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瞎子瞥她一眼,第一针已落了下去,“闭嘴,别让我分心。”几息功夫将十一支银针全落在了林旸背上,隐隐将那处伤痕围在中央,只余一支银针还在手上,张瞎子眼睛瞪得老大,极缓极慢地将最后一支银针刺入了鲜红中央,针尖入体,林旸仍没有什么动静,张瞎子神情反常地专注,慢慢捻着银针深入,针尖将入不足半寸,林旸忽而整个身子剧烈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箍住了洛渊腰间,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人生生勒断,洛渊皱了皱眉,右手轻轻抚着林旸后背,抬眸看向张瞎子。 “抓好了她别让她乱动!”张瞎子眼中怪异地亮着光彩,针尖仍在随着力道缓缓深入,林旸的气息开始急促紊乱,额上冷汗渗出,因着太用力后背都弓了起来,奈何身子给洛渊抱着,避无可避,洛渊见她挣扎得激烈,却不敢用力制住她,只能尽力将她环在怀里,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抚,“我在这里林旸,你忍一忍,很快便好了,忍一忍。” 林旸伏在洛渊肩上低声喘着,突然猛地将头仰了起来,背后银针因着她这一动作又刺入几分,林旸像是再也无法忍受,手臂猛地一挣,两手倏然钳住了洛渊肩膀,五指深深刺入衣衫之中,洛渊的身子颤了颤,反手握住林旸手腕,两人相对,林旸苍白得吓人的面色便落入了眼中,洛渊眼底发冷,低声道:“张前辈。” 张瞎子不应声,眼睛狂热地盯着那处伤痕,持针的手都有些发起颤来,嘴里不住絮叨着什么,推得那银针缓缓深入,林旸双手越抓越紧,神情亦随之越来越痛苦,黑暗中倏尔一声微弱尖啸,宛若虫鸣,林旸终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张瞎子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高兴,蚀骨寒意倏然而至,直冲面门,迫得他向后急退了三步,堪堪稳住身形。 洛渊眸子里沉沉地融着夜色,周身寒意凛冽,像是尘封千年的神兵终然出鞘,再多温润终是裹不住内里的冷冽孤寒,张瞎子一时只觉周身如坠寒窟,背后竟出了冷汗,当即运起内力同她相抗,洛渊发梢睫毛上凝了霜雪,许久,眸中晃了晃,视线缓缓移离,又落在了林旸身上,低声道一句:“得罪。” 屋内寒意随着洛渊垂眸倏然而散,张瞎子紧紧盯着依偎的两人,倏忽下冻得僵硬的指尖迟缓地动了动,渐渐能觉到了暖意,原先刺入林旸背后的银针随之掉落在地,张瞎子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微动,余下十一支银针被他全部收回袖中,脸上竟出奇地未见怒意,自行找了凳子在桌旁坐下了。 “你这兵刃还是早丢了好。” 洛渊替林旸将半褪下的衣衫穿好,拿过床头的被子将她整个包裹住了,依旧安稳地将她搂在怀中,去了银针后林旸又重新安静下来,面容安然,仿佛方才的挣扎痛苦全不曾发生,洛渊一手伸在她背后替她输送内力,待摸得她手脚都温热了才重将视线转向桌旁拧眉揪着胡子的张瞎子。 张瞎子正想得入神,许久方注意到洛渊的视线,神色难得的严正,“有蛊,还是只极为罕见的毒蛊,替她压制了毒素,又为这毒素所制,差不得一二,实在珍异。” 洛渊张了张口,声音较方才有些沙哑,“她的记忆……” 张瞎子一拍手掌,“对,她若按你所说记不得从前的事,应当也是这只蛊的作用,蛊虫受种蛊者操纵,有意封了她的记忆。” 怀中之人微颤了颤,像是做了噩梦,洛渊在她背上轻轻抚着,过一阵又抬起头来,“可有解法。” 