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声音十分冷淡,只简单应答几字,似是听出了对方欲言又止,淡淡道:“明日便可知晓结果。” 声音很快穿过了密林,一踏入落脚的空地,白霁面色便倏地变了变,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七丈外的矮木丛中隐约伏了一个影子,白霁眸中一冷,左手不忘搂住钟林晚,脚尖一点,利箭一般蹿了出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青色残影。挡帘毫不犹豫地被人掀开,露出里面紧紧依偎的两道身影,白霁上下扫了一眼,未见着血迹,应当并未遭遇袭击,虽是如此面色却没有丝毫缓和,洛渊的面色白得宛同死人一般,眸底一片灰暗,突然闯入了两人却不见有任何反应,视线空洞得仿佛已感知不到外界事物了。 钟林晚缩在白霁怀中,自然亦见到了这幅景象,面色骤然一变,慌手慌脚地挣脱白霁爬入了车内,作为大夫这等时刻反应却最是迅速,来不及起身便跪在地上抓住了林旸手腕,白着面色感知许久,直到膝盖都传来痛意时方才微微叹了口气,眉间的担忧仍未消散,转而看向洛渊,想了想将手伸入了领口中去,从脖子上取下一块萤黄玉石,轻轻塞入洛渊手中。 “洛姐姐……林姐姐现下无法施用针药,你把这块暖玉放在她胸口罢……这是师父留给我的,虽然不晓得它究竟有何作用,但我从前也曾被它救过一命。” 手心中握着一抹温热,洛渊的身子这才微微动了,迟缓地有了些反应,慢慢将手掌展开,垂眸看了一阵,将玉石小心放入了林旸怀中,又细心替她整理好衣襟,方才抬眼看向钟林晚,“多谢……” 洛渊的声音低沉无比,沙哑得像是梗了东西,钟林晚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努力笑得欢快,“小白方才捉了两只兔子,我这便处理一下,洛姐姐你也随我们吃一些罢。” “你随阿霁去罢。”洛渊慢慢抬了抬手,最终垂了下去,无意识地将林旸往怀中又抱紧几分,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了,钟林晚还欲再说什么,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肩膀,白霁眸中阴沉,注视着钟林晚无声摇了摇头,钟林晚欲言又止地又看了洛渊一眼,手中默默攥紧衣摆,跟随着白霁退了出去。 三人于第二日天色熹微时再度出发,兴许是感激自己昨日被人搭救了性命,那匹身修腿长的黑马显然比前两日卖力许多,一整日像是被人追赶般狂奔不止,有几次险些将钟林晚甩了下去,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谷口。 医仙谷地势极低,四面环山,谷内气候温暖宜人,寒风料峭的时节谷中便已是春色融融,花鸟虫鱼一片生机盎然,只站在谷口便窥见了满目苍翠,与外界的萧条景象截然不同。谷口处狭窄险峻,白霁将马车停下,很快便有一名身着绛紫衣衫之人走上前来,“来人报上姓名,自呈诊书。” “映雪宫白霁。”白霁沉声开口,那人挑了挑眉,似乎早有耳闻,却未让出道来,直刺刺地盯着白霁脸上看,白霁冷冷看他一眼,便要牵绳接着往谷中去,那人一看白霁对自己不加理睬,竟直接探过手来拉扯白霁手臂,“哎谁让你进去的!诊书拿出来!” 白霁眸中一冷,反手便钳住了对方手腕,向后一扳那人便大呼小叫地跪了下来,呼喊声引得数名同样身着绛紫衣衫之人围上前来,领头一位面相尖酸的男子高喝一句:“什么人敢来医仙谷闹事!” 此次前来医仙谷毕竟有求于人,白霁看了那人一眼,默默将手松了开,“映雪宫白霁,我的一位朋友受了重伤需尽快医治,燃旗门应已提前派人知会过安神医。” 