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妖娆得宛若鬼魅的面容缓缓在脑海中浮现,由于时间久远已蒙上了一层厚重灰尘,只剩下一个朦胧的窈窕轮廓和刻印在心底的本能惧怕久久挥之不去。 洛渊忽然用力将那纸条揉入掌心,转身往门外走去,踏入廊中低声呼唤一声,“阿霁。” 对侧第一扇门很快应声敞开,白霁站在门内默默看她,衣裳尚未及更换,洛渊与她视线相对,启唇冷冷吐出三字,“去长白。” “长白。”白霁低声重复一句,眉间微微蹙起,注视着洛渊异常平静的眸子,许久转过身去,“马车应仍停在谷外,我去唤醒阿晚。” 洛渊默然点头,转身踏回房内,林旸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连胸口的起伏好似都已消失,洛渊动作轻缓地将她扶起,一件件替她穿好衣裳,一面语声温柔地轻声哄她:“我定会想办法将你医好,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林旸的头无力向下垂着,像是在应答,洛渊便对她淡淡笑了笑,俯身将她横抱起来,踏出门外时白霁和钟林晚已等在外面,钟林晚低头站在白霁身后,偷偷看了一眼洛渊很快又垂下头去,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看来方才亦未能入睡。 此时已入后半夜,楼梯间的拐角无人看守,三人一路顺畅地下了楼,安生白应是起居不在此处,再行寻他道别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三人便直接原路返回了谷口,那匹精壮黑马果然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霁一跃上车,顺手扯动了缰绳,黑马睡梦中被突然惊醒,不满地连声直打响鼻,前冲后撅地想要将人甩下,马蹄声在一片寂静之中清晰作响,谷口内隐约传来了人声,白霁用力握紧缰绳,眉间微蹙,冷声斥它一句,“你甚是吵闹。” 说来也奇怪,那匹黑马竟似通识人性,认得白霁的声音,一听白霁开口立即乖乖安静了下来,前蹄一扬顺着大路疾冲而出,转眼便将追赶的人声远远甩在了后头。 这般直接行至天色见白,三人在途经的小城中暂作停留,购备了七日的干粮和几件保暖的厚衣大麾,长白山深处北地绵延叠嶂的山脉群中,气候极寒极冷,二月仍是漫天飘雪的天气,若不好好准备即便有一身功夫也难保不会被活活冻死在那不见天日的风雪之中。 之后便是昼夜不停的连番赶路,越往北走天气便加快冷了下来,自半途飘起大雪一路过来便再也未停过,凌霄和映雪各自占据一方山头,本便是终年落雪的气候,加之洛白两人有内力护体,倒也并非无法忍受,只是可怜了钟林晚,她长年同师父居于蛮州深山,若非遇见白霁等人只怕会一生长居于此,如何见识过这等的严寒,只当留在神都那几日便是极限了,如今早已冷得战战兢兢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了。 黑马的四条腿上缠上了厚厚棉布,背上也给一条撕开的大麾牢牢覆住,如此虽免去了被冻死的下场,前进却也变得分外困难。四人前日傍晚在山中的一处小村落里寻了位熟悉山路的村民带路,到今日清晨重整这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里走了,神神叨叨地冲着远处掩入密云的冰峰拜了两拜,不断念叨着长白山上乃是仙人所居,随意上山会冲撞了山顶的神仙,最终被施法困死在半路上,白霁见他一副“反正也是死有本事你们便杀了我”的壮烈模样,便也不拦他放任他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了。 路上的积雪早已没过大腿,黑马呼哧呼哧地向外喷着白气,马车被积年累月的雪块推挤得动弹不得,无论如何再无法前进分毫了。