张瞎子“啧”了一声,烦躁地叩了叩桌子,眸中却难掩兴奋,“蛊下了十几年,真想解蛊还不得要命,若要解只能设法将这蛊虫取出来,蛊虫取了蜂毒便没了压制,便要设法再解蜂毒,还得想法维持着平衡莫让它们在她体内冲撞,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张瞎子越说越兴奋,将桌子敲得砰砰响,蓦地站起了身来,扭头便往外走,“我得解了她的蛊,我得解了她的蛊!我得赢了这只畜生!” 一只脚刚踏出门外,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语声,“张前辈。” 张瞎子向后瞥了一眼,很是不耐烦,“有什么问题等我想法引这虫子再说。” 洛渊眸中幽深,目光平静注视着他,“取蛊于她可有性命之忧。” 张瞎子冷笑一声,言语中自然而然带了嘲讽,“这蛊在她体内养了十余年,几乎同血脉融在了一起,你想万无一失地替她取出,哪来这么便宜的好事?” 洛渊垂下眸子,手指在林旸单薄的脊背上缓缓摩挲,最终停在了方才引得她竭力挣扎的那处伤痕上,开口沉缓艰涩,“不必了。” 张瞎子将要迈出的脚步蓦地一顿,回望时难掩满脸惊讶,“你白日里肯任我任何提要求,言说此事比性命重要,这般简单便放弃了?” 洛渊眸子里敛着怀中之人,神色静谧黯然,淡淡笑了笑,“比得我的,比不得她的。”将林旸向怀中紧紧拥了拥,喃喃道:“我记得便好,由我来记着,她只消记得现在的我,只要莫再……” 张瞎子看着她,久久不言语,末了嘿了一声拂了拂袖子,“自以为情深,不管你做了甚么,人家全不记得,全不在意,你可觉着自己可笑?” 张瞎子说完扭头便走,似乎也根本不想听洛渊的回答,脚步声渐渐远了,黑暗中始终再无声息传来。 第二日林旸醒得颇早,准确来说是自己惊醒的,睡梦之中蓦地浑身一颤,也不知为何有此一哆嗦,连噩梦都未曾做,搭在腰间的柔滑很快将她向怀中捞了捞,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想再将她哄睡过去,林旸舒服地向对方怀中缩了缩,睁开眼来偷偷瞧她。 洛渊的睫毛如两片轻盈的羽翼,沾染了清晨熹微的光,在眼下投出一片宁静的阴影,只这样一副静态便悠远得仿佛山水画中的人物,一接近便让人觉得像要晕散在迷蒙烟雨之中,林旸看了一阵,忍不住抬手触上洛渊眉心,指尖慢慢摩挲过远山般清俊的轮廓,在两片柔软的薄唇上顿住了去势,林旸心中苦恼,怎么办,又想亲亲她,但若将她吵醒又不应当。 这般欲望一起,对于昨晚的记忆便有些迷茫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几时入睡全不记得了,只隐隐留了些昨夜兴致颇高的印象,林旸脑中尽力回忆着,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洛渊凌乱敞着的衣襟内,一枚浅色的印记正落在对方诱人锁骨上,半遮半掩,勾得人遐思无限,林旸轻轻触上摸了摸,手指接着不听话地撩起遮挡来往深处走,衣襟之下一片温软柔滑,实是不该这般包裹起来暴殄天物。 林旸一寸寸触着昨晚的爱意缠绵,手指将要摸索到她的肩膀,手腕却在这时蓦地给人抓住了,那两片羽翼轻轻扇动起来,露出底下幽静的黑曜石,无比温柔地将她笼入其中,吐息温然,“一早醒来便不安分。” ———— 渐渐要回忆写之前的事啦,下章出谷!
第147章 出谷 林旸仰头吻吻她的嘴角,“我吵醒你了。” 洛渊轻轻摇首,将林旸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一手将她整个圈在怀中,掌心贴着她的后背,须臾林旸便觉着身子温暖起来,轻笑着向后退了退,“我已完全好了,你还总为我传甚么内力,当自己是个贴身暖炉么。” 洛渊揽着林旸不让她触到后面的冷被,开口时声音便同钟林晚片刻不离身的暖玉一般,听着便令人觉着舒服,“完全好了夜里怎还睡得这样沉,好生折腾了这床被子。” 林旸“啊”了一声,忙将被子往洛渊那边扯了扯,“我夜里睡得很不老实么,可有抢你的被子?”