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生而为女就是罪吗? 此时,照心师父站起身来转向我。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沉静地道:“凌信士不必自疑,你本无罪。众生平等,不以男女区分。” 一句话惹得我掉下眼泪。不仅为那坟里的女婴悲哀,更为那些枉活枉死的女子落泪。 照心师父此时轻轻将手抚在我头顶,轻声念起了祈福咒语。我在他脚边跪下,泪如泉涌。 我又跟着照心师父去扫塔。塔总共有五层,照心师父带着我耐心地一阶一阶扫上去。我们刚扫完下楼,正赶上暴雨打过来。我们在塔下躲雨,不一会儿,远远看见阿瑜打着伞来接我们了。我们将照心师父迎进家中,同阿瑜一起为他准备了斋饭。 用完膳,雨正好停了。照心师父谢过我们,又诵了一段经为我们祈福。一切停当后,业已日落。照心师父却也不留,说要赶去栖霞寺投宿。我们便送他出了门。临行前,又叮嘱我若得空,便去后山塔边刻一刻墓碑。仅用笔去写,顶不了多久。这是积福积德的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他又说会请栖霞寺里的师父们为这几十个孩子做法事。 睡前,阿瑜问我那塔里究竟是什么。我思索纠结半晌,还是全部告诉了她。阿瑜听完,明显地抖了一下,我慌忙安抚她,有些后悔此时将这事告诉她了。 靠着我沉默良久,阿瑜才低声道:“照心师父说得没错。” 他说的没错。错不在“她”,错不在女。 几日后,冯大娘来串门,开心地告诉我们,说自从栖霞寺的师父们去了之后,再没听到后山上有孩子哭了。我只告诉她,是有孩子在后头没了,如今已经解决了。 看着她欢喜地离开,我挽紧了阿瑜的手。我不敢告诉其他人的这件事,自己却将终身难忘。 24.边兵 十月中,我和阿瑜一路行至嘉峪关。今年,嘉峪关以北兵乱不断。五月方平定了一帮匪乱,朝廷人马方回朝不久,九月初紧接着又起了一群反贼。说到底,是北漠内部战乱,边关不稳,故有此祸。 听闻朝廷已派了兵将往边关御敌。我与阿瑜到嘉峪关,一是因为嘉峪关官道阻断、无法走镖,我们受洛云川之托往嘉峪关堂口送文书;二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在嘉峪关堂口协助一二。毕竟此间平乱,风华盟也出了不少力。 我和阿瑜到嘉峪关堂口,将书信面呈堂主伊舒雅。我们行前,洛云川叮嘱过我们,这位堂主是回民,望我们千万尊重她的习俗。 伊舒雅堂主十分殷勤地招待了我们。嘉峪关堂口因为边乱导致人手短缺,我与阿瑜打算在嘉峪关堂口留到洛阳堂口调派人手来后再离开。 半月后,洛阳堂口副堂主步秋狐亲自带着人马物资来了。并说他奉贺辛然之命,留在这里直到叛贼平定。又说如今洛阳堂口刚升了副总堂口,许多事等着贺辛然办,故而脱不开身。否则会亲自前来帮忙。 步秋狐又对我们说,贺辛然知道我和阿瑜在嘉峪关,想请我们二人往洛阳去。毕竟步秋狐到了嘉峪关,他总得找些得力的人帮忙。我们可以来往各个风华盟堂口这件事,是洛云川早就同意、并晓谕各个堂口了的。因而我们当即同意,辞别了伊舒雅,十一月初一便启程赶赴洛阳。 十一月初一早上,我和阿瑜出了嘉峪关城门,走入一片种满银杏的小路。此时,人得食,马得粮,微风清冷,正待赶路。我和阿瑜策马在小路上疾驰。刚走不到盏茶功夫,不远的一处转角迎面转来一支队伍。为首一人身披甲胄,身后的旗帜打的是“陶”。身后的人马行动整齐,正朝这边赶来。 我和阿瑜当即勒住了马。 阿瑜仔细一看,低声对我道:“这是京城来的人马,为首的将军是朝中女将陶祯月。” 陶祯月——她是庆裕五十五年间到现在,云朝出过的唯二的女武状元。另一位女武状元是嘉佑五年夺得名头的常山人梁月薇,官至正二品平南将军。她在嘉佑十年往长安赈灾时被洪水卷走,不知所踪。如今听闻这位陶将军已是正一品大将军。 见陶将军领兵走近了,我和阿瑜下了马,掀开了帷帽的纱。 陶将军在我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马。她身边的副将挥手让后面的人停下。 我和阿瑜俯身拜下道:“见过陶将军。” 陶将军盯着我们看了良久,才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我道:“我二人是侠客,今日碰巧途经此地。得见将军之面,是我们的幸事。” 陶将军让我们起身。她的副将在旁边道:“如今边关不稳,你二人从嘉峪关来,免不得要查验一下。二位,得罪了。” 两个军士便走上前来。我们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便配合着让他们查验。不久,他们便从我们的包袱里翻出了那两块风华盟总堂口的腰牌。陶将军一眼看见了,道:“你们是风华盟的人?” 此刻我们也不便称不是。阿瑜道:“洛盟主托我二人来给嘉峪关堂口送信。因官道阻塞,不便走镖。再者,嘉峪关堂口因边乱人手不足,我们便在那里留至洛阳副堂口派人手来。” “原来如此。”陶将军于是挥了挥手,两个军士便把我们的东西都还给我们,也不再搜身了。陶将军道:“风华盟为边关安稳做了许多事。本将信任你们,便是信任风华盟。” 我道:“在下代风华盟多谢陶将军信任。” 陶将军道:“二位姑娘既在此,本将倒想朝你们问问路。你们可知从此地往祁连山最近的路怎么走?最好是小路。” 