃远了,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取出干粮来分与洛渊,面上立即转作了明快神色,冲洛渊眨了眨眼睛,“这次里面可没有糖啦。” 洛渊望着她的眸子里神色柔软,淡淡一笑便有温柔的波光潋滟泛开,“有你便是好吃的。” 林旸听得极为受用,趁着旁人不注意拉过洛渊的手,在白瓷般细腻温软的手背上吧唧亲了一口,随即又做了正经神色,细嚼慢咽地对付起手中的干粮。 洛渊垂眸但笑不语,林旸傻呵呵地乐了一会,忽然意识出不对来,吃饼的动作一僵,一把攥住了洛渊皓白的手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甚么好吃,怎么有我就好吃了?” 洛渊看着腕上纤细莹白的五指,抬眸看向她,语声温淡自然,“你莫急,我是说你好吃,并非饼好吃。” 林旸真是给这人气笑了,不由自主地扬了声调,难不成这人还以为她在跟半个饼置气么,“我自然知道是我好吃。”话一出口,又觉出不对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语气便磕绊了一下,气势顿消,“我是说,我晓得你觉得我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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