白霁拍了拍身侧紧紧依偎的钟林晚,向后撩起被冻得梆硬结在门框上的门帘,车内之人亦不比她们好上多少,林旸身子虚弱,洛渊便需时刻替她传输内力以助她维系体温,面上自医仙谷出来后便没有过几分血色。 “出了此处山谷便是长白,车马无法通行,若想接着往前去便需徒步攀爬。”白霁淡淡同洛渊说明了如今状况,默然注视着等她回答,对方凝视着怀中之人沉默良久,直到钟林晚顾忌风雪吹入想替她将帘子放下,方才张了张口沙哑地挤出了两字,“弃车。” 白霁未作应答,默默收回了视线,放下帘子转回身去之时,车内之人却又开口唤了她一句,“阿霁。” “不必。”白霁淡声打断那人的话,轻身跳下车辕,钟林晚业已乖乖跟了下来,站在另一侧帮忙解下马身固定的缰绳,然而手指早已冻得僵硬,几乎抓不住那绳子,进入山中以来皆是她每日负责调些暖身养阳的汤剂为三人服下,若非如此恐怕连这里都难以坚持得到。 沉重的车身脱落下来杵在雪地之中,黑马失去束缚轻快地向前跑出两步,撒了欢地扬着蹄子跑跳撅动得雪沫飞扬,洛渊低着身子慢慢从车内走出,怀中里外三层地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见不到其中的消瘦身影,白霁上前两步拽住黑马颈上的缰绳,回眸看她一眼,“让她乘在马上。” 洛渊闻言向钟林晚看去,眸中闪过一瞬犹豫,钟林晚见状忙摆了摆手,“没事的洛姐姐,我可以自己走,你把林姐姐放上去罢,雪这么大你抱着林姐姐走不了太远的。” 呼啸的风雪将钟林晚的话吹散开来,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人影落在其中不过芝麻大小的几个黑点,洛渊垂眸凝视林旸片刻,终是将她放上了马背,小心地令她低伏下身子,一手接过白霁手中的缰绳,另一只手抬举着覆住她的背心,白霁在旁边无声看着,见她已准备妥当便自转过了身去领着钟林晚在前方开路。 此时距那村民离去约是过去了三个时辰,雪越落越大,堆在人身上恨不能将人压死,山里不见日光,只能自己大致计算着时辰,三人埋头在雪中一步步前行,极度的严寒加上体力快速流逝令人早已无暇辨别方向,迈步仿佛已成为了一项本能,若是突然停下只会被冻死在这里。 簌簌的落雪声中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细响,轻得几不可闻,抓住白霁袖摆的手疏忽间松开,面朝下直直扑入了雪中,白霁一惊,右手一探将好拉住钟林晚手臂,用力将她拽入了怀中。 钟林晚眉睫上尽是霜雪,手上受力一痛才似忽然惊醒般眸子里凝起了一丝清明,木愣愣地抬眼去看白霁,“小白?我怎么……我方才摔倒了吗?”说话间便想挣扎着起身,白霁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右手中感受到的竟全是僵冷,分明隔上半个时辰她便会为钟林晚输送内力暖身,对于一个不懂武艺的小姑娘来说这等严酷环境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 “还得再快些,天黑了便又不能走了,得快些找到才行……”钟林晚口中又开始小声念叨起来,用力抓紧白霁手臂想要起身,几次尝试下双腿却全然不听使唤,重新又摔回到了雪中,由于焦急面色变得更加苍白,白霁默默看着,忽然便俯身过来抱住了她,钟林晚尚不及反应,周身便被一股炙热强硬的气息缓缓包裹了起来。 身下没过大腿的积雪开始迅速融化后退,露出了底下长年不见天日的灰黑土地,周遭肆意纷飞的雪花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隔绝开来,距离两人一丈远时便在空中消散殆尽,以钟林晚为中心的一方空间仿佛死地中的一处桃源,温暖安逸得不似真实,奇异之景连驮着林旸的黑马都凑近了过来,伸着脖子抖了抖鬃毛上的雪花。 “小白这是怎么……”钟林晚只觉周身暖融融的,积在体内的寒气全被清扫了干净,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正想开口询问白霁,头顶忽然压下一片阴影,洛渊垂眸冷冷视着白霁,眼底阴沉之色分明,直接伸手钳住了白霁肩膀,用力将她向后拽离开来,钟林晚甚至听见了近距离内白霁肩膀发出的咔嚓一脆声响,跪在地上不自觉便向前蹭了一步,“洛姐姐!”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怯然看着她小声嗫嚅,“小白……小白她……” 白霁已好端端地站起身来,神色一如平常冷淡,对洛渊方才的粗暴动作仿若未察,拂了拂衣衫上沾染的雪沫便要接着往前走。 “不必去了。” 洛渊的声音比平日低沉许多,白霁闻言停下了脚步,无声转身看她。 “你带钟姑娘回去罢,我独自带林旸前往便可。” 狂风呼啸着从两人之间刮过,将方才融出的一片空地再次遮盖得严严实实,洛渊扶着林旸沉默片刻,未能听到对方的回答。 “我并不知晓此处是否有人能够救治林旸,亦不清楚在这山中该如何寻他,我只是不想这般束手看着林旸离去。”洛渊的声音混入风中宛如呜咽,许久一道冰冷语声方才低声回她。 “若是寻不到人救她,你想如何。” 白霁定定注视着洛渊沉默黯淡的面容,语声中不带丝毫情感,“你想同她留在此地。” 身侧传来钟林晚的一声惊呼,白霁冷冷盯视洛渊,“若要我离开,你便同我一道。” 两人便在漫天大雪之中凝成了两尊塑像,直到连那黑马都忍受不了严寒踉跄着想要跪倒,洛渊一把拉紧了缰绳,令它平稳跪下,右手始终未离开林旸后背,忽然便垂眸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自我们初次相识,便再未这般针锋相对过了。” 一旁钟林晚亦再支撑不住,慢慢倒在了地上,白霁眸中晃了晃,踏出一步将钟林晚扶住,洛渊已将林旸抱在怀中,视着白霁淡淡一笑,“走罢,钟姑娘身子虚弱,若再不下山,便是你释放玉衡剑气护她她亦难再支撑下去了。” 苍白身影很快随风声掩入大雪之中,方才承受的霸道剑气继而压制不住地浸透胸口,沿嘴角缓缓落下两滴,恍惚中似乎听见风雪中传来几声铃铛脆响,忽远忽近,飘忽游移,而那道熟悉背影最终在视线中失去了踪迹,再寻不见。 写白洛吵架给我写兴奋了23333
第127章 算子 天色愈渐暗了下来,灰云积成厚厚一层压在头顶,眼看便要承受不住倾泻下来,钟林晚已在怀中昏迷了过去,白霁举目四眺,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若再不寻到一处地方躲避风雪,恐怕真要两人一道被埋在这深山之中。 肩头传来一阵用力拉扯,黑马焦急地衔着她的衣衫想令她起身,白霁深吸了一口气,抱起钟林晚平稳放在马背上,沉静视着它道:“我不便再抱着阿晚,有劳你带她走了。” 距两人六丈远的雪地中突然应声暴起大片雪沫,一个佝偻粗壮的身影从中隐隐约约显现出来,分外灵巧地从趴伏的地面一跃而起,冲着两人一马便直冲了过来,巨大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令人胆战的碰碰声响,白霁用力一扯缰绳,黑马早已等待不及,化作一道黑电迅疾冲了出去,玉衡同时发出一声鸣响铮然出鞘,在大雪之中凭空斩出一道空缺。 剑吟声似乎令那东西产生了惧意,黑影快到眼前时忽然硬刹住了去势,挥臂向白霁横扫过来,白霁漠然翻身避过,脚尖一点落在那怪物臂上,提剑便刺它头面,对方显然未曾见过这般动作灵巧的猎物,怪叫一声尽力撇过头去,叫声竟同普通的中年男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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