摸索着洛渊背后没有露出来,又接着道:“我从前睡得倒不沉,一有动静便能惊醒,想来是这些日子被你养得太过舒适,连保命的本事都忘了。”说着话抬眼剜了洛渊一眼,神情幽怨,“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好闻得紧,我一嗅见便像吸了迷香,根本提不起防备之心?” 洛渊抿着笑看她,若有所思,“如此可是十分危险,不如暂且分开几日,早些将这本事捡回来。” 林旸忙抱紧了她,神色正经,“这倒不必,本事不是三两天养成,不急于这一时,况且捡不起来也没甚么干系。” 林旸将头埋在洛渊颈窝里,慢慢道:“反正,我们总要在一起的。” 许久,听见洛渊在头顶“嗯”了一声,语声平静,“我们该走了,林旸。” 林旸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低垂着眸子,眼里沉沉的没有东西,便知她又在想些不愿告诉自己的事,抬手在她并未皱起的眉间抚了抚,轻声道:“好,你想几时动身都可以,反正我已好全了,留在这里总要担心那姓张的老头拿我来要挟你的性命。” 洛渊淡笑了笑,眸子里重新映出她的身影,“张前辈不曾想要我的性命。” 林旸委屈得鼻子皱了皱,“他总对你恶语相向,你不在意,我却是十分小气的。” “如此我日后便在意些,不要林小姑娘替我忧心。”洛渊眉眼温和,恰到好处地将她环在怀中“安抚”了一阵,慢慢起了身,“时候尚早,你多休息一阵,我打点一下动身的行李。” 林旸一怔,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收拾起了行李,却也没多说什么,由着她细心地替自己掖好被角,转身出门去了。 说是收拾行李,实际四人来时除了御寒的衣物身上早已不剩甚么东西,洛渊同白霁钟林晚说起动身之事,她们亦同意早些离开,张瞎子更是一脸巴不得几个丧门神早点走的神情,恨不得立即将她们赶出谷去,倒是毛毛对她们颇为不舍,尤其对钟林晚,张瞎子本人大大咧咧,对衣食浑不上心,钟林晚来后每日想着办法做些好吃的,小孩子心性自然谁对他好便喜欢谁,平日里钟林晚准备三餐时他亦常去帮忙,这些日子已处得颇为亲近了。 “你们走后便不再回来了吗。”毛毛看着面前几个人,手指抬了抬,揪了自己的衣摆,在指上紧紧缠绕几圈,拧得指尖发白,钟林晚最是良善心软,见他慢慢垂下了头去,软着声音安慰他:“会再回来看你和张前辈的。”话一说完忽然抬头看了白霁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面上些许犹豫,小声跟道:“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还回来干甚么,走还走得不清净。”张瞎子不爱见这种惹人心烦的场面,一拂袖子走了,钟林晚又安慰了他一阵,毛毛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她,“我和大球二球三球送你们出去。”最初林旸给这三只狗随口取了这三个名字,毛毛是极力反对的,到现在也随着林旸叫得顺口了。 “好,谢谢你。”钟林晚的眸子亮晶晶的,澄净又柔软,毛毛给看得脸上一红,低着头追着张瞎子出门去了。 四个人定下明日离开,今日将行李物件全收拾了妥当,钟林晚将这些日子毛毛爱吃的东西详详细细写了下来,又当面同他交代了做法,林旸趁着最后一日从张瞎子的宝贝窟里又搜刮出不少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她不像钟林晚那般能凭气味识别出药性,便只看着瓶身花样捡了几样好瞧的,剩下大半日全逗弄着那三只胖球玩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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