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伸了个懒腰,伸手采了几朵方开没多久的莲花放在船上。我道:“你倒是会挑。这些倒是还要养好一段时间才能开呢,能放好久。”阿瑜道:“那是当然。我小时候可是常与我娘一起采莲花。” 我也帮着阿瑜采了几朵,又摘了好些莲蓬。带了这许多莲花莲蓬回了家,阿瑜找了几个大盆灌了水,将莲花放进去养着。 晚膳后,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下来了。雨打荷花。我与阿瑜在厅堂里点上蜡烛,一同剥莲子。然而这莲子采得多,莲子皮又难剥,只剥了一小半便放下了。剩下的待明日再说。 已是亥时,我与阿瑜洗漱后上了床。雨天确乎适宜睡觉,我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再醒时,听见外头的打更人敲了三下梆子。 雨还在绵绵地敲打着屋檐。我身侧传来了柔柔的呼吸声。趁着外头幽微的光,我歪头看向阿瑜。她贴着我的手臂,手搂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上,睡得正香,鼻息轻轻打在我的下颌上。我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柔软得不行,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也朝她贴近了一些,握住她放在枕边的手,任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把我包裹。 忽而,我听见阿瑜在梦中喃喃了句:“阿渡,我好爱你好爱你……”我忍不住笑了,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瑜,我也好爱你好爱你。” 我听见阿瑜笑了一下。 再次睡去前,我心中飘过一句感叹。 何其有幸。 36.破阵 嘉佑廿二年六月初一,洛云川同云曳成亲了。他们二人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因此,许多江湖人士都来了金陵庆贺。风华盟许多堂口的堂主都来了,贺辛然也亲自带着贺礼前来。 这半个月,金陵群英荟萃。我们见了许多传说中的江湖人士,也见了许多许久未见的故友。来的人里,有许多不仅是来庆贺洛云川与云曳成亲,更是想趁此机会与风华盟谈合作。直至半个月后,人群才慢慢消去。 这夜,我与阿瑜吃多了东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至二更天,横竖睡不着。阿瑜提议往后山顶上的温泉去泡泡,也当是消食了。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个矮小的山包,一炷香功夫便能爬上去。山顶上天然而成的温泉,是街坊邻居们惯爱去的所在。我正好也想去,想着夜里应该也没人会去,便与阿瑜一同提着装衣服的小竹筐,往后山上去。 后山上的温泉被一些树木掩映着,周边又有一些石头半围着,因此方一上去,一下子还看不见温泉里的情况。我和阿瑜低声闲聊着爬上山,刚想走近去,远远听见温泉里传来了一阵水声,似乎是有人在里头。 既然如此,我们便转身准备下山去,反正也已经消了食,也该回去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颇有些高亢的喘息。闻声,我脸上蓦地开始发烧,转头去看阿瑜,阿瑜也脸红了。女声还在继续,有一个男声喘息着道:“夫人,且轻声着些罢……” “大晚上的,没人听得见……”女声笑着,喘息不断。阿瑜惊得往后挪了一步,谁知一不小心踩在了一颗石头上,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往后头倒。我一把扯住她,却是用力过猛,我摔坐在了地上,阿瑜跌在了我身上。衣服散落了一地。 细碎的石子朝山下滚落着,在我们听来震耳欲聋。万幸,身后温泉里那两人似是太投入,没听见这边的动静。声音还在继续,我听见男声轻轻说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我和阿瑜不敢多犹豫,起了身,火速拾起衣服,蹑手蹑脚地一路飞奔,下了山去。 站在山脚下喘息着,我抹着汗,才发现手被石子硌出血了。我摇着头揉了揉腰道:“……没想到师兄和云曳姐也这么有雅兴。你脚没事吧?” 阿瑜揉着鬓角,摇头道:“没事儿,你手没大碍吧?回去让贺大哥给你看看。”我摇摇头表示没事。阿瑜无奈地笑道:“罢了,来去半个时辰,也算是消食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家时,正巧碰见贺辛然小解出来——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我们家。见我们进门,颇有些意外地道:“大半夜的,往哪儿去了?” “睡不着,往后山上消食。”我揉了揉鬓角。贺辛然又道:“脸怎么这么红?还带着衣服篓子,泡温泉去了?” 阿瑜摇着头道:“本来是要去的,结果师兄和云曳姐也在上面……我们就下来了。” 贺辛然看着我们愣了半晌,恍然大笑道:“你们没撞破他们的好事吧。”我颇为无奈地摇头道:“哪敢呐。我们还没走过去就听见声音了,只好下来了。” 贺辛然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道:“看来明日我得请老杜配些安胎药了。” “你明日可别跟他们说。”我将沾了泥土的衣服泡在井旁边,打算明日去河边洗。贺辛然笑道:“那是自然。” 次日清晨,我们到风华盟时,洛云川正与云曳在书阁喝茶。洛云川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像,我一眼看出那是一尊送子观音的玉雕小像。进门时,洛云川一眼看见我手上包扎着纱巾,随口问道:“手怎么了?” 我一瞬间有些张口结舌。还没开口,贺辛然便在一旁笑道:“昨儿晚上出去消食被鬼追了呗。”我扬起一脚就要踹他,道:“你皮痒了是不是。”