尖酸男子抬了抬手命人将那名弟子扶起,盯着白霁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来这医仙谷的人哪个不是性命垂危十万火急,怎就偏偏你敢目中无人硬往里闯!”说话间有意上下打量了白霁两眼,阴阳怪气道:“白霁这个名字我确也曾听过,近些时日确实比一般人跳得欢些,不过你可别忘了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便是你师父映雪宫宫主亲临,为了活命到这里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男子言语中对映雪宫嘲讽意味明显,甚至连映雪宫主都顺势踩低了两脚,白霁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已带了几分冷冽,对方似是有意激怒白霁,见状反倒向前踏了一步,“怎么,想在这医仙谷口动手?我倒是愿意奉陪,不知你那位朋友是否能坚持到你闯到我家谷主面前?” 白霁冷冷看着尖酸男子,对方笑得一脸古怪,有恃无恐地迎着视线瞪了回去,许久,白霁默默将握住玉衡的手松开,“如何能够放行。” 男子笑了笑,面上不以为意,“有谷主亲笔所写的诊书便可让你们通过。” 白霁闻言皱了皱眉,“我们走得匆忙,不曾收到诊书。” “那便没办法了,没有信物一律不得通过。”尖酸男子挥了挥手,转身便要回去谷内,一动作后背却抵上一柄坚冷,“我们等不得了,现下便要进谷。” 尖酸男子未想到白霁当真敢在这里动手,显然吃了一惊,周遭围着的十几名弟子已纷纷抽出兵刃,男子很快便冷静下来,打准了白霁不敢撕破脸真的伤他,阴声笑道:“白姑娘此等行为可是欲与医仙谷为敌,真要动起手来,后果别怪我没提醒你!” 身后的冰冷仍未撤去,倒也未再向前,两方人正互相对峙,谷口处忽然响起一道清朗语声,回荡不绝,“各位暂且停手。” 伴随着语声回响,一位紫衣男子几乎瞬间踏到了众人面前,面容俊朗,神采轩昂,嘴角噙着谦逊笑意,提着那人领子便把他带离了白霁剑下,往地上随意一扔,低头看他,“发生了何事。” 尖酸男子此刻也不敢喊疼,拍拍身子站了起来,一脸逢迎地赔笑:“少谷主,这人没有诊书想硬往里闯,被我依照规矩拦了下来,她便趁机偷袭我!” 俊朗男子抬眸看向白霁,却未轻易听信那人谗言,温和一笑,道:“姑娘来此可是为求医?” “正是。”白霁放任俊朗男子将人带走,已将玉衡束回了腰间,“我有一友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需安神医援手救治,此前已通过燃旗门传信至此。” 俊朗男子沉吟片刻,抬眼时带了些审视意味,掩去眸中的几分打探与好奇,“三日前确曾收到燃旗门飞鸽传书,‘白洛’前将往谷中求医,不知姑娘是?” “白霁。” 白霁神色分外冷淡,俊朗男子一怔,会意向一旁让开了道路,“谷内奇花异草甚多,只留有一条小路,不得通行车马,烦劳白姑娘将你那位朋友请下来吧。” 白霁默然不语,径自转回了身去,一掀帘子将车内守着的钟林晚惊了一跳,一道疲惫视线循声探视过来,两人相对无言,洛渊摇晃着身子将林旸抱了起来,自昨日晚开始林旸便再未清醒过,若非胸口被温养着尚能感知到一团温热,恐怕她早已先支撑不住。连续三日为林旸续命耗尽了洛渊最后一丝气力,身体早已无以为继,只将林旸抱下马车额头便渗出了冷汗,强自虚浮着步子走到一众紫杉人身前。 俊朗男子一见洛渊显然吃惊不小,还当是她身受重伤需要医治,瞥了一眼她怀中小心护着的玄衣女子,面上方才浮现出凝重之色,招手命两位弟子帮扶洛渊,岂料那位看着一推便倒的女子竟斜地里踏出一步,轻易便晃开了两人,面色苍白地抬眼看他,“不必烦劳,带我们去找安神医便可。” 