我倒是知道有一条,便走过去附在陶将军耳边说了。陶将军微微一笑,道:“好。姑娘帮了我大忙。陶某在此谢过了。”她的副将极有眼色地拿了一包银子给我们。我们谢过了陶将军。 陶将军道:“二位姑娘,后会有期。”我们便让开了路,让大军过去。看着陶将军带人马离开,我们亦立刻上了马赶路。眼见着他们不见踪影了,阿瑜道:“这位陶将军倒是讲理之人。” 我又望了望她们离开的方向,道:“之前听长安的朋友说,陶将军这十年来一直在找梁将军。找不到人也要找到坟茔。倒是可叹。” 阿瑜轻轻摇了摇头道:“她们总是有惺惺相惜的情分在。” 我道:“如今在嘉峪关打仗的是杨赫将军,这人似乎是宫中哪位娘娘的弟弟。听说总是打不下来,朝廷才又派了陶将军去。” 晌午时,我们在甘州歇下。吃了些干粮,我们把马放在树下任它们吃草,自己也坐在树下稍作歇息。 我和阿瑜正互相靠着,昏昏欲睡时,忽闻由远及近一阵马蹄声。我睁开眼一看,竟是陶将军的副将。此刻他正头发散乱、浑身是血地从远处赶来。我急忙拍了拍阿瑜,和她一起走上前去。 看见我们冲他招手,这位刘副将停下了马。我问:“刘副将,怎么了?” 刘副将道:“陶将军与杨将军约定,我家将军先去冲阵,半个时辰后若将军未回,杨将军便率军去救。然而此刻将军被围困在祁连山下的反贼阵中,杨将军却不出兵。嘉峪关守将全在边关不能调动,我正欲往甘州守将府求援。”说罢又立刻离开了。 我道:“杨赫竟然如此无理!” 阿瑜道:“若等甘州救兵得到何时了。不知刘副将有没有去请风华盟的人。这样吧,阿渡,你去请伊舒雅堂主和小步带人去救,我先去找陶将军。”说着就要走,我一把将她拉回来道:“你一个人去怎么行。要么我们一起去,要么你去风华盟。断不能让你涉险。” 阿瑜低头轻笑了一声,复抬头道:“我知道,阿渡。只是,谁去都是一样,我也不愿让你独自涉险。但是不这么做会来不及的。所以快去吧,阿渡。” 我还想劝,阿瑜却止住了我,去把马牵了过来。我知道拗不过她了,只得道:“阿瑜,多加小心。”阿瑜点点头,同我一起上了马,我们分两路而走。 我快马加鞭赶到嘉峪关堂口,他们的副堂主说方才刘副将已经来请过了,伊舒雅和步秋狐已经带着人去了。我又立刻往祁连山脚下赶。 幸而嘉峪关堂口离祁连山不远,不久便到了。我忽然想到,刘副将请了风华盟,又要去甘州请救兵,该不会是嘉峪关堂口人手不够?这么想着,我未敢妄动,策马上了战场旁的一座小山丘。从密林的尽头的山崖上俯视而下,一个个飞速扫视着,想找到阿瑜在哪里。 幸而,我一眼便看见她正在活蹦乱跳地砍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我又开始仔细观战。陶将军与风华盟的人已经显出优势,渐渐围起了敌人。我正欲下山相助,忽见有一人,穿着敌方将领的衣服,举着刀就要从背后砍陶将军。阿瑜一转眼看见了,大声叫陶将军小心。然而她离此人太远,想要阻止却完全来不及了。 我不及多想,抽出一支箭便瞄准那人射去。羽箭呼啸而去,那人措手不及,被一箭从背后射中心窝,摔在地上。陶将军和阿瑜都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有敌人在旁边大叫“呼延将军”。 原来那人就是这次叛军的首领呼延越。看那人还没死透,我预估了一下山崖的高度,心里有了底,便赶着马从崖上一跃而下。马蹄重重踏上那人的脑袋,连血带浆迸了一地。 敌军的将领一死,军心大乱。不一会儿便节节败退,也不敢抢回呼延越的尸体,各自溃散了。 陶将军的将士们都高声欢呼起来。陶将军坐在地上坐着歇了会儿,才起了身朝我们行礼道:“多谢二位姑娘与风华盟的各位。”我们回礼。此时,刘副将带着甘州的人马来了。见已胜了,甘州守将便带着人回去了。 正相互道贺之间,杨赫才带着人马姗姗来迟。许多人一见到他就咬牙切齿起来。杨赫见此场景,立刻下了马道:“恭喜陶将军建立盖世奇功,斩获敌军首领呼延越。” 陶将军脸阴了下来,一步步走到杨赫面前道:“杨将军,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杨赫立刻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只是觉得陶将军武功超群,一人带兵便能胜。再说了,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 “放屁!”刘副将在一旁大喝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怕得罪你。你就是想让陶将军死,然后自己冒领军功,对也不对?哼,你当在场的人都是瞎子吗?”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三军,“你们可知道,我刚才去请杨赫时他怎么说吗?他说让我宽坐片刻,要与我商量对策。大家都知道,行军前将军就与他商量好了,出兵半个时辰后,将军不回营中就来救。还需要怎么商量!怕是想拖延时间吧!” “刘浔!你别血口喷人!”杨赫还待狡辩,陶将军摆了摆手。她目光紧紧抓着杨赫的眼睛道:“杨将军,你难道就要拿这种言辞去劝服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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