贺辛然笑着躲过了,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白了他一眼,故作镇静地道:“下马不慎摔了,没事。” 云曳笑道:“这么好吃?回头我得夸夸陈姐去。去哪消食了?”我揉了揉手腕,信口胡诌道:“城北的马场。没人看,偷跑进去的。天黑看不清路,摔了一下。”幸好我和阿瑜先前晚间偷偷去过那马场,守马场的人半夜里有时会偷懒溜走,故而这瞎话编得并不离谱。 “怪不得。”洛云川又将手上的小像递给我,“看看。” 我接过小像,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递还给洛云川道:“工艺精良,还开过光,是上品。再深点的我也不甚懂了——我看着像是洛阳离尘寺的手艺。他家的大师父,是我师父的好友。” 洛云川接过小像,云曳在一旁道:“小步送来的。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又看了看贺辛然,“你经常放他历练,他如今倒是有能力独当一面了。” 贺辛然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尊小像,笑道:“他送这意头倒是好。成了亲的人了,也明白事儿了。”他看了看洛云川和云曳,“你们可得承了他这份情啊。” 他这话说得隐晦,字飘进耳朵里,我又想起昨夜后山上的事,脸上不争气地发了烧,只好喝茶掩饰。目光流转间,我看见阿瑜的脸也有些红,低下了头去。转眼间,我看见那头两人的目光有些疑惑地在我俩身上探寻。一个不慎,我被洛云川捕捉到了目光。我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眼睛,却被茶水呛了几口。转眼间,看见贺辛然低头揉着鬓角,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把茶杯敲在贺辛然头上。 阿瑜无奈地拍着我的背,在洛云川开口之前开口替我找补道:“就是,等你们哪日抱了孩子,可得让他管我喊姨娘。” 洛云川笑道:“蒋尚书家人丁兴旺,还怕没人喊你们姨娘。” 阿瑜笑道:“小辈里头没这么喊的。”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人,身上脸上全是刀伤,腰间挂着风华盟的腰牌。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哪个堂口的,贺辛然已经匆忙起了身去扶他:“子信!怎么回事?” 叫子信的年轻男子不断咳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染血的玉佩递给贺辛然。贺辛然接过玉佩,少有的惊慌失措,一把抓住子信的肩道:“小韵怎么了?!” 楚子信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扶住贺辛然的手臂道:“大哥,蒋小姐……她被上回的那个姓胡的纨绔引来的山贼给掳到金鸡山上去了……”说着又开始咳嗽。我心中亦是一惊。 贺辛然哑了嗓子问:“老二呢?” 阿瑜起了身去扶楚子信,道:“贺大哥,快先让他坐。”云曳给楚子信倒了杯茶,问道:“你缓一缓,慢慢说清楚。” 楚子信喘了口气道:“前日,蒋小姐说想去老宅子里取些蒋老先生的遗物,二堂主手上还有洛阳官府的公文急着回复,便吩咐我陪蒋小姐去。结果正好给那胡姜岳捡了便宜,引了金鸡山上的山贼抓了蒋小姐上去,我敌不过他们,便火速回去报了二堂主。如今二堂主已经在山下围了他们,只恨那群山贼人多,有三百余人,堂口里如今能来的只有二百余人,二堂主派了唐大哥往商都求援,又让我速来报知你,结果路上又被那群山贼派人追赶,幸而快到金陵时,遇到一个侠客相救……” 贺辛然紧了紧拳头,立刻回身朝洛云川和云曳匆匆行了一礼,道了句“告辞”,就要转身出门,洛云川叫住他。贺辛然回头看着他。 洛云川道:“这些山贼,知不知道蒋小姐是小步的妻子?”贺辛然一愣。纵使他聪明绝顶,如今蒋兰韵出事,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我道:“他们知不知道小韵是风华盟的人?”贺辛然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楚子信。楚子信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纵使他们之前不知道,如今也该知道了。” 洛云川默了默,吩咐云曳道:“去拨出二百高手,跟小贺去洛阳。”又对贺辛然道:“总堂口现下立马能来的人也不多,不过若再加上商都的人,对付山匪,也够用了。”我起了身道:“我跟你一起去。”阿瑜道:“我也跟你去。”贺辛然看着我们,郑重地行了一礼。 洛云川留了楚子信在总堂口养伤。第二日傍晚,我们带着金陵堂口的人到了洛阳。商都的人昨日已经到了,合起来统共有几近六百人。 当晚,贺辛然暗中带着步秋狐和我俩去勘探了金鸡山的地形,还特地去隔壁的山头登高而望。心里有数之后,他便安排了人分兵陈列在金鸡山脚下,等他令下,保证能让这群山匪溃不成军。并让阿瑜次日天刚蒙蒙亮就带着箭和令旗到旁边的山头上去。阿瑜是个神箭手,百发百中。她站在山上能看见金鸡山下的情况,不仅仅是发冷箭这么简单,更是发令。等贺辛然示下,阿瑜即刻在山上扬红旗,让人进攻。又让步秋狐后半夜时,往金鸡山上去找到蒋兰韵所在之处。若能将她带出来最好,若不能,他也有别的办法。 二更天,小步下山回来说,关蒋兰韵的房子守卫森严,一时动作不得。贺辛然明了,又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次日清晨便亲自带着人到了金鸡山脚下。 听闻是贺辛然亲自来了,山匪的头目冯文山恭恭敬敬地下山相迎。 贺辛然立马在前,身上似有雷霆万钧的气势。他冷冷地看着冯文山走到自己面前拱手道:“嘿!贺老大!您今儿个怎么亲自过来啦?” 贺辛然道:“冯文山,听说你又娶新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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