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辛然皱着眉装作回想的模样,停了停道:“我知道那孩子,不过这两日倒是没见着她。怎么走丢了呢?” 老齐摇摇头道:“主子想给燕儿小姐裹脚呢,小姐不愿意,今晚上跑出来了。” 贺辛然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倒是可爱得很。你们快去找吧。” 老齐点点头,一低头却看见了门槛上的一片水渍。这是卢燕儿进来时留下的。老齐道:“这地上的水……有谁来过吗?” 贺辛然淡淡地道:“我妹子和妹婿方才回来了,刚刚进屋睡去了。” 老齐看见了门里头确实有一溜串的水渍——不过是卢燕儿身上的水大片滴下去造成的——点头道:“哦哦哦,行。打扰您了贺大夫。我们走了。您若看见她,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送了客,贺辛然忙拿了医药之物,去内房看卢燕儿。卢燕儿正抱着脚坐在病床上。贺辛然轻声道:“没事儿了,卢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卢燕儿哭红了眼,问道:“贺哥哥,我的脚,我的脚还能恢复吗?” 贺辛然安慰着她,替她拆了脚上缠着的白布。她的脚被裹得触目惊心,即便是刚裹上一日的,却也极度扭曲,肿得很大。 “幸好没裹太久,只是……”贺辛然起身去找了包药,在水里熬滚了,“卢小姐,这是麻沸散,你且喝下去,我帮你治脚——放心,我熬的浓了些。” 半个时辰后,贺辛然抹着汗坐在卢小姐病床旁。她的脚虽然裹得不久,但却伤了筋骨,即便他尽力医治,却没法尽好,留了个根子。日后卢小姐怕是不能尽情跑跳了。 贺辛然又写了封信,叫蒋兰韵与步秋狐明日回来时不要太招摇。贺辛然的小医馆在城东,卢乡绅家在城北,他们回来时最好绕道城东入城,切莫引起卢乡绅一家的注意。 风华盟总堂口养了送信的白鸽,洛阳堂口做了副堂口以后也有了。贺辛然正好在家养了一只,此时刚好用得到。 卢燕儿在贺辛然的小医馆养了十日,期间,贺辛然与蒋兰韵时常在小医馆里照顾她。但凡有人来瞧病,卢燕儿都躲在贺辛然的卧房。 十日后,小姑娘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便对贺辛然说,想要去长安的表姐家中。她说,她裹脚并不是她娘所愿意,倒是她爹一力主导的。再者,表姐一家倒是开明的人。 贺辛然思索着,让步秋狐准备一辆牛车,里头装了些送给长安堂口的药草物品,让小姑娘暂且躺在里面,自己亲自驾着车,带上了堂口里的三个高手,一路把小姑娘送到了长安。 后来,贺辛然再也没在洛阳见过卢燕儿。之后的一次,贺辛然到长安公办,顺便见了卢燕儿。她在她表姐家过得很好。见贺辛然来,还留了他吃晚膳。对于她来说,贺辛然是救了她一辈子的恩人,千恩万谢不足报答。 58.红尘错 嘉佑二十一年二月。 午间,洛云川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近日,他但凡一做梦就能梦见凌羽渡;有时不做梦,眼前也会常常浮现她的脸。看着她的脸,他总是心跳不已。他不敢看,却又时时想着她,时时想见她。 阿渡近日和她娘子去姑苏了,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来。 横竖睡不着,他便起了身想看些公文。出门时,看见云曳与南宫惊月搬着一些过年用的红纸进来了。他随口问道:“师妹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云曳道:“嘉峪关堂口传信来,说她们去嘉峪关周府了,嘉峪关的富绅,求她们照拂一个月。该是到三月才能回来了。” “哦,”洛云川应着,放下心来,同时又起了些担心,“这些人家最不好相与,叫嘉峪关的人留意照拂着。” 南宫惊月笑道:“知道了。不过老大,你最近似乎很关心凌姑娘呢。” 洛云川看了看她,只道:“她是我师妹,自然要时时关心。” “她当然是你师妹,关心也应该。”云曳笑着,“凌姑娘对你倒是单纯的师兄妹之谊,只是你对她……似乎没那么简单吧。” 洛云川默了默,半晌才应声道:“是吗?” “你自己看不出来,我们可看得出来。”南宫惊月笑着,“老大,你该是喜欢凌姑娘吧。” 洛云川沉默了下来。 原来……原来是真的喜欢她。 “果真是。”云曳笑着,“不过我可告诉你,凌姑娘与叶姑娘可是两情相悦。我上次也问过凌姑娘,她说她决计不会再与旁人成亲。所以,恐怕你的一厢情愿只能落空咯。” “我知道……我知道。”洛云川垂着头低声道,“只是,这份心怎是能轻易就消得去的……由得它去吧。我不告诉她就是了。” 云曳愣了愣,低声道:“我懂。随你吧,只要别让她为难即可。” 凌羽渡与叶倾瑜半个月余就回来了,说是嘉峪关周府提前离开了。再见她,洛云川不禁心跳不已。然而做了这么久的高位者,他早已能把自己的心迹掩藏得无影无踪。他只笑着为她们接风洗尘。 当晚,洛云川又做了个梦,梦见凌羽渡第一次来风华盟时,他试探她们时故意去挑叶倾瑜的下巴,凌羽渡拿剑柄挡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公子过分了”,她的容颜,她的眼睛,她的语调,她的话,剑柄上她手心的温度……总使他魂牵梦萦。 他醒来时,心兀自跳了许久。 他虽有意克制自己,但爱怎是这么容易就能克制消除的?他爱她,爱得甚至有些疯狂,他日夜都在期待着与她相见,希望能时时刻刻与她见面。然而,他又深知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正是因为深知此事,他才更加痛苦。 次日,杜千恢不在,云曳说想去城北瞧医生。凌羽渡来月事不舒服,叶倾瑜与南宫惊月便陪她去了。凌羽渡在风华盟替洛云川做些小事。 