男子同其对视片刻,默默转过身去,大踏步向谷内走去,旁边众人只见着少谷主突然化作了一道残影,接着两位女子也各自消失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失去了三人踪迹。 “在下姓安,名唤生白,几位若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生白便可。”安生白一路踏步移形,带动得路旁草木簌簌而动,面上却是一派轻松之相,朗声同几人介绍了自己,三人中只有钟林晚点了点头,乖乖道了一句:“生白哥哥。” 白霁垂眸看了钟林晚一眼,并未多言,倒是前头的安生白特意回头看了钟林晚,眼内含着明显笑意,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一道冰冷视线强硬迫退了回去。 四人一路疾行过来,谷中亭台错落薄雾缭绕,看着甚是风雅,不时有弟子远远对安生白行礼,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行了一炷香的时辰便能望见谷底正中突兀地生了一块嶙峋巨石,宛若一头巨兽爬伏地上,头顶便耸立着一座险峻宏伟的楼阁,足有七层之高,底下以巨木横架在山岩壁上,远望去便似腾空的蜃楼一般。 安生白带着三人绕过巨岩从后方平缓之处掠了上去,临到门外时有意压低了声音对三人使了个眼色,“家父脾气一向古怪粗暴,一会万万不要激怒了他,否则神仙难救……”话未说完大门忽然“咣”地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一位佝偻老者便站在门内翻眼看他,身形竟只有安生白半腰高,满脸癩疮胡须杂乱,一开口更是令人忍不住想捂上耳朵,“我脾气十分古怪吗。” 安生白忙收敛了神色低下头去,“三日前燃旗门曾传信谷中为‘白洛’行个方便,便是这两位。” 安归芪对安生白的话不予理会,一双三角眼死死盯在他脸上,声音如同用力拉扯风箱,“我问你我的脾气是不是很古怪。” 安生白的面色迅速苍白下来,似乎对他十分惧怕,咚地一声径自跪了下来,眉眼低垂,“孩儿不敢。” 安归芪阴恻恻地怪笑两声,露出一口黑牙,像是被什么熏炙过一般,斜眼看向一旁垂眸于怀中之人的洛渊。 “跪下。” “你怎……”尖利话语气得钟林晚立时憋红了脸,被安生白急使眼色才硬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白霁亦瞬间冷下了面色,一语不发地盯着这一龃龉老人。安归芪对周遭的敌意仿若未察,盯着洛渊又道一句:“你听不见吗,站成这样我怎么看病?” 洛渊始终低垂着眉眼,视线未离开林旸身上,疲惫伤痛都无法弯折的身体便这般缓缓低了下去,膝盖与地面接触亦是无声无息,上身固执地挺成一道僵直,安归芪盯着洛渊黯淡不变的面色瞧了一阵,方才冷哼一声走上前来,佝偻着身子往林旸脸上看了一眼,随即对安生白挥了挥手,“这人已经死了,抬走。” 洛渊的身子剧烈一颤,一潭死水的眼眸终于涌起波澜,绝望地抬眼去看那人,声音颤得几乎连不成句子,“怎会……怎可能……她还有气息……她的心口尚是热的……她没死……她没死……” 安归芪斜眼瞧着洛渊失去平静后失魂落魄的模样,理着胡子幸灾乐祸地怪笑一声,“她脸上笼了一层死气,你便是为她传送再多内力也是无用,她哪来的命消受。”说完似是觉得无趣,转身便往门内走去。 “神医安归芪不是号称起死回生。”一道冰冷语声突然横插进来,安归芪回头瞥她一眼,三角眼里尽是鄙夷,“那也只能是普通死人,这人魂魄都已攥在了阎王手里,你让我去跟阎王抢人吗。”说罢不愿再搭理白霁,径直走进了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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