说是小事,其实洛云川一个人便能做得完,他也不让凌羽渡做。她便坐在案前泡茶。这本是云曳的活儿。 洛云川拿了本书坐回来时,凌羽渡正巧泡好了茶放在他的手边。无意间的动作,她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师兄?你手指好烫,怎么了?”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凌羽渡抬头看他,“你脸怎么有些红?可是发热了?”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前。 “也没有啊……你可有不舒服?” 洛云川心跳得厉害,她的眼神似乎有火在烧,烧遍了他全身。他只得轻轻向后退了退,让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前额,道:“没有……没有,师妹。不必担心。” “早知道让你和云曳姐同去了……” 后面她说什么,他根本没有留意了。她的双眸晶亮,如同星辰。她的长发蜷曲着挂在鬓边。她双颊粉红,薄唇如脂。 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地想要俯身吻她。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是吧?”他这才听见凌羽渡在问他。他笑了笑,反问道:“什么?” “你最近总是分神啊,师兄。”她撑着脑袋靠在案前,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什么烦心事吗?还是说……有心上人了?” 洛云川被她问得一瞬间有些慌神。这细微的表情被对面的人儿捕捉到了,因笑道:“你看你,一说就慌了。果然有。谁呀?”洛云川笑着摇头道:“还是你眼尖。你猜猜。” “我想想……嗯,云曳姐?惊月姐?” 见洛云川摇头,她又猜道:“碧心阁的阁主?毓琇商行的东方行长?……啊,师兄,你不会喜欢老贺吧?” 洛云川不禁被她逗笑,道:“怎么会。这人你恐怕猜不到。” “难不成……难不成你喜欢阿瑜?” 他摇头笑道:“岂敢。” “那是谁啊,你总得给我个范围吧。” 洛云川略略思索了一阵,道:“她……她是女性,与我熟识,也是江湖人士。” “长什么样?” “嗯……黑发。在我认得的人里不算太高,但也不矮。” 她又猜了几个风华盟的堂主和成员,洛云川皆说不是。她笑道:“实在猜不出来,罢了。你怕是不愿告诉我。那你只告诉我,她可对你有意?” 见洛云川摇头,她道:“那,就是你一厢情愿咯?”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若是我,要么早早断了心思离去,要么藏了心思,护着她守着她——嗯?你问我干什么?我如今都成亲了,问我没用。你得问云曳姐去。” 看着她喝了口水,他自言自语似的笑道:“你说得也没错。” 凌羽渡看了看他,还没开口,门外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飘进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拂去鬓边的碎发。然而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凌羽渡自己将发丝拨了开。 他看着她默了半晌,轻声道:“师妹,若是我们能早些相认就好了。” “嗯,可不是。”她撑着脸看着他,“若早些相识,你我的师父也不会有太多后悔。不过,如今相识,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太晚。” “……嗯。确实。” 不,还是晚了。他想问她,若是她与自己早些相识——比遇见叶倾瑜还早些,她会不会爱自己,会不会与自己成亲? 只是,这世间阴差阳错,从未有如果可言。 如今,他对她只能以师兄自居,以师兄的身份护她周全。只是……她这师兄二字,可以给很多人。甚至于贺辛然,她都可以叫他师兄。 其实,他是有些嫉妒贺辛然的,但是他半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将所有话都藏在心里。 ……话说回来,小贺确实是个大才。 此时,叶倾瑜同云曳和南宫惊月一同进门来了,对他们说,午间吩咐了城西的酒楼做了些酒菜,问他们要不要一同过去吃。 洛云川扭头看她,问道:“同去?” 凌羽渡笑道:“同去。” 便同去吧。 至少,他们还是一条路上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好。 她总是没有亲口对自己说的。至少让他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与期待吧。 59.何谓情 嘉佑十四年,清明节后,金陵。凌毓棋约了蒋慈声,带了凌羽渡与贺辛然出门踏青。 绿柳从中,不乏有成双成对的身影。凌毓棋与蒋慈声站在岸边,看着河里的两个身影,道:“小贺都有十七了吧。” “可不。”蒋慈声看着河里的徒儿,“一转眼长这么大了。挺好。你家那个也不是?这么快就十四了。” “没打算给他说亲?”凌毓棋抬眉看着他。蒋慈声看着她,嘿嘿笑了两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凌毓棋抱着臂,亦笑道:“既然知道,意下如何?” “能跟你结亲家,不能说不是件好事。”蒋慈声哼哼笑着,“不过啊,这不